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的秋天很短，明明上星期还是初秋，这星期温度就骤然低了七八度。苏柒刚结束酒吧的营业，哼着小曲开车往家走，车载电话突兀地响起，吓得她方向盘一抖。
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再次确认了下当前的时间——凌晨三点半。
“孟今之？”她接通后试探性叫了声，没听到回应，一颗心提溜到嗓子眼，“对面的听着，孟今之欠了我八百万，你绑架她找我没用，老娘还要找你呢……”
“你真牛逼。”对面言简意赅地评论道。
听见她声音，苏柒长出口气：“不是姐们儿，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上次我晚上十二点给你打电话，你骂了我十分钟！说打扰你在梦中跟孔子论道了！”
孟今之纠正：“是庄子。”
苏柒气的发笑：“老子才不管是孔子还是庄子！”
孟今之：“老子也行吧……”
苏柒听她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半夜三点半给我打电话，不会也是要论道吧？”
孟今之沉默片刻，重重叹口气：“我想下馆子了。”
“这个点下什么馆子，连你姐我的酒吧都关门了，实在饿你煮个泡面顶顶。”苏柒一边回答一边打开转向灯变道，“今天晚上的工作餐不满意？不能吧，我嘱咐过给你们的要保质保量。”
孟今之躺在床上，一双大眼盯着天花板发愣，嘴里像施咒一样念念有词：“主要是他实在……秀色可餐……”
“什么秀色可餐？”苏柒听得云里雾里，忽然脑子搭上线，想起上次她说“第一次下馆子就把人家年夜饭端了”，倏地反应过来，“我靠？！你你你你你……你不会是，真陷进去了吧？”
孟今之乖乖点头：“嗯，陷挺深。”
“不不不你等会儿。”苏柒立刻找了个路边的位子靠边停车，这才继续说，“之之，你冷静点。虽然我知道你可能是情窦初开控制不住自己，但咱们做人还是要有底线，一不背叛、二不当三、三不抢人救命饭碗，这不是你当初告诉我的吗？我不认识那个人，不知道对方有多牛逼……”
孟今之打断她：“就上次你接的大老板。”
“……谁？”
“谈季。”
“……那确实牛逼。”苏柒傻了半天，忽然想皮球泄气一般底气不足，“就就就算是谈总，咱咱咱也不能见贤思齐……”
孟今之：“他没有女朋友。”
苏柒磕磕巴巴的声音被斩断：“哈？”
孟今之：“我之前误会了。”
“……我靠？！”苏柒那股底气又窜上来，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个度，“那你还不追？！你是等鲨鱼翻肚还是等野猪上树……”
“我等你这情场高手教话术呢。”孟今之想起几小时前自己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痛苦翻身，把头蒙在被子里，“之前你说追人要矜持，钓着他，张弛有度，有来有回……可今天晚上他一个平A我直接放大招了。怎么办，还有救吗？”
苏柒听完孟今之的讲述，笑得马甲线都清晰不少：“你在他面前做演讲呢？”
孟今之声音闷闷的：“是不是没挽救的余地了？”
苏柒一只手搭在窗沿，老神在在：“通常来说追人最重要的是勾起他对你的兴趣，所以要半遮半掩，欲擒故纵，让他保持新鲜感和好奇心。不过你现在的情况，确实用不了这招了。”
孟今之绝望地闭眼。
“也不是完全没希望。”苏柒安慰道，“既然你都坦白到这个份上，就干脆放开去追呗，再差能差哪儿去。”
见对面没回话，她稍微收敛笑容：“你想跟他结婚？”
“没有！”孟今之猛地从床上坐起，认真澄清，“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想尝尝咸淡。结婚什么的，也太严肃了吧？”
“那不得了。”苏柒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她这姐妹的——孟今之对身边事物一般只有三种态度，没兴趣，感兴趣，以及感兴趣一段时间后的没兴趣。就连观鸟，她都不带重样的。
苏柒重新启动车子，随入车流：“你大胆去追，成功了就让他来酒吧多开几瓶好酒，失恋了你就自己来酒吧买醉。”
她吹个口哨：“反正我稳赚不亏。”
孟今之：“……”
次日，孟今之毫不意外地睡到下午。她起床后随便做了个三明治充饥，随后窝在沙发里开始恶补电视剧。
作为曾经的学霸，她坚信追人这种事无外乎也得靠学习和刷题，所谓熟能生巧。
经过一下午的钻研和苦学，她自认已经熟练掌握各种核心思想和应对预案，不论什么情况都能力挽狂澜，于是自信满满地拿起手机，给谈季发微信：“谈哥，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餐厅，味道不错，赏脸一起吃个饭呀？./笑脸”
十分钟过去，对话框毫无动静。
二十分钟……
半小时……
孟今之瘫在沙发上，善解人意地笑笑：“理解，谈总忙嘛。”
于是她开始大扫除，床单被子都丢进洗衣机，客厅厨房也通通打扫一遍，机械键盘键帽拔掉清洗重装，最后甚至连书柜里的书都重新分门别类挪了个遍。
——微信还是没动静。
她给苏柒发：“？”
对面秒回：“？”
孟今之沉默，看来微信和网络都没问题。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于是起身换好衣服，去酒吧上班。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她累死累活从酒吧回家，在床上像鸡蛋灌饼般摊开——微信仍然白绿白绿地躺在那，连个红点都没有。
她懵了。下午刷的那些题，好像没说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于是毫不意外地，她又失眠了。
第二天孟今之盯着镜子里像牛鼻环一样的黑眼圈，长叹口气：“智者不入爱河，无心才能无德啊。”
正在她准备化悲痛为进食时，手机“叮咚”地响了声。她立刻眼神清明，脚步虚浮地拿起来看，那位无心无德的主终于回了消息。
谈季：“最近不太方便，过段时间吧。”
“……”
孟今之把手机丢到餐桌上，忍了片刻，痛骂，“要拒绝就拒绝得干脆点，渣男！”
周三的酒吧最清净。苏柒正跟小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余光瞥到一个人走来，然后懒洋洋地把屁股挪到吧台高脚椅上。
“你怎么来了？”苏柒搭上她的肩，“今天陆钦他们有live house，你忘了？”
孟今之点了杯无酒精饮料，拖着下巴答：“没啊，我今天是作为顾客——也就是你的上帝——来的。”
苏柒翻个白眼：“真是稀客，平常不表演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住哪棵树上。”
孟今之笑笑没说话。
苏柒一看就不对劲：“认真的，你今天过来干嘛？”
“来见人。”
“谁？大老板？”
一想到这人孟今之就脑壳疼，她摆摆手，答道：“吴耀华。”
苏柒原本优哉游哉地品着酒，一听立马坐直了，眉头拧出一条条沟壑：“这傻逼怎么又缠上你了？还没完没了了！”
孟今之想起昨天晚上收到的信息——吴耀华问她最近有没有回北宁，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面。她抿了口饮料，拍拍好友：“放心，这次是我约的他。”
苏柒沉默一会，说：“我给你找个包间。”
“不用，就在大厅。”孟今之拦住她，“他不配进包间。”
半小时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酒吧。他左右观望了下，看见右手边靠里的位置正坐着那女人。
“今之，好久不见。”他笑着打招呼，顺手把公文包放在一旁，“约你一次真不容易啊。”
孟今之托着下巴看他，扯了下唇：“我和你好像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吴耀华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很意外对方的态度：“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对我很有敌意……难不成我什么时候惹过你？”
孟今之：“没有。”
吴耀华听完也不在意，又恢复笑容：“点餐的话，找你行吗？毕竟你也是这个店的员工。”
孟今之笑笑：“我已经点好了，一会你凑合吃吧。”
吴耀华嘴角抽了下，随后笑起来：“今之，你离职以后我接替了你的位置，是因为这个，你不舒服，要针对我吗？”
见对面不说话，他接着说：“可这都是正常工作交接流程，你走了以后，总有人要接替你吧？否则工作怎么开展，这么多员工怎么管理？”
“说了不是。”孟今之说话连嘴都懒得张，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没人想害你，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你。非要问原因的话——各方面吧，能力，性格，态度，三观……都不喜欢。”
吴耀华愣住，怎么会有人用如此平淡又亲和的语气，骂人啊？还骂的这么脏？
他伪装的笑容上出现裂痕：“你……”
孟今之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五次三番约我，到底想问什么？今天一口气说清楚。”
吴耀华干脆也不热脸贴冷屁股，收起笑容：“之前那只雕鸮的gps数据是全丢了吗？连备份也没有？”
孟今之听到后有些疑惑，但表面上没表现出来：“是，这个不是当时就确认了吗？我也按规定上报了。”
“因为涉及工作交接，我需要再确认一遍。”吴耀华眯着眼，“你确定数据都丢失了，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