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楼这事可当真是复杂,外人瞧着只说江书玮品行不妥,诸多指点,可里头人瞧着才最使清醒。
“姑娘,主母来了。”
文兰匆匆的跑进院子里,脸上的脸色不太好看。
女子正在切板栗,身影瘦长,容貌甚美。
江晚樱准备做栗子糕,听文兰这些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沈芳出现在院子里头。这些年被当家主母的气息养的人好,真是端庄雍容。慈眉善目,瞧着也是个温柔的妇人。
若不是平时对她爱答不理,江晚樱恐怕也是喜欢同她接触的。
好歹是主母,她便也恭恭敬敬的欠身道:“母亲。”
沈氏浅浅一笑,有江南风范的温柔。所以一对子女皆有她眉眼间的柔和斯文。
沈芳瞧着颇是不自在,应了声后温温柔柔一笑。目光落在她手上:
“这么多板栗可弄得过来。”
江晚樱低头又弄手上的去了:“打发时间罢了。”
沈芳笑着点点头:“你的手艺一向是好的。可怜我家雪儿没你这般心思剔透。可叫我操心了。”
江晚樱不说话,沈芳套近乎也没得话找。才小心翼翼的询问她
“晚晚啊,你与沈世子可相熟否?”
沈易兰将那事闹得如此之大,想来燕都这些妇人没少嚼舌根的。甚至信以为真。
江晚樱眼也没抬:“见过几面,不算相识。”
沈芳颇是难堪,眼睛里带着满眼的许期许:
“母亲知道,你爹罚你时也未替你说过话,叫你受委屈了。
你是个心好的丫头。雪儿如此喜欢你个姐姐必然是你真心对她。可我这当母亲的对你着实是冷淡了一些,母亲同你说个不是。”
江晚樱淡淡道:
“我不是你生的,你对我冷淡些也是自然。”
沈芳听后放松一些:“雪儿平日和大朗也是十分要好的。这次听说大朗出事可急哭了。
晚晚这么疼雪儿,应该舍不得她如此伤心难过罢。何况都是一家人,就算大朗平时懈怠过你。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何不能放下。”
江晚樱认真地切着手中的栗子,听沈芳是如此动容的跟她说兄妹情感,手里的刀一划割伤了手指,
淡淡的鲜血从那口子一出来。她脸色都未变一下。
文兰怀着担忧的神色在旁边看两人一唱一来。瞧见江晚樱手上的伤口,连忙跑进屋子里去拿纱布。
江晚樱轻轻地嘬着手上的血。嘴角轻轻扬起。
“母亲说的可真是好,好像这事是雪儿的事,而并不是与我有仇的江书玮死活。”
这女人果然是有些头脑的,知道拿雪儿做文章,而不是直接为江书玮求情。
大人之间说话永远是拐弯抹角,被她如此直白的指出来,沈芳脸色看看为难。
“母亲知道,书玮之前糊涂过让你难过了。日后母亲定管着他,让他好生待你。
一个高高在上的主母,忽然与他说着好话。无非是要她去向沈易兰求饶。以为如此便能救下自己的儿子。
虽然是愚钝了一些,但好歹也是一个娘亲关怀儿子所能做出的事来。
“母亲要真想管他,何苦等到今日。”
江晚樱灵气四溢的眼睛忽然黯淡下去:
“母亲口口声声说我跟雪儿关系和睦,可江书玮有难为何不是她来与我求情,而是母亲您?莫非是雪儿不顾她亲兄长的命了。”
沈氏顿住,半晌后心中惶然失措。脸色也黑了许多。
这些年的事她心知肚明,却也懒得出手为她解围,如今舔着脸上人这里,自然都是豁出去了
可如今被她实打实的揭穿了,更觉得自己脸色羞愧,无言再多说什么。
瞧着沈芳默然离去的背影。江晚樱气极反笑。方才云淡风轻的脸色幻化莫变。
文兰从屋里找出了药膏来为她涂上:“姑娘,主母这次说来也真是殷勤,平时对你这个嫡女不闻不问,出了事才知道上门攀亲戚。说来说去你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一个个的全把重担撂你肩上了。”
江晚樱淡淡的神情,不知听见了她的话没有:“小雪可在院子里头。”
文兰摇头:“二小姐一大早就背着马车去寺庙了。”
江晚樱点点头:“江书玮那院子里我就不去了,我写封信你替我送过去。”
江晚樱想着此事蹊跷,但并非是无从下手。
如果那小丫头是一早就藏在了江书玮屋里,那必然是提前就藏着的,不然她不知道江书玮何时进屋子里。
所以要抓紧时间藏,怎么又会有人瞧见她在别人的房子里打扫。
而江书玮在屋中歇息,童鹤一直在屋外守着,更不可能让小薇偷偷溜进去。
这件事便只有一个可能:如江书玮所猜测的,小薇一早就在他屋子里躲着了。
只要找到之前说见过小薇的那个人。仔细问上一问些许能猜出来。
但有些事正如江晚樱猜测的那样,事先瞧见小薇的秀儿不见了踪影。
江晚樱这次总算意识到一个女孩可谓是什么也做不了,处处受局限。
她没有人脉,没有关系,没有权利,无法找人。江书玮等宫中编纂能做的也是多请些人去找,多给些银子。
但事情总是别人做的,上不了多少心。好在那位判官做事清直,也在四处找证据,并未随意定夺。
眼看日子过了两三日,江晚樱仍然没有一点儿头绪。正在院子里苦恼着,文兰就欣喜若狂地跑了进来:“姑娘,找到了,找到了。”
江晚樱顿时抬起眼,:“你说找到了?”
“就是那个秀儿找到了。”
文兰说完,后头几个侍卫进来,手里拖着一个麻布袋子。里头隐约瞧见是个人。
随着身后来的是一翩翩少年,浅蓝色凌云纹罗绣,身长清瘦,隽秀如玉,眼神清澈,嘴角总是扬着一抹弧度,瞧着便亲切。
魏尧?
江晚樱见他大摇大摆的进了江府,脚步上前迎他:“魏公子,你怎么来了。”
魏尧见着她,嘴角笑容弧度更明显,露出洁白的牙:“给你送碳来了。”
说着,他带来的人将棉布放下。袋子一解开,瞧见一个粗衣普通的小姑娘。畏畏缩缩的打量院里的人:“你们,你们这是绑架!我要去告你们。”
她开口但有些刺耳。模样明明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瞧着却不太可爱。
魏尧仿佛没听见,仍笑道:“这便是在玉春楼里打杂的秀儿,说见过小薇的便是她了。”
他眼眸明亮,一进来目光便凝在江晚樱身上,周围的人都是隐身的。那样笑意匪浅,明媚清澈。
江晚樱这般冷静的人都愣了,还是不敢相信的看了眼地上的人。她心思错杂,拉着魏尧到边上,小声问他:“你怎么把人弄来了?”
这话问的倒是奇怪。
“江兄管书没门路找人。可我魏家在军营里有人,找个小姑娘轻而易举。玉春楼一事说不定能问问她,我便把人交给你了。”
江晚樱始终表情都是木木的,听完好半晌,眼里才莹起了光,过于水润:“你这几天一直在替我找人?”
她也只能想办法罢了,这几天都求路无门。原是性子高傲,一个也不想去求的,也无人可求
魏尧这一出,让她愣了。
魏尧点头:“一个小丫头能躲得这么深可叫我好找,想必是身后有人。此事,江家不好做啊。”
江晚樱轻扬嘴角:“这些事我自然会想办法,这几天辛苦你了。”
她转身到桌前倒了杯茶水,双手捧给他:“喝点茶,坐一会。”
魏尧喜不自胜的笑洋溢在脸上,坐在椅子上就老实了。只是探索的目光在院子转啊转,转着脸就红了。
文兰和兰英两人并肩站着,相视一笑。
转身,江晚樱昂着头,目光晶亮的看着地上一脸严谨的小姑娘。
“我听说,你叫秀儿。”
“是。”
“与小薇关系要好?”
秀儿不语,气愤瞪着她。底气越足。
眼前这位小姐生的极美,秀儿这些年见过的玉春楼那些清倌还是青楼的花魁,都比不过她。
艳丽,娇灵,软媚,清丽,是个男人瞧见了眼睛都得长她身上。
所以瞧着,是个好欺负的人,她自然不怕。
江晚樱微蹙眉,眼神便显得凌厉几分。优雅的缓缓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一身强焰隐隐燃烧:
“你今年十三还是十四了?我瞧着家境应当不好,才会在玉春楼那样的地方打杂。
小姑娘,那地方人多眼杂,一堆混身更能叫人养出不怕死的心性来,我想你也是。才会在判官大人面前说假话。”
秀儿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神颤了一下。仍是不语。
春风宜人的院子花果飘香,虽不是华贵硕大,但清清静静的很有烟火气息。
蹲在地上的少女,脸上原本的明媚都冷到了冰里,可眼神又诡异的清澈。
“你知道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敢撒谎就有人找到证据驳证。我大哥就算是嫌疑人,但还是能下堂归府。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没有更多的证据让他赔命,使着法子打击他,他日后不死,死的便是你。你又是什么人,又有什么本事?偌大的燕都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杂役,谁会知道?”
秀儿脸色惨白,咬牙道:“你,你想杀人灭口!我告诉你,你要是杀我,一定会被告上衙门的!”
江晚樱神情淡漠:“谁替你告。”
秀儿一愣。
“我听说你是孤儿,无父无母,从小就在玉春楼干活。做了口证后就躲回老家了。你如今说的这番话,可是说无亲无故的你的行踪,有人一直知晓?”
江晚樱语气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声线软儒嗓音动听,但几次质问下来,秀儿脸上汗越来越多。
江晚樱拿出帕子,温柔的替她点去脸上汗水。秀儿一动不敢动:“我,我说了,小薇是被那衣冠禽兽害死的。”
她大眼一睐,轻轻笑了:“这点你倒没错,他确实是个衣冠禽兽,我也厌恶的很。”
“……”
“但是他要干丧尽天良的事,凭他的头脑,绝对不至于被官老爷发现。所以这事还是你撒谎了。”
“你没有证据。”
“那你为什么会这样做?你无牵无挂的,绝不可能是被人威胁了。”
江晚樱收回手,看着秀儿故作镇定的模样,深思半会儿。
她镇定自若的打量她,犹如胸有成竹。这番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模样,秀儿是越来越慌,躲避的低下头去。
江晚樱从小是看人眼色长大的,秀儿迟钝了一些,自是比不过有多少心机的。
她凑近秀儿耳边,神色轻松的喃喃几句,就见秀儿瞳孔放大,用力推开江晚樱:“你骗人!”
江晚樱轻坐在地上,文兰上前扶起来。瞪着秀儿:“你动手做什么!?”
江晚樱抬手打住,脸上轻笑盈盈:“我有没有骗你,你出了这么门便知道。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我也不在你这浪费时间了。不送。”
几个打手经过魏尧的默认,又强硬的把人塞进了棉袋里。扛着不断挣扎的秀儿出了院子。
文兰惊讶道:“姑娘,你说了什么把她吓成那样?”
江晚樱笑意僵住,转身坐在石椅上豪饮了一杯茶,袖子一抹嘴,睁大眼睛看着魏尧:“魏公子,你可还能帮我一忙?”
她一下又变得这么低柔,切换自如。魏尧却还没能从方才的深思出来。愣了声:“什么?”
江晚樱指着门口:“找几口人,帮我去吓唬吓唬她,按我教的话吓她。”
魏尧疑惑道:“你?”
“她这胆小的模样却能硬抗着,摆明了有人护着。可若是她护着的人要杀她,她能去哪?”
文兰质疑道:“若秀儿看出了是假的?”
“她也不过是一豆蔻年华,能经历多少事。吓她一吓,强装的倔强都得招了。我可看出来了她惜命的很。”
江晚樱这拍定胸脯打包票的模样,自信不已。魏尧眼有惊艳:“你这心思着实细腻。”
她莞尔一笑:“我多半都是猜的,但愿没错。”
魏尧静静看着她,嘴角轻扬:
“我还不知你有这般本事,往日是我小看你了。”
“人总有法子保护自己不是。”
江晚樱转头看着文兰,冲她挥挥手:“在我床下地板里,把我去年酿的果酒拿来。”
她倒是喜欢喝酒了,虽然平日顾及身体小饮两口。但府里酒可不少。
魏尧送了个大人情,她也不想欠着,果酒一拿出来,那醇厚迷人的香味就散开。
配着姑娘娇艳欲滴的笑容,魏尧险些醉死在里头。
“好兄弟,你帮了我大忙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补偿你的。这酒是我亲自酿的,你拿着。”
魏尧两手抱着酒壶,:“你亲自?”
江晚樱骄傲的昂着头:
“喜欢的话再来找我要,我酿了可多了。全藏在地板下。”
许是真高兴了,拿他当真朋友。才如此言笑晏晏的与他说话。
魏尧嘴角一抽一抽,许是要笑又不知如何笑。眼里流着暖隐隐的光浅浅望着她:“行啊,只是我日后来要,你可莫舍不得。”
江晚樱下巴微倔:“我岂有如此小气。”
魏尧走时气势汹汹的抱着两壶酒,倒是看着甚是奇怪。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粗壮背影更显的他清瘦。
文兰总算是笑了出来,和兰英咬耳说话。
江晚樱一回头,就瞧见她们偷偷摸摸的要笑不笑,过去拧她们手上的肉:“笑什么呢,牙根都露出来了。”
文兰手捂着嘴,两眼笑都要满出来了:“奴婢没笑。”
“……”
“我觉得魏公子这样正经深情的人,人间难求一个。小姐遇见了,何不珍惜。”
江晚樱挑眉一声:“你如此喜欢,下次人来了也知道倒杯茶水。”
文兰忍俊不禁:
“是是是,奴婢下次一定,好好伺候魏公子。”
林燧跨过一节节的门槛
身侧穿过不少荣贵景致和珍贵树木,推开了一扇崭新的门。
窗户都被黑布丁住,屋里没有一点光,与外头的十里阳光相比如若另一个世界。
他门才推开,便往旁边让去。
里头一个侍卫拖着一衣衫不整的女人出来。面无表情绕过他,只剩地上拖去好长一线的血迹。
林燧目光扫了眼奄奄一息不做挣扎的“尸体”,默默抬脚进屋子里,半跪下:“世子。”
一声线慵懒带着狠劲:“说。”
“那叫秀儿的杂役,被魏尧带去了江府。随后被完好无损的放出来,在半路又被人截杀,后来不知所踪。”
“谁截杀的?”
“应该只是普通侍卫,不知是谁。”
林燧话一落,房间寂静了许久。他习惯的沉默,等人开口。
沈易兰忽而畅笑几声,人隐没在黑暗里:“她不仅是个狐狸精,还狡猾至极。难怪连魏尧也赏识她。”
林燧一顿:“世子说的是江晚樱?”
沈易兰每一段时间,身边接触过的人,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而此番暧昧又咬牙的语气,便能猜出。
“魏尧若要欲擒故纵,抓她时便如此了,何苦闲到一抓一放,反倒让秀儿生疑。”
沈易兰越想越觉得好笑,摸着下巴陷入深思:她到底说了什么,才能让这出戏不假呢。
林燧道:“世子,是否需要…”
他试探的话到这顿住,杀人的话自然不用说的太明白。
沈易兰摇摇头:“让她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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