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侯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里面却鸦雀无声,只有偶尔棋子落在棋盘上细微响动。
裴简素和无崖此时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面前棋盘上的棋子,想着对方将要走的下一步是什么。
无崖的棋来势汹汹颇有排山倒海置之死地的气势,他步步紧逼不给裴简素留丝毫喘息的机会。
而裴简素却是恰恰相反他的棋下的平稳柔和不似无崖那般咄咄逼人,却每次都将无崖凶猛的进攻化解成为自己的优势。
原本处在上风占据得利优势的无崖渐渐处在了下风,他急于求胜的好胜之心不仅没有使他逼退裴简素迎刃而来的围攻,反而使他失了先机节节败退。无崖越是想赢棋风就越乱就越不计后果,结果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留下的破绽就越多。
眼看这盘棋无崖就要惨败了,裴简素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屏住呼吸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的说道:“看来今夜有客人到访了。”
无崖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了,他趁机用手将面前棋盘上的棋子打乱耍赖的说道:“好了,好了平局。真是扫兴原本这局我马上就要赢了的,偏在这时候来客人。”
他起身站起来要往外面走,刚走了没几步又折回来拽住代君说道:“既然你们家将军没空陪我把这盘棋下完,你就
替他把这盘棋下完吧。”
代君连连摆手推辞道:“您就放过我吧,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再说了我也没您脸皮厚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小子说什么呢”无崖不由分说蛮不讲理的拎着代君的衣领就往外走,边走还边气哼哼的数落代君道:“你小子就是欠收拾是不是,几天不见你还学会犟嘴了,走陪我下棋去。”
裴简素笑而不语的看着这两个活宝从自己眼前消失之后,才望着外面说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喝杯茶吧。”
屋顶上的人飞身而下,来到厅前站住说道:“深夜冒昧来访,扰了将军的雅兴还望将军勿怪。”
“大统领不必如此客气,简素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快请进来吧。”裴简素起身来到客厅门口,伸手请屋外的人进来。
那人也未再推辞,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便径直走进客厅内。
裴简素随即也回到客厅坐下,倒了杯茶递给那人说道:“燕兄,请喝茶。”
今夜到访的不是别人正是护卫皇城京畿安危的骁骑营统领--燕流川。
他伸手接过裴简素递过来的茶,由衷地赞叹道:“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燕某今夜到访,除了您府中的护卫外,
这外面应该还有长陵王和襄远侯的精锐在吧,可他们都未曾发现燕某的行踪,可我只在这屋顶上停留不过片刻的时间,就被您发现了。”
“燕兄真是说笑了,简素那有燕兄说的那般这只不过是凑巧而已。”裴简素浅笑着低头喝着茶,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燕兄今后道我府中来,大可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两家本就是至交,若是承蒙燕兄你不嫌弃以后你我二人以兄弟相称可好。”
正喝着茶的燕流川听闻裴简素的这番话,不由得愣住了。他原以为裴简素出身侯门又是将帅之才,为人必定傲气十足难以相处,那知今日一见竟是如此谦和大度的性情中人,这倒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燕流川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站起来双手抱拳对裴简素说道:“承蒙将军不弃,今日燕某能有此际遇与将军相识实乃是三生有幸,我虚长几岁今日既蒙不弃今后你我就以兄弟相称了,我不叫你将军,你也别再叫我什么统领了。”
“好,燕大哥果然是个爽快之人。那咱们今日就说定了,私下我叫你燕大哥而你叫我简素就好了。”能遇见意气相投的人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裴简素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今日这么高兴的事,若是只喝茶也未免太过扫兴了,此时不醉更待何时呢?刚好我这里有一坛别人刚送来的好酒,不如趁着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一醉方休可好?”
“如此这般真是再好不过了,人生得意需尽欢今日咱们不醉不归。”燕流川将自己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对他来说再好的茶也抵不过一杯酒来的痛快。
“那好,燕大哥稍等片时我这就去取来。”裴简素转身出了客厅向外面走去。
代君正在被无崖为下棋之事纠缠的难以脱身之时,李承裕的到来无疑成了他的救星。
“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呢?”李承裕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样子戏虐的说道:“两个大男人这样拉拉扯扯的,让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殿下,您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代君长出了一口气拽住李承裕说道:“您来评评理,那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明知道我根本就不会下棋,还非得逼我陪他下棋。”
李承裕听了代君这话忍不住大笑起来反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多少年了,你什么时候见他讲过理啊?他不讲理才正常,他要是那一天突然讲道理了,那还麻烦了呢。”
“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有你说的那么不讲理吗?”无崖藐视的瞪了面前的两个人一眼,随即拉过李承裕的手把过脉后满意地说道:“嗯,看来你最近比较听话啊。脉象比之前平稳多了,你要是早这样我不就省心了,你们这一个个一天天的就没有让我有省心的时候。”
“说什么呢,谁不让你省心了,是你自己太爱操心了。”李承裕回头问代君道:“我三哥呢?怎么没看见他已经休息了吗?”
还未等代君回答,无崖就抢着说道:“他现在没空理你,正忙着见客人呢。”他用手指着代君接着说道:“要不然我怎么会有空跟他在这儿闲磨牙啊,你来的正好陪我下棋吧。”
李承裕没理会无崖反而转问代君道:“这么晚还有客人来,是谁啊?”
“应该是燕大统领来了吧。”除了燕流川以外,代君也想不出此时来访的这位神秘来客会是谁了。
“燕大统领?那个燕大统领啊?”李承裕一脸的茫然,正想要去客厅去探个究竟却又突然象想起什么了似的问道:“你说的不会是防御京畿安危的骁骑营的燕流川吧?他来这儿干什么?他可是一向独来独往从不与人结交的啊,三哥怎么会跟他有这种交情的?”
说这话的时候,李承裕的眼前浮现的都是燕流川那张比冰块还要让人心生寒意的脸。今日燕流川的到访真的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重重,心里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面对李承裕这一连串的疑问,代君也能对他报以歉意的一笑。因为对这些他也是一无所知,所以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
“哎呀,行了行了,你管他来的是谁呢,他既然来了自然有他来的理由,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有这份闲心还不如陪我下盘棋呢。”无崖不由分说的拉着李承裕坐下,摆好了非赢不可的架势。他不信自己的棋艺虽胜不过裴简素,可也不会不济到会输给李承裕的地步。
这棋盘虽小但方寸之间却自有乾坤,这盘棋还没下到一半无崖心里就开始暗自着急了,他暗自感叹这兄弟俩竟能象到如此地步,性情一样也就罢了但没想到就连棋风也是如出一辙,不急不躁却能把对方逼人绝境。他现在已经没有能赢这场棋局的信心了,只要能平局就满足了。
无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想要转移李承裕的注意力“哎,我说你每天都来也太勤快了点了吧,干脆搬过来住得了也省的麻烦了。太频繁了,别人会发现的。”
“你就别瞎操那份心了,还是顾好你眼前的这盘棋局吧,别人不会发现的。”李承裕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这盘棋,他倒是有些开始期待无崖接下来的表现了,要走出眼前的这困局显然没那么容易。
“你就那么有把握,也太自信了点吧。你真当外面那群人是饭桶了啊,那可都是精锐还是小心些为妙。”无崖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努力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走好下一步棋,才能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这事还真是不用劳你操心了。”李承裕胸有成竹的说道:“自从知道这座府邸赐给安乐侯府作为在京都的居所以后,我便派人修筑了暗道。我把出口选在了早已废弃荒芜的明王府,二哥是逆犯自从他的府邸被封以来,就没有人去过那儿况且为了应付突发的状况,我早就派人日夜不息的守在那儿了。”
“出了明王府的后花园紧挨着的就是长远哥哥的驸马府了,那里如今同样是荒无人烟了无声息。过了驸马府就是秦王府的后门了,那里本就是僻静之所人迹罕至,我府里又派有人在那里把
守。再说了我早已远离朝政,在别人的眼里我现在只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病秧子罢了,谁又会在意我的举动呢?”
“退一万步说,即或被发现了暗道不在我府中,他们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发现暗道的出口,而我又有足够的时间去摧毁暗道的出口,不会给他们留下破绽和证据。郦君元没有确实的证据又能奈我何?再说了他现在与皇上的关系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地步,他那么聪明的人做事自然会悠着点的,不会轻易把自己绕进去的。”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瞎操心了,郦君元那只老狐狸遇上你们兄弟算是要一栽到底喽。”无崖当然知道李承恩裕有备而来的,他这么问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李承裕分心他好趁机在棋盘上下手来扭转不利于他的局面。
但无崖显然低估了李承裕,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李承裕发现了。李承裕一把抓住无崖的手说道:“你好歹也是一代名医,这么做实在是有**份,还是好好的下棋吧。”
“我做什么了就有**份了,总说些莫名奇妙的话让人疑惑。”被抓到的无崖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道,仿佛象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真是天底下第一耍赖高手,脸皮厚的无人能及啊......”还未等李承裕把话说完。
无崖就抢先打断他的话说道:“我怎么了?怎么了?。”他嘴上这么说着,手也没闲着趁机将棋盘上的棋子拨落在地,自己反倒一脸可惜生气的埋怨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连想下盘棋都不能让我随心,不下了我回去睡觉去了,你自己在这儿自娱自乐吧。”
无崖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李承裕和代君,真是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无崖的性子还是丝毫未改一如当初。李承裕慌忙说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是我错了。无崖你回来吧,咱俩接着开始我陪你把这盘棋下完。”
无崖却气哼哼的不理李承裕的呼喊,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李承裕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知道这次他又会多少天不理我了,我记得上次我惹他的时候,他可是足足一个月没跟我说一句话。”
“不妨事的,等明天他气消了也就没事了。他那次又是真的生气过,还不都是闹着玩的。”代君往火盆里又添了些炭,起身对李承裕说道:“我先扶您去躺着休息一会儿吧,看情形少主那边不会太早结束的。”
“不用了,我都在家里躺一天了再这么躺下去我八成会疯的。你下去休息吧,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又要照顾隋哲又要忙府里的事。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三哥就行了,需要的话再叫你。”李承裕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代君把一旁的烛台也搬到李承裕面前,将蜡烛拨亮默默地退下,只留李承裕一人在那里。
已是更深露重之时,把酒言欢燕流川尽兴而归。送走了燕流川,裴简素这才转身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内院。见只有李承裕一人坐在那儿,就开口问道:“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在?无崖和代君去那儿了?”
李承裕微微一笑说道:“一个被我气走了,一个我让他下去休息了。”
“无崖的这盘棋又输了?你也真是的明知道他好胜心强,就稍微让他一下不行吗?”想着明天无崖的唠叨,裴简素此时就觉得头已经开始疼了。
李承裕笑而不语起身未裴简素到了一杯茶,递给他才说道:“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会让着他的,尽力让咱们这位无崖公子满意的。”
“都这么晚了,你也不去歇着。”裴简素担心李承裕的身体,忍不住唠叨道。
“没事我白天睡多了不困,我现在可是闲人一个每天除了睡觉都不知道能干些什么了。倒是兄长你,身上还有伤呢喝什么酒啊。”李承裕低头摆弄着面前火盆里的炭,看着燃烧似火的炭发呆。
裴简素没有说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声,这一声长叹里却不知包含了他多少的心酸与无奈。他看着坐在他眼前的这个弟弟,眼里全是愧疚和怜爱。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今天,燕流川到府上来了。”
“嗯,我知道听代君说了。”李承裕此时心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好奇心,因为他知道谜底的答案即将要揭晓了。
连日里来的劳累加上伤处的疼痛让裴简素颇感疲乏,刚才的酒他虽然只是为了略表宾主之宜,只饮了几杯而已却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了醉意。他连喝了几口茶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脑子里依然是沉闷闷。
“燕家与安乐侯府乃是世交,我没有进京之前母亲就已经交代让我到京城之后,要去拜访他也可以将我们所谋之事告诉他,让他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裴简素用双手扶住自己的额头,轻轻的揉着来缓解自己的不舒服。
“我原本打算不到必要的时候,就先不让他知道这一切。今日他主动来访,想必是母亲担忧我的安危已经告诉他了。你以后在他面前也要多几分小心和谨慎才是,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还不是让他知真相的时候。”裴简素轻轻的晃了晃头,想赶走这令人懊恼的头疼却是徒然。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如今多了燕流川的这层保障,李承裕的心里反而更觉得安心了,多了一份力量就等同兄长的安全就又多了保证。
“小裕,还有一件事你得去办。”裴简素强忍着不舒服说道。
本来还很没精神的李承裕听到裴简素有事让他去办,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兴奋地问道:“什么事?”
裴简素看着李承裕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道:“因为这次的私盐事件,郦君元势必要牺牲张镜同来保全自己。失去了张镜同这个刑部侍郎就等同让郦君元失去了整个刑部,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是时候该让刑部换个主人了。”
“嗯”李承裕点头赞同道:“是啊,这的确是个良机。可是去那儿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呢?如今朝局动荡人心涣散,争权夺势之风日盛。这个人不仅要有极高的威望而且还要能控制住整个局面,稳定住格局才不至于生乱。”
“人选已经有了,一切也已经安排妥当了,现在只等内侍监弹劾张镜同的秘使回京复命就行了。”裴简素抬头望着窗外他的目光此时更多了一份坚定,这场没有硝烟却更加残忍血腥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不管结局如何经历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已经选好了?”李承裕一脸茫然的问道:“是谁?”
“庆州慕容府。”
裴简素的声音虽轻,但却激起了一阵波澜。“庆州慕容府?”当这几个字从李承裕的口中脱口而出的同时他的整个人也跳了起来,显然这个人选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他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不会,不会是恩师他老人家吧?他归隐多年早就不问世事了,现在一心只沉迷于著书
立传,连授课收徒都不肯呢。文伯侯几次请他为自己的孙子指点一二,他尚且不肯。如今又怎肯出山重回这伤心之地,再入这污浊之中?”
李承裕口中的恩师是当年曾官居太子太傅的一代名家大儒--慕容懿,是他们兄弟几个的授业恩师。
他为人耿直刚正不擅权谋,当年由于不忍见朝□□败奸佞枉屈正直,向景帝屡屡进谏,最终惹怒了景帝和那些所谓的权贵们被贬离京。后来又因楚王府和东宫惨案再受牵连而被流放庆州,近年来景帝虽几番下旨请他回京任职,他都置若罔闻不予理睬。
“那要看去请的人是谁了。”裴简素神情自若的说道:“恩师虽远离朝堂多年不问世事,但他那颗安民忧国的赤子之心犹在。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百姓的安宁,即使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他也必会在所不惜的。”
真正了解慕容懿的人,对裴简素的话都不会怀疑。李承裕点头说道:“兄长此言甚是,这么说来恩师也已经知道兄长的身份了?”
“暂时还不知道,所以你要分外谨慎才是。”对于自己现在的特殊身份,裴简素也是颇有诸多的无奈。
“恩师他的年事已高又逢慕容世伯早逝,所以此次出任此职的是恩师的孙子慕容征明。他为人谦虚谨慎心思缜密又博学多才颇有当年恩师的风采,他又是慕容家惟一的嫡传血脉,所以他的安全至关重要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这慕容家唯一的血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否则他们兄弟二人可就真的无颜再见恩师的面了。
“我知道,交给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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