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偷骡少年

奶奶的十周年祭日,我回了一趟大关村去祭奠。回到山庄不久,师父就吩咐天向另觅住所。根据师父的意思,身外之物是能免则免。但一再简省后,仍是有许多必需品。

山庄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所以搬家不能雇人。我让天向买马运东西,天向却买了匹整天垂头丧气的骡子,看上去和他一样呆笨笨的。搬完家,我们开始逛市集添置新东西。

“天向,我要喝杨梅酒,你去帮我买!”东西买得差不多时,我把天向支开,要帮师父买个枕头。师父的枕头不仅高,而且**的,真不知道他怎么睡得舒服。我学刺绣,花了半个月时间,绣了幅山林青竹图,然后把它缝成枕套,今天再买好枕头芯,就完成了。

这么大的枕头芯,也无处可藏,我摇头骂自己傻,真搞不懂我干嘛要支开天向。徒弟买东西送给师父,很平常的好么?

“驾——让开!让开!”一个佩剑少年骑着马,不对,一头骡子风风火火从闹市中闯过,惹起一阵鸡飞狗跳。后面一拨人在追赶她,个个西北异域打扮。

咦,江湖中人。我一阵羡慕,还没回过神,竟看见——

“啊——公子别走啊——”群芳楼的姑娘拉着天向的胳膊,娇滴滴不让他走。

“臭小子,滚!”两个带刀的豪客一把推开天向,“敢和我们兄弟抢女人!”

“你们两个才滚!没钱还拦着我做生意”那红衣姑娘痛斥那两豪客,又娇滴滴去拉天向,“公子啊,你别理他们——”。

“陈天向!”我气得眼睛都瞪出来了,大喝一声冲上前,扯上他的手赶紧走。

走了一大段路,我甩开他的手,天向眼神呆呆的,嘴角带着傻傻的笑,像是陶醉般陡然一惊,老半天,被我甩开的手还抬着不放下。

“哇,你居然逛青楼!”我严厉教训道。

“小凤。我——”天向急得直挠头,想分辨又结结巴巴。

“我什么我!你色胆包天,看我不叫师父打你一顿!”想到师父打天向,我不禁一顿,师父极少责骂我们,更遑论打了。

“小凤,我不是……”天向连连摇头,“我是去买杨梅酒的!酒馆老板说,只有群芳楼有上好的杨梅酒,谁知……”

“我们的东西呢?”我猛然想起。

“啊——我明明把骡子系在这棵树上的!”天向指着那棵空荡荡的树,我猛地忆起刚才骑骡子在闹市上闯过的少年,骡子两边的袋子这么熟悉,难怪了,居然是偷我们的!

“算了,都走了老半天了,追也追不上。”最后,我只得垂头丧气宣布,“重新买吧”。

“那卖骡子的说,这骡子可机灵了,没准……没准自己回来”天向支支吾吾,心存幻想侥幸。

“自己回来?要回也是回卖骡子的那里吧。”我冷笑道,话音一落,天向抬脚就要走。

“回来!你去哪?”我喝止住他。

“我……我去找那卖骡子的!”天向窘迫,憋出一句。

我顿时哭笑不得,“集市都要散了,先买好师父要我们穿的乡农粗衣,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师父要我和天向穿得像附近山民一样。山脚下最近来了些武林中人,不少像远道而来,而且武功常不低。昨天抵达新住所,师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破天荒地改变了装束。他一身粗麻衣服,脸上贴了层易容薄皮面具,整个脸黑漆漆带着几分粗粝,看上去跟这一个普通村夫没什么两样。

我说要去祭奠奶奶时,师父沉默片刻,似乎有顾虑,但他并未多言。一回山庄,师父就令搬家,易容。联想到这几日的江湖豪客,我有些担心他们是冲我而来。《邪天罡经》乃魔教至宝。八年前檀香岛一行,我的身世及与《邪天罡经》的瓜葛已经人尽皆知了。

“记住,不准展露武功,穿得越不引人注目越好。”临出门师父还这样说。现在别的暂时可以放下,改变装束的衣物则必须今天买好。

“小凤,你说我穿这个怎么样?”天向拿着件棕色麻衣问我。

我没理他,正看一件浅灰色的衣衫,虽然农人装束,却剪裁得颇为得体。我把衣服放在天向身前比了比,想象一下穿在师父身上的效果。“会不会短小了点?”这小子扭扭捏捏地红着脸,自作多情朝我傻笑,他现在比师父高出一截了。我也笑了笑,懒得解释。

抄小路,僻静处悄悄施展了一会儿轻功,太阳快偏西我们才回到住所。缝好枕头后,我把头发梳理好,就跑去师父房间找他。现在房子小,所以他的书房和卧室一起了。

“师父”我叫了声,大概有点不自然。

“什么事?”师父警戒道,让我莫名腾起犯罪感。

“师父的枕头**的,一定睡得很不舒服。今天去集市,小凤特意买了新的,小小心意,希望师父喜欢。” 我双手捧着枕头,羞怯地低下头。

沉默。空气凝固般。

“好,放下吧”似乎是天气闷,师父有些不自在,眼睛没挪移开看的书。

“小凤,小凤,那本《画品录》我找到了。我就说不可能丢吧,原来塞在杂物箱里了”天向兴奋地跑了进来,得意地挥着书卷,我暗叫不妙的瞬间,师父的画像已经从书里掉了出来。

“咦,小凤你画的?画得好像啊”天向赞叹道,“不仅形似,还画出了师父的神韵风度。小凤你真聪明,学什么都快!”

我羞涩地红了脸,“哪……有……”仿佛做贼被逮个正着,我一时支支吾吾。

师父的表情没有起伏,“不错,小凤丹青有进步。有空再画画天向吧。”

“哦。”我低头应了一句,天向立即笑歪了嘴,高高兴兴做饭去了。

“师父,这是给你买的衣衫,你看看可还喜欢?”我献宝般打开包袱,一件件拿给师父看,“按你吩咐,都是麻料。这件浅灰的我怕偏大,师父你试试吧。如不合适,小凤给你改。”心中自豪暗喜,我的针线活现在总算过得去了,可以派上用场。

“乡农装束,偏大些无妨。你出去吧。”师父依旧没有抬头看我。

师父真扫兴,我急忙又道:“那……那这件素白色的可能偏小。师父你试试嘛,小凤挑了很久的。”我很想看看师父的上身效果,不由得有些撒娇的语气。

师父不答,坐着一动不动。

我不死心,拿起包袱里特地买给他的亵衣,道:“小凤见师父的亵衣太旧了。刚好布庄里有两件做好的成衣。师父你看看嘛!棉布的,会不会太厚,穿着热呢?” 我笑着推了推他。他依旧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不愿抬头理我。

犹豫片刻,我将亵衣丢在他身上。刚要玩笑开口,他突然抓起亵衣,往地上一丢,就像甩开破烂一样。脸上面无表情,一丝笑意也无。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嚷了起来,难以置信。

他不理,径直拂袖而去。

我又急又气,委屈烦躁。一跺脚,抓起他的旧枕头,猛地抛出窗外。

“哎哟——谁扔我!”窗外有人惊叫。

我一眼瞥到窗外,一个身着淡青薄衫、腰悬长剑的少年骑着一头骡子,拿着师父的枕头气势汹汹,竟是偷我们骡子的那少年。

“谁拿这破枕头乱扔的!”少年气呼呼冲进厅堂。

我步出厅堂,淡淡看着他。

“姑娘,你知道是谁拿这个扔我吗?”撞上我有些凄然的脸色,他像蜗牛碰触硬石般,缩了缩。

“我爹扔的!”我恶作剧般发泄道。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看着骡子上的货品,顺口胡编乱造:“我爹为了钱财,强迫我嫁给一个傻小子。这傻小子看上去老实,实际老爱逛青楼。我不从,我爹就打我,刚刚一发怒,就要我滚出家门,还……还把我的枕头扔到窗外……”我说着说着,眼睛竟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仿佛这就是真相一般,泪水滚滚落下。

“可恨!我最恨这样的老王八了,竟把自己女儿往狼窝里送。”少年握紧拳头,又上前轻声安慰我:“姑娘别怕,把你爹叫出来,我跟他讲!”

我一低头,他已经闯了进去。

“老头,是你拿这破枕头扔我的?”少年执着枕头朝师父喊。真是太过分了,师父顶多像个老伯嘛,哪里像老头?师父冷冷看他一眼,没有起身的意思,也没说话。

“跟你说话呢”他扬声红了脸,我想他再稍等片刻,师父就会回答他了,但他紧接着一跺脚,厉声命令道:“我数三下,给我过来!”于是师父更没有回应的意思了。

“刷——”少年长剑出鞘,“公子,不——”我话没说完,长剑已朝师父飞了过去。但听“噼啪”两声脆响,师父椅子的左右扶手、椅背左右角同时落地,寒光飞回,动作一气呵成,准确、干净、利落。好剑法,我有些意外。

少年微微仰头,一副“你怕了吧”的倨傲表情,侧着脸,抱着臂,仿佛等师父吓得屁滚尿流来求他。

他大概以为这乡下老头多半吓傻了,所以多给了他点时间。

“抱歉,扔到姑娘了”师父缓缓开口。我这才发现,这少年胸部微微凸起,再看眉眼,不乏英姿飒爽,但耳朵却有耳洞的痕迹,确是女扮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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