安乐侯府那边是兄弟久别重逢诉不尽离别团聚情其乐融融,而襄远侯府这边却是另一番凄楚景象。
偌大的侯府似是了无声息一样,寂静无声除了郦君元的书房有灯火以外,就只有廊下几盏宫灯落寞的亮着。无尽的黑暗笼罩着这座气势宏伟的府邸,让人无端生出几许莫名的压抑和恐惧来。
此时的郦君元正坐在书房中,连日来接二连三接踵而来的变故,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这种挫败感不仅仅只是让他心烦意乱,而是让他厌恶至极。
他喜欢做一个强者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事情都照着他的掌控去发展借此来满足他对权利的**和强烈的控制欲。
可现在事态的发展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连连失利的局面让他心生不安,隐隐的似乎已使他看见了即将临到的败局,情况正在渐渐的脱离他的掌控。
与长陵王的立储之争,虽然还未正大光明的摆在明面上,暗地里早已是水货难容了。
他原本想利用郦姬安排自己的亲信去宿州平乱,不仅可以借此扩张自己的势力也可以趁机安插内线削弱安乐侯府的势力。
谁知景帝却出乎意料的选择了一个最不可能的人选--雍王李承恩,这不仅让他的计划落了空,也彻底断了他想将幽州变成自己势力范围的后路。
他的麻烦还远不止此,多年来他一直暗中与江湖上最大的势力罗刹帮相互勾结垄断私盐买卖。
这原本是世人皆知的秘密就连景帝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横加干涉过,最近却因罗刹帮的少帮主单雄抢了护国公的女儿惹祸上身,此举不但惹怒了护国公就连皇上也借机向他发难派了御史去调查私自贩卖私盐的事。
偏他派去刺杀御史的人非但没有得手反而留下了破绽,他现在为求自保不得不考虑弃车保帅牺牲掉他最得力的助手刑部侍郎张镜同。
但这样一来就等同斩断了他一条臂膀使他损失惨重,而最要命的是该由谁来接替张镜同的位置,才能确保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这条权力链不出差错的继续运行下去。
如果说以上这些问题虽不易解决,但以他的能力暂时还不至于让他身陷险境无法自救的话,那么现在唯一能让他心生不安甚至还有一丝莫名恐惧感的,竟是他从未谋面却能让他感到潜在危险的人--裴简素。
当想到裴简素时,郦君元的头竟不由自主的疼了起来,他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缓慢地按压着。
他想赶走这种令他讨厌的感觉,可他越想摆脱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当他发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时他索性放弃了,任由自己被包裹其中。
他派玄成去击杀裴简素非但没有伤裴简素分毫,反倒铩羽而归损兵折将将自己培养多年的精锐赔了进去,而玄成至今还下落不明,这个裴简素绝不是个好对付的狠角色。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朝局动荡不安东宫即将新立储君的紧要时刻,景帝将裴简素召回了京都。这不仅会成为他计划中最大的障碍,也将会成为他最大的最强劲的敌人,这场战争即将拉开帷幕可他却没了以往运筹帷幄必胜的把握。
“裴简素,裴简素”思及至此不由得让郦君元自言自语的不断重复着这个让他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的名字。
听到屋内有动静的近侍魏航从外面闯了进来,看到郦君元一副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的样子他不禁愣住了。跟随郦君元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郦君元如此过,他也顾不得什么失声叫道:“侯爷,侯爷,您这是怎么了侯爷?”
回过神来的郦君元微微一怔,见是魏航站在他面前,他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开口问道:“安乐侯府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日夜不歇的监视安乐侯府的一切动向,一有任何消息就会立刻来报。”
“好”对于魏航办事的能力,郦君元从未怀疑过“宫里安排的怎么样了?”
“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魏航稍作停顿接着说道:“郦姬娘娘那边也已经一切就绪只等侯爷您的吩咐了,北燕和后汉的使者也早已安顿好了。娘娘刚刚差人来问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计划。”
郦君元端起旁边的茶盏放到嘴边浅酌了一口,不觉皱起了眉头杯中的茶早已凉透了。
不等他开口吩咐,魏航就已经把茶杯端起来重新换上热茶呈给他。郦君元接过来端在手中轻轻地晃了晃,闻着香气四溢热气上腾扑面而来的茶香,郦君元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思维也清醒了不少。
他连饮了几口细细的品味着陶醉其中,过了好半天他才缓缓的说道:“不急,这件事若没有万全的把握风险太大了,还是等时机再成熟些,有更合适的机会时再开始也不晚。”
“是”魏航嘴上应承着但心里对郦君元这次的计划却是没有半点底,他从未觉得实施这个稍有不慎就会带来杀身之祸甚至会被灭族的计划是个明智的选择。可无奈侯爷爱子情深,为了能让世子得到他想要的幸福,竟不惜如此大费周章铤而走险。
不用抬头看郦君元也知道魏航此时的担忧,其实他心里对这件事也并无十足把握。毕竟这件事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再停下来,牵连之广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危及他们郦家苦心经营的基业,让他身败名裂落得个惨淡收场的结局。
可他却不得不选择这么做,他只有郦彧这一个儿子,他将他视若珍宝如同自己的性命一般,若此生不能让他得到他想要到,就算全天下都摆在他郦君元的眼前与他又有何益处,再者眼下这绝佳的时机若不把握稍纵即逝,以后若想再寻这样的机会怕是不会再有了。
房中的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沉默不语想着各自的心事,为即将到来的或悲或喜的命运担忧着。“你心里现在有很多困惑和担忧吧?不知道也想不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做吧?”郦君元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属下有一事不明还望侯爷明示。”魏航恭敬的侍立再在一旁低声说道。
“你想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负这么大的代价联合北燕和后汉与他们两国结盟,并且游说他们同时派出使者来向皇上求亲,让皇上同意把永宁郡主嫁给他们的皇子,以联姻的关系来确保政治联盟的稳固对吗?”郦君元依旧闭着眼睛,揣摩人的心思本就是他的一大长处,与生俱来的这种本能再加上这么多年以来在官场之中的历练,早就使他练就一身洞察人心,利用人心理上的弱点来战胜对方的本事。
对于郦君元常常超乎常人的想法和做法,魏航始终觉得捉摸不透虽然他自己也是一个善谋之人,但在郦君元面前他永远都像是一个陷在谜团中却找不到出口等待引领才能找到方向的人。
“是,侯爷您既然要帮世子他达成心愿,让他娶永宁郡主为妻。那又为何要让北燕和后汉的皇子们派出使者前来求亲呢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徒然增加麻烦吗?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岂不节
外生枝搅了世子的美事?”
“嗨”郦君元睁开眼睛颇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抬起右手扶住自己的额头,让他烦心的事又其是一两件,他的确是要找一个人好好的倾诉一番了,他开口说道:“如果这件事那么容易解决,我又岂会如此大费周折冒这么大的风险呢?长陵王和我的恩怨已非一日,想要化解今生恐怕是不可能了。”
“若萱那个孩子是他的命,他曾经迫于无奈伤了自己宝贝的女儿,还差点要了她的命。如今他又岂肯袖手旁观让自己的女儿离开他的庇护而远嫁邻国呢?这次那怕是玉石俱焚赔上他的性命他也会不遗余力的阻止这件事发生的。”
这一切不幸的根源其实都来自于他郦君元,不管想不想承认事实终究是事实摆在那里,是怎么也推脱不掉的。他接着说道:“皇上对这件事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若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扎在心里虽然疼,却也舍不得拔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让若萱再受任何委屈的,若我此时不借着北燕和后汉的力量来促成这件事,以后若想让若萱嫁给彧儿恐怕真的要难如登天了。皇上现在本就忌惮我,又怎会让这件事成真不仅让若萱受委屈还要因她受制于我,不把他逼上绝境他和长陵王是绝不会让若萱嫁到襄远侯府的。”
“李承恩和李承裕与李承厚的关系是可以为了彼此连自己的性命都能不要的,若萱是他们的嫂嫂,他们更不会坐视不管的。特别是李承恩他的性子鲁莽之极做事从不计后果,他为了若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是谁都预想不到的。若不找一个恰如其分让他无可拒绝的理由安抚住他们兄弟,那可就不是咱们襄远侯府不得安生了这天下恐怕就要大乱了。”
郦君元之所以这么多年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这都得益于他缜密的心思和无双的计谋。世上能有他这样的胆识和谋略的又有几人呢?魏航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不是郦君元的敌人,若与此等人物作对手,全身而退尚且艰难更别说妄图击败他了。
魏航不由得身上冷汗连连,他虽然已经明白了郦君元这么做的目的却还是在担心此举是否能达到预期的目的“可是侯爷您别忘了,此次前来求亲的王子实力都不容小嘘。北燕的二皇子是极有可能成为北燕未来的皇帝的,后汉的七皇子虽已是登基无望,但他的实力在后汉众皇子中也是屈指可数的,万一皇上迫于压力要在他们二位之中任选其一那又该如何呢?”
郦君元面色未改只是微微一笑,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他与景帝君臣多年早已对他的这位主子了如指掌,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在这瞬息万变的朝局之中屹立不倒独霸一方呢。
他拿起旁边放着的一尊雕刻极其精细也极其奇怪的玉婵印章,握在手中细细的把玩着,似是毫不在意的说道:“皇上是绝对不会让若萱外嫁去和亲的,以家事而论他心疼若萱对她有愧是真,这丫头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静安当年受牵连被囚宫中而她却能安然无恙的稳居楚王府,这其中的缘由不单单是因为长陵王和长公主。”
“李承厚同样也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的,皇上视他如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仅将他列在众皇子之中还与他们同受封位,他享受的可不是一个郡王该有的待遇。当年若非不得已皇上也不会对他
痛下杀手使他英年早逝,较之皇子们反而是他待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更长与皇上的感情也最深。因为这个不能说出来的理由,皇上也不会这么做的他要保全李承厚的尊严来减轻他的愧疚。”
“若萱的性子自小就随了长公主极其的刚烈,她若不愿意的事是强求不来的任谁也奈何不了她。若非要强求于她,那只能是一种结果宁为玉碎也绝不为瓦全。这种结果是皇上最不愿意见到的也是他承受不起的,若萱若是因此事有个什么闪失的话,皇太后、长公主、长陵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积存在心里的怨恨一旦爆发出来,到时候是皇上也无力承担的血雨腥风在所难免,这大唐的江山若是易主也未尝不可。”
“而以国事来论,北燕和后汉虽是我大唐的联盟国但这种建立在利益之上的结盟,是极其脆弱和不可靠的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很敏感面临土崩瓦解的局面。尤其近年来三国边境摩擦不断,一触即发的战争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在这个这么特殊的时期皇上是绝对不会冒着亡国的危险让若萱嫁给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的,因为有太多的不安定因素是谁都无法掌控的,与其让这些不安定变成现实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它发生的好。”
“当这件事变成棘手又不可回避的时候,我再去为彧儿向皇上求婚事情就会变得容易的多,因为皇上没有也不可能会有更好的选择。长陵王和长公主也会因为众多的顾及而不得不同意,这门亲事就会板上钉钉任谁也拆不毁了。”郦君元带着满意的微笑微闭双眼,他的整个身体都松弛了下来倒在椅背上,连日来的劳碌让他身心俱疲,当真是岁月不饶人他是真的累了想要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侍立在旁的魏航见状漠然退下,正要关门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郦君元的声音“彧儿呢?现在在那儿?”
“遵您的吩咐,连日来世子一直被禁足在幽兰轩从未出去过。现在这个时辰应该已经歇息了吧,我现在就去幽兰轩。”
“不用了,只要他不出这个家门就好。”郦君元话音落下,冲着魏航挥了挥手。
魏航倒退着出来将房门关好,不知为何因为刚才郦君元的那番话和计谋让他觉得心中郁结,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去而是一个人独自来到了侯府的花园中,他长舒了一口气想要将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吐出来。
作为七年前那桩惨案的见证人和直接参与者,他在目睹了那悲惨一幕的同时也看着永宁郡主是如何在那场灾难中用自己的智慧和气度来化解一次次的危机的,又是如何用自己的大义保全亲人的安危的。
不得不说永宁郡主是个让人见过一次就难以忘掉的奇女子,她的每,次出现都能震撼人的心,她就犹如一株空谷的幽兰傲然独立,不仅能让人从心里由衷地敬佩她也让人从心里不敢轻视她。
他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交替着出现永宁郡主和已故的楚王府的小王爷李承厚,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象永宁郡主这样的女子世间除了李承厚再无人能配得上了。想到郦君元的计谋若成功的话,这襄远侯府将会成为囚禁这位奇女子的牢笼,就让他无端生出一丝愧疚和惋惜来。郦彧虽也是极好的,但他终究不是李承厚。
“一个人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当这个声音在魏航耳边响起的同时,他的肩上也重重的挨了一巴掌。他猛然一惊回过神来头也未回地说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就算要善后也没必要用这么长时间吧?”
“唉,我说我才刚回来。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一直问东问西的,你可真行啊。”这声音的主人颇不满意的说道。
魏航嘴角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边说边回头说道:“你有什么可看的?这几日我为了你宫里宫外来回奔波,差点没累......”当他回过头看见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时他突然住了口,他慌忙伸手扶住这个人,担忧的问道:“玄成,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此时的玄成因失血太多而脸色惨白看上去疲惫不堪还极其虚弱,身体上有多处明显的伤痕而且气息不稳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显然是硬撑着才使自己站在这里而不是倒下去,但他的目光却依旧深邃有力浑身那种煞气依然让人不寒而栗,就犹如一个从阴诡地狱里出来的阴魂似的,这倒是与他在江湖上的称号“阴罗刹”相配之极。
“魏航,你信吗?生平第一次我遇到这么强大的对手,也惟有这次我不但没有完成任务,还被伤成如此这般模样。”玄成的声音已不似刚才那般有力了,他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什么都别说了,我先扶你进去疗伤。”魏航扶着玄成往他的住处玄云阁走去,玄成的整个身体几乎都瘫倒在魏航是身上,气息也越来越弱。从未见过他如此过的魏航也乱了阵脚,不仅脚步凌乱心也开始跟着开始下沉。
“找到这个人。”玄成突然睁开眼睛紧抓着魏航的衣服眼睛直盯着他说道。
“你放心,我就是把整个大唐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给找出来。”听到魏航的承诺之后,玄成松开了他的手。一抹笑意浮现在他的脸上,随即便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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