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冽目无旁人的坐到尚如卿塌边,那架势似乎熟稔得很。尚如卿不悦得撇嘴道:“都还没嫁你,你就自动自出当成在你府中,我有什么好开心?”
季淮冽闻言笑意更甚,径自道:“本王实在是没想到你愿意嫁给本王。”
“若我不愿意你会如何?”
“自然是用点手段让你就范。”季淮冽回答得毫不犹豫,把尚如卿吓得心惊胆战。
“喏,王爷……”
季淮冽坚起食指贴到她的唇上:“该改口了。”
尚如卿脸一红,忙别过脸躲开他的触碰:“你不怀疑我答应嫁给你有别的目的?”
季淮冽一愣。盯着尚如卿认真专注的脸看了一会儿便哈哈笑起来:“你有什么别的目的?想从本王身上得到什么?”
“……”看他笑得那么开怀,尚如卿突然有种想揍人的冲动。难得她这么认真跟他说正事,他竟笑得如此夸张还如此敷衍,令她心生气恼:“我是说真的。”
季淮冽止住笑,抬手擦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道:“本王不计较。这几日你闷坏了吧?今日来是有好消息带给你。”
“什么好消息?”
“再过五日便是采选的日子,到时本王会宴请些官家子弟去曲江赏景饮酒。到时若你的伤好点,本王带你一起去。”
曲江?尚如卿心思辗转,脑中已经在描绘曲江流饮的欢乐场景,有些心痒难耐了。可檀珠还在看着她,她未必能跟去:“万一我去不了呢?”
他仍在笑着,轻佻邪气,目光却含着满满的情意,看得她心房猛跳:“京中的地方此时去不了,日后也有机会。倒是你想不想去本王的藩地看看?”
“嗯?”尚如卿诧然看向他:“你也有封地?”
季淮冽从腰间抽出玳瑁折扇轻轻往尚如卿的额头上一敲,带着几分愠恼道:“什么话?本王堂堂一个亲王怎会没封地?”
尚如卿吃痛,忙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努嘴道:“你总待在长安谁知道呢?你封地在哪里,是个好玩的地方么?”
讲到她感兴趣的事时她就俨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也不管对方与她有无过节,关系是否熟稔。
季淮冽高深莫测地抬起下巴,用一种“你想知道的话就求我呀”眼神看向尚如卿,哼哼嗯嗯的故作玄虚。
尚如卿偏是抵挡不了对好玩之物的好奇心,眨着一双明亮清灵的眼睛很崇拜期盼地直直盯着他,催促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问别人去。”
季淮冽从鼻子轻哼一声,才皱眉道:“本王的事直接问本王,不许找别人问。”
尚如卿用一种“明明问你你却卖关子居然还怪到我头上来”的嫌恶眼神看着他。季淮冽理亏得轻咳几声装作没看到:“听过王仲初咏的‘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么?”
尚如卿摇头。
季淮冽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像是很惋惜道:“是扬州。”
尚如卿闻言登时露出向往的神色——青烟袅袅,丝雨缱绻,垂柳依依,琼花盛放,江波柔媚,各式各样的客商游人摩肩接踵在琳琅满目的巷道……
她断然道:“我想去。”
尚如卿欣喜若狂的神色让季淮冽很满意:“等你伤好了就带你去。”
尚如卿忙不迭点头。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季淮冽便要回府。尚如卿还沉浸在对扬州的美好向往中,一双眼睛迷离恍惚地盯着某个点,神游天外。季淮冽一时意起,倾身过去在她额前烙下轻浅一吻。
尚如卿猛然回神,一张脸登时五颜六色,双手捂住尚有湿热触感的额头惊异愕然得瞪着他恼羞道:“你……你……”
“别经常动气,伤才会好得快。”丢下四个字,季淮冽心满意足的离去。
居然还说这种幸灾乐祸的话!尚如卿抄起玉枕就要往他身上砸。刚举起又想到摔坏了还得挨骂,于是探身往妆台上摸索到一把银梳朝他砸去。可惜慢了一步,季淮冽已经穿过珠帘,绕到屏风后去了。
这头的檀珠拎着一食篮的甜点从厨房往尚如卿的屋子走,隔远便看到尚如兰从尚如卿厢房院落的方向往自己屋中跑,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
她向尚如兰喊了一声“兰小姐”,尚如兰却像没听见。她脚步飞快,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觉得模样像在躲什么东西般迫切慌张,一袭团红裘衣长裙像燃烧的火焰瞬间把她包围住似的。
檀珠暗自嘀咕,走至尚如卿厢房不远便又见到一人不慌不忙,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向她走来。她忙向那人行礼:“安王殿下。”
季淮冽已经行至檩珠面前,狭长凤眸向食篮瞄了一眼,道:“照顾好你家小姐,红玄本王带回府中了。”
“是,安王爷。奴婢会向小姐转告。”
目送季淮冽和苍河穿过长廊,走出月门,檀珠才进到尚如卿的屋内。掀开珠帘便看到地上躺着一把银梳子。她弯身拾起把食篮放到一张半桌上:“小姐,这梳子怎么跑地上来了?”
“可气,居然没砸破季玄雅的脑袋!”尚如卿恨恨道。
檀珠放好银梳,从食篮里拿出几样小点心端至尚如卿的跟前:“你都快是安王妃了,干嘛还总跟安王爷置气?”
尚如卿从檀珠手里接过堆着几样小点心的青花瓷碟,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道:“快是罢了。信呢?”
檀珠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至尚如卿跟前。尚如卿把食碟放到一边,用嘴咬着水晶龙凤糕,空出双手来拆信。信内装有三页上好宣纸,纸上字迹神韵超逸,流美疏朗,与写信之人的风骨气质完全契合。
信头是对她的问候及伤势的询问,信中谈起霁王服毒自杀一事。大理寺卿萧呈奉旨前去霁王府邸捉拿霁王,却发现霁王已然服毒自杀,并发现霁王写的认罪书。认罪书上写了是他多年谋虑欲夺皇位,便派人刺杀萧太后与圣上。然而他认为霁王服毒自杀实在过于巧合,认罪书的位置也过于奇怪。
信中并没有说明为何过于巧合,认罪书的位置又在何处,哪里奇怪。简略而过后信尾便是几句祝语,再无其它。
檀珠望见尚如卿看得入神,嘴里的水晶龙凤糕都没咬几口,不由好奇的问:“小姐,桐少爷在信里说了什么?”
尚如卿吃下水晶龙凤糕,说:“还不是寻常问候。熙桐哥哥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循规蹈矩,说什么我已经是准安王妃不便相见,只能传书。”
“小姐嘴里抱怨着,桐少爷这几日送来的信件还不是都小心收好了,宝贝得不行。”
尚如卿闻言微有愣然。她攥着信良久才道:“你把那些信都拿来。”
檀珠不知尚如卿想做什么,狐疑地翻出一个镶金木盒端至尚如卿面前。尚如卿打开木盒,里面整齐的叠着一沓信。她一一取出摩挲,神色渐渐变得阴沉寡淡。良久,她让檀珠扶她起身,行至暖炉旁。
檀珠正疑惑时却见她将信全都丢进了炉子里。橘红的火势陡然旺起,跳跃涌动的火光映亮她的脸,甚至有些耀目。热气扑面而来,染在身上烫得几乎无法呼吸。
檀珠惊呼道:“小姐,你做什么?!”
尚如卿的脸上保持着平静寻常的神色,瞳中映入的火焰与融进火焰里渐渐变成灰烬的纸张刺痛着眼睛,让她忍不住流出眼泪:“拖拖拉拉,欲断难断这样一点都不好,再留恋也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那你也不必把信都烧了呀。”
尚如卿擦掉眼泪,对檩珠道:“不然留着干什么?徒惹不该有的念想。”
檩珠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在尚如卿身边多少年了,她最了解尚如卿此番作法定是有了深刻觉悟。
“惹什么念想?”从门外突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檀珠和尚如卿抬头去看,尚明风站在屋门外,一脸嘲讽。
檩珠向尚明风作揖:“明少爷。”
尚如卿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尚明风施施然走进屋内。看真了尚如卿只穿着一件中衣站在暖炉旁,面色菜黄憔悴,不禁皱眉反问:“穿得这么少出来晃悠什么,嫌伤得不够重?”
尚如卿朝他无赖得笑了笑:“我有内力护体,比一般人抗寒。”
尚明风闻言又是一声讥诮。然并未多话,上前拽起尚如卿的胳膊示意檀珠与他一起扶尚如卿到塌上躺着。
尚如卿如火架上待烤的乳猪般被扶回塌上。尚如卿又重复问了一遍:“二哥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不是我想来看你,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尚如卿问:“什么消息?”
“大哥他……”尚明风的神情变得凝重阴沉,眉头紧锁:“边关情况不好,估计赶不回来参加你的婚宴。”
尚如卿的面色也黯淡下去,郁郁寡欢:“离初春还有许多日子,大哥真的赶不回来么?”
“斥候来报说边关战况吃紧,圣上已经命怀化大将军清点了五千将士前去援助。”
“是刚得到的消息么?”
尚明风微微颔首。
尚如卿攥紧了手心,安慰着开口:“大哥武艺高强,定会凯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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