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

“凡人要如何保证留下的资源会用在该用的地方？让每个孩子都能读书识字，身体能达到新式散修需要的标准？”

阿岐回答：“我暂时没想到。”

沈妤笑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甚至可以尝试。等我杀了邪修，我会向本地的世家租下这片土地上，买下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凡人，然后我会离开。我会制定你代我管理这些凡人，你可以尝试用任何方式进行管理，设计未来，我都不会做干涉，而世家，在租约到期前也不会过问你们的事。”

“你会离开？你要去哪里？”

“一直用别人的土地不是事，而要占据一颗星球，至少也得炼虚境的实力，如今还是金丹境，我的实力不够。”

“有灵脉的星球才需要炼虚境实力，若是一颗没有灵脉或灵脉很差的星球，对实力要求会低一些吧？凡人不像修真者，没有灵气也能活，星球上的灵气能供给你所需便够了。”

“可我要收徒呀，我的弟子也需要灵气，而且，大部分星球没有适合凡人生存的生态，需要修真者花费很长的时间培育生态，我将你们带到没有生态的星球会害死你们。”

“这样啊。”阿岐有些遗憾。“那我们要等你多久？”

“三十年，三十年后若我没归来，你们就不必等我了。”

阿岐明白了。

三十年后这家伙若没归来，这片土地上的人也可以集体自尽了。

“好。”顿了顿，阿岐道。“我觉得自己像是在给自己找了一个好主人....罢了，虽然好主人也是主人，但能更好的活下去。”

沈妤道：“为何一定要在未来将修真者设计为主人呢？我说了，你可以尝试用任何方式进行管理，设计未来。”

阿岐闻言看着沈妤，笑了。“阿妤真的很年轻。”

沈妤不解。

“凡人与修真者的力量差得太多了。”阿岐道。“我只是炼气境，但我一个就能轻松打二十个青壮，当力量过于悬殊，能约束强者的便只剩下强者的自我约束，什么传统什么规矩都管用。”

沈妤不赞同道：“若规矩没用，为何宇宙中不论什么族群都有规矩呢？你可以说规矩不能没有暴力，但你不能说暴力不需要规矩，若暴力足够强便不需要规矩，那万族的强者便没必要不约而同的创造规矩约束自己。世家也一样，每个世家都有族规，而每个新建立的家族，第一件事便是订立族规。”

“但暴力可以轻易摧毁规矩。”

“然后连一起自己毁灭。”沈妤不相信万族的强者创造规矩是出于善良，就算有个体善良也不可能全都善良。“暴力想要延续就必须被规则约束，只是因为暴力持有者的不同，建立的规则也不同罢了。”

阿岐陷入思考。

沈妤给自己盛了一碗肉汤，这次的肉汤里放了不少调料，味道凑合可以入口。“等我事情解决，我会买一些世家培育的肉用禽畜给你们，你们吃的禽畜肉质粗也就罢了，料肉比也差。”

阿岐道：“你要是没赢呢？”

“对我真没信心。”沈妤叹息道：“好吧，我也理解你们的不安，若我输了，你们也不过继续原计划。”

阿岐道：“那我还是先不告诉别人此事了，等尘埃落定后再说。”

看到过希望后再失去希望，比从未有过希望更绝望。

沈妤道：“也行。”

阿岐放下碗起身。“你慢用，我去找纸。”

“做什么？”

阿岐答：“我希望你赢，也相信你能赢，但也要做最坏打算，咱俩讨论的思路挺好的，我打算写下来，让其他人带回去。若你我皆死了，那未来有人想改变时，可以继续完善这个思路，再寻找合适的散修进行合作。”

“需要我送你们飞行和护身的法宝，驱动法宝的灵石吗？若未来那个完善思路的人想要找散修，也得能见到散修。”

阿岐不客气道：“好啊，君之恩德，来世我必结草衔环以报。”

“你来世报我？那不是我得先找到你，要不要再顺便收你为徒？”

阿岐笑答：“若阿妤愿意，我自然是愿意的。”

“行吧，若有朝一日你死了，我必收你为徒。”

阿岐亦许诺：“若你死在我前面，我也会寻你转世收徒，若我做不到，我会留下传承，让弟子代我寻你，收为你为徒，引你入修真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几百个聚落的集市，货物种类极多，要啥有啥。

阿岐很快抱着一摞纸、一盒墨块、一盒笔回来。

阿岐奋笔疾书，沈妤拿着墨块研墨，磨了没两下便忍不住道：“这墨的质量也太差了，材料都没完全捣碎。”

阿岐看了看。“捣得很碎呀。”

想了想，阿岐问：“你平时用的墨，制墨材料都捣多少下？”

“我用的墨都是用阵法粉碎材料，连石头也可以碎成齑粉。”

杜若用的造纸阵法除了造纸，拆下来也能干点别的，比如粉碎阵法，除了木材，也可以粉碎其它材料。

“要读书习武需要文具，纸和墨耗费尤其多，人力捣碎材料太麻烦了，等你赢了，离开前能为我们留下一座粉碎阵法吗？”

“可以倒是可以，但驱使阵法需要灵石，就算我给你们灵石，你们也....”

阿岐无奈：“....罢了，还是人力吧，能用就行。”

一边写一边讨论一边改，沈妤奋笔疾书狂肝两天一夜——本来是阿岐写，但阿岐很快写得手抽筋，换成了沈妤——消耗四百多张纸，终于写出一份凡人与散修合作的社会方案，整个方案合计十万字，并不完善，还有一大堆漏洞，但祭祀要开始了，只能搁笔。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集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全员缟素，宛若一场大型葬礼。

来自数百聚落的祭品一一走上祭坛。

最后一缕夕阳落下时，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黑风飘来，落在祭坛上，赫然是一群厉鬼。

见使者到来，台下数千人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厉鬼也不拖沓，清点过祭品的人数，核对无误后便施法带着祭品们离开。

厉鬼离开，台下的观众们才敢发出呜咽的抽泣声。

沈妤微微叹息，从怀里取出一张母符。

子符在祭品们的鞋垫衣服夹缝里，为了防止被厉鬼发现，在阿岐的帮助下，有十数名祭品身上都有符。

注入灵力，母符飞起，感应着子符的方位而去。

*

邪修的洞府位于靠近南极群山之中，寒风呼啸，厉鬼们带着祭品们回来时，祭品冻得直哆嗦，但厉鬼们并未关心祭品的健康问题。

这祭品后天就会投入使用，一天时间冻不死也饿不死。

祭品们走上祭坛时再怎么勇敢，真的来了魔窟还是忍不住害怕，在寒冷的刺激下，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引来鬼仆们，只能小声缀泣。

“你们吵到我了。”

阿岐紧了紧身上的裘衣，看向石窟里的贵宾。

是的，贵宾。

比起他们这些连绳子都没捆的祭品，感慨别人可怜的贵宾享受着洞窟中独一无二的高级待遇。

洞窟中间吊着一个贴满符纸的笼子，笼中人是一只形状如豚，有四只大牙的生物，该生物的身体被一道又一道锁链穿透，知道的是关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关什么凶兽。

阿岐看了看贵宾的悲催待遇，又看了看贵宾的外表，不认识，但莫名觉得对方有点像自己见过的草木修成的妖，只是草木精灵的气息充满生机，而对方....阿岐觉得大概是自己太弱小，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贵宾不耐烦的问：“哭什么哭？烦不烦？”

阿岐道：“他们都要死了，就让他们哭一哭吧。”

贵宾不耐烦道：“我说不定明天就死了，怎么就没哭？”

阿岐道：“每个人面对死亡都不一样，而且你如今的烦躁是因为我们的哭声还是因为死亡的逼近？”

贵宾：“....”

阿岐看着贵宾，忽问：“你想活吗？”

“废话，能活着谁想死？”

“我放你出来，你能打赢贵人吗？”

贵宾嗤道：“那也得你能将我放出来。”

阿岐招呼其他人过来。“你们叠一下人梯，将我送上去。”

一名身材最宽底盘最稳的年轻女子站到囚笼下，一名瘦一些的少年跳到女子背上，踩上女子肩膀，又一名少年爬到少年的肩上。

叠了三个人，估算高度差不多了，阿岐爬到第二名少年身上，踩着少年的肩，少年抓着阿岐的脚避免阿岐掉下去。

阿岐运气自己少得可怜的灵力，伸手去抓离得最近的符纸。

手才碰到符纸，符纸自燃。

囚笼内，囚笼外一阵噼里啪啦的雷电。

本来就狼狈，这会更加狼狈的贵宾吐出一口气，嘲笑的看向地面几乎被电焦的祭品们，摇头。“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是有代价的。

雷电的主要攻击对象是贵宾，祭品们只是被电麻了，却谈不上要命，连重伤都谈不上，因而厉鬼们很快出现，看了下贵宾，确定贵宾跑不掉，再补上两道符巩固囚笼，便抄起鞭子给祭品们来了一番“教育。”

半刻后，厉鬼离去。

全身被抽得皮开肉绽，面部都没落下，毁容加瞎了一只眼的阿岐捂着血流如注的眼睛看向贵宾。“看来你真的很危险，我们试图释放你，他们第一反应居然是补囚笼。”

贵宾道：“或许吧。”

阿岐问：“你想出来吗？想杀了那名贵人吗？”

贵宾无语。“刚被打得不够？”

“离贵人用我们还有时间，说不定会有办法呢。”

贵宾不以为然。

阿岐见此不再说什么，只是将衣服布料撕成条，给自己与同伴包扎伤口，没有药，只如此包扎不会有多少作用，但有比没有好。

众人互相帮助着将伤口处理好后各自找了个暖和点的地方休息。

阿岐在囚笼下打坐，吸纳灵气取暖。

当康有些疑惑：“你是修真者，怎会成为她的祭品？”

阿岐道：“我并非世家，亦无师承，更无天赋，与凡人并无区别。”

“这么三无，你如何成为修真者的？”

“有一人同世家有仇，她将修真者基础功法复印在纸上，在每个有智慧生物定居的星球上天女散花，我捡到了一份。”

当康遗憾道。“太有创意了，我当初怎么没想到这招？”

轰！

“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

阿岐从摇摇晃晃的地面站起，从鞋底取出一枚玉符，问贵宾。“想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