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乾帝阴阳碑(二)

人群喧哗,宴会厅的水晶灯光线耀眼,在玻璃窗上映照出众人的脸。

宋温峤站在人群外,淡漠喝了口酒。

拍卖还没开始,有一位碧眼金发的女士扭头朝宋温峤眨了眨眼,随后举起手,质问道:“潘博士,这虽然是一场慈善晚会,我们热衷于做善事,可前提是,这件东西货真价实,你如何证明这是许望山许教授的记事本?”

哗然声响起。

潘耀斌坦然道:“我们提前进行过笔迹鉴定,与许教授遗物中的字迹作对比,确认这是他亲笔所书。”

许教授遗物......

所有人都默认他已经遇害。

“何必这么麻烦,宋先生是许教授生前唯一挚友,可以请他看一眼。”人群中有人如是说。

唯一挚友,这四个字让潘耀斌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潘耀斌努力表现出镇定,皮笑肉不笑说:“今天宋先生没有到场,不如......”

“不如让我看一眼。”宋温峤打断他的声音,举起手的同时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小宋先生?”潘耀斌皱起眉。

宋温峤笑得儒雅,“许教授是我父亲挚友,他的字迹,我认得。”

潘耀斌并不这么认为,他把手搭在玻璃罩上,下意识用一种防备的姿态,掩护住牛皮本。他的视线在人群中剜了一眼,与此同时,有位身材健硕的男人走出来,厉声说道:“许教授后期转投民俗学,潘博士是否也认同了他的科学有神论观点?如果是这样,潘博士拍卖这本记事本的初衷是什么呢?敛财还是炒作?”

他说话极不客气,宾客间交头接耳,潘耀斌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沉着脸说:“这位先生,我不认识你,请问是谁请你来的?”

挑衅的男人大步走向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扬起手,一拳打向玻璃柜,玻璃渣四处飞溅,划伤了他的手背,鲜血淋漓的手径直伸入玻璃柜,从里面拿出了牛皮本。

宋温峤显然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行动,风驰电掣间,他扔了手里的酒杯,拔步向男人冲了过去。

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声,保安握着电棍冲了上来,众人抱着脑袋蹲到桌子后面去,场面乱作一团。

男人跑向露台,他转头看了宋温峤一眼,邪恶一笑,将牛皮本朝半空扔了出去,露出挑衅的眼神。

宋温峤沉了沉脸,冲向露台边缘,撑着栏杆翻了下去,身体摔到六十九楼突出那块平台,牛皮本就在手边。

男人没想到他会跳下去,他稍迟两秒跳了下去,拳头打向欲图捡起记事本的宋温峤。

宋温峤闪头躲过的同时,男人的鞋底踩住牛皮本,用力踹向阳台门。

宋温峤被他虚晃一枪,飞快抬手拽住他的胳膊,两人肉搏相击的半分钟里,牛皮本孤零零躺在一旁。

而就在这一瞬间,顶楼再次传来惊叫声,打乱了两声互搏的节奏。

秦少淮从楼上跳了下来,身形矫健落地。

宋温峤分神看了他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被前来夺牛皮本的男人钻了空,他撞开宋温峤,一个侧身翻入室内,抄走地上的牛皮本,跑向无人的消防通道。

宋温峤起身去追,秦少淮不甘落后,两人奔跑在环形楼梯间,紧追着男人而去。

两人离男人始终只有五步距离,却始终追不上。楼道里充斥着奔跑声与气喘声,不知跑到了几楼,宋温峤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斥声,“啧,碍事。”

宋温峤被气笑了,下一秒,他的后背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身体朝前扑了过去,撞飞了黑衣男人。

男人扑棱在地,牛皮本飞了出去。

秦少淮眼明手快冲了上去,拿起牛皮本迅速翻开。

男人自知失手,挣脱桎梏后不再理会牛皮本,迅速离开此处。

宋温峤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抢秦少淮手里的牛皮本,秦少淮眼睛没离开本子,身体闪躲,绕过他伸来的手。

宋温峤见他手脚利落,便用了力气,单手擒住他的手腕,试图把牛皮本抢回来。可显然,秦少淮的身手出乎他意料,长腿勾住他的脚踝,另一手擒住他的衬衫,用力一掀,将宋温峤掀翻在地,牛皮本再次飞了出去。

宋温峤被他激出了火,不再理会牛皮本,扑向秦少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擒住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宋温峤的手掌宽厚,秦少淮却手腕纤细,宋温峤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他的行动。

秦少淮想踹他脚腕,宋温峤看出他的目的,膝盖一屈,直接拖着人坐到了地上,左手擒住他的双手,右脚压住他的两条长腿,还特别体贴地屈起左腿靠在他后背,以免他后腰落空不舒服。

宋温峤完全制住了他,还空出一只右手来,他慢悠悠地撩起地上的牛皮本,问:“这么不礼貌,还想看吗?”

秦少淮恼羞成怒,他挣了挣身体,低呵道:“放开我。”

宋温峤原本也不打算为难他,可这家伙下手是真狠,直接朝他背上踹,样貌身材都好,就是这脾气太野了,得驯。

宋温峤不理他,把牛皮本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一页页翻阅。

潘耀斌带着保安急匆匆下楼,见两人四肢双躯纠缠在一起,怔了几秒钟,随即紧张问道:“小宋先生,秦教授,你俩没事吧?你们胆子也太大了,那是什么人呐。”

今天的安保措施漏洞很多,那块露台俨然就是个口子,宋温峤揣测,这很可能是潘耀斌自导自演的计划,用以与这本牛皮本‘脱离’关系。

宋温峤把牛皮本递还给他,垂头看着秦少淮笑:“秦教授?”

秦少淮怒红了眼,扭了扭身体:“放开!”

宋温峤放开他,整理着衣服站起身。

见秦少淮还坐在地上,向他伸出手去,“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秦少淮手腕酸软,痛得直冒冷汗,他面上维持得镇定,咬着牙说:“不用。”

潘耀斌眼神复杂看着牛皮本,脸上端着笑,“这次多谢二位了,差点就弄丢了许教授的遗物。”

“许教授是我父亲好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我都该尽力而为。”宋温峤说话客气,转瞬又问,“这位秦教授是?”

潘耀斌介绍道:“我来介绍,这位是秦少淮秦教授,南遥大学民俗学教授。”他看向秦少淮,继续说,“宋温峤,蓝海省首富宋南天的儿子。”

秦少淮压不住怒气,口气生硬道:“没兴趣知道。”

潘耀斌笑笑,压低声音说:“小宋先生,别放在心上,读书人都有些怪脾气。”

宋温峤笑着点头,眼神戏谑望着秦少淮。

潘耀斌领着众人回到宴会厅,宣布慈善会改日再举办。

潘耀斌自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宾客们陆续离开。

宋温峤进电梯的时候,又遇到了秦少淮,他微微蹙着眉,心情似是很不痛快,或许是宋温峤的视线过于灼热,秦少淮扭过头看向他,冷冷问道:“宋先生不觉得自己很冒犯吗?”

彼时电梯里已经没有几个人,宋温峤视若无人一般问道:“秦教授踹我那一下,就很客气吗?”

电梯门打开,秦少淮懒得理他,抬脚就走。

宋温峤推开房间门的同时,钟擎从里面冲了出来,纳闷道:“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你安排的吗?”

宋温峤从冰箱里拿两罐汽水,打开后递给他,摇头:“大概率是潘耀斌的人。”除了那个陌生男人之外,还有秦教授,他看起来对牛皮本也很有兴趣。

钟擎从沙发上坐起来,接过后大喝了两口,抹了把嘴说:“阿鸩,体贴啊,还知道帮我打开,再给我找点吃的。”

“你自己叫外卖。”宋温峤把电脑抱来,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隐形眼镜的收纳盒,他把隐形眼镜取下放里面,盒子侧面有个数据端接口,他将眼镜盒连上电脑,屏幕里蓦然出现秦少淮的脸。

钟擎在旁盯着看,进度条来回拉了几遍,都是秦少淮那张冷清的脸。

钟擎问:“这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你总盯着他看?”钟擎拱着他笑,“是不是艳遇?”

宋温峤把进度条拉到最后,定格在秦少淮脸上,他指着屏幕里翻白眼的秦少淮,“这像是艳遇吗?”

钟擎哈哈大笑,又躺回沙发上,踹了宋温峤一脚。

宋温峤认命,打电话帮他叫餐,挪了位置坐到单人沙发上,重新拉动进度条,把画面调到慈善会上,截取牛皮本图像,转换成高清图片格式。

钟擎问:“这本牛皮本,你小时候看过无数次,现在重新看还会有发现吗?”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十五年过去了,或许会有新的线索。”

宋温峤打开地图那一页。

一张不规则的近似椭圆形的手绘地图,地图上画了一些奇怪的线条,像是山峦,也像流水,连在一起却像一条龙。地图的西南角有个向内凹陷九十度的缺口,宋温峤从前并没有注意过这个缺口,甚至他并没有将这张地图与天空古城联系在一起。

如今来看,这个缺口十分诡异,自然形成的地貌或许会出现凹陷,但绝不会有这么周正的九十度缺口。

宋温峤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条线,从直角点往东南方划过,沉声道:“这是两张地图所拼凑而成,但未必是这个角度。”

钟擎一个鱼跃挺身坐起,拿过电脑,将地图拆分为二,扔进数据库进行比对。

宋温峤懒躺在沙发里喝汽水,脑袋里不断浮现起秦少淮的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不是在露台,也不是在咖啡厅。

“有了。”钟擎把电脑还给他,“一张是省级地图,一张是市级,蓝海省北崖市。”

宋温峤脑海中一个激灵,北崖市?盘龙双纹玉佩!

钟擎问:“怎么样,是不是去北崖市?”

宋温峤打开手机订机票,随口问道:“你知道乾帝阴阳碑的来历吗?”

钟擎摩拳擦掌:“都说到这了,讲讲吧。。”

门铃响起,宋温峤开门取餐,他将砂锅海鲜粥摆在茶几上,盛了一碗递给钟擎,缓缓说道:“相传乾帝登基前曾流落民间,他当时十六岁,被刺客砍了一剑,逃去了乡野间一户农民家中,也就是如今的北崖市。乾帝在农户家中躲藏了半年,那农户姓沈,家中小儿单字名桃,沈桃年十六,容貌俊俏,性格柔顺,乾帝与他日久生情,他身上戴了一块盘龙双纹玉佩,逃亡时裂成两半,他便以此为信物,送了一半给沈桃,答应等他安全回宫后,必定派鸾舆凤驾来接他。”

宋温峤给自己也盛了碗粥,继续说道:“沈桃久等乾帝不来,却等来了他登基为帝的消息,他继续苦等,固执等了他二十年。二十年后,同乡有人高中榜眼,入皇城为官,在满朝文武面前提起了此事,乾帝这才想起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位叫沈桃的男子正在等他去迎娶,乾帝感慨落泪,立刻派人去接沈桃入宫。”

钟擎嗤笑道:“乾帝这皇位来之不易,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我看他未必是忘了,不过是为自己的薄情寡义找个借口,后来如何?”

“后来。”宋温峤喝了口粥说,“后来沈桃死了。”

“死了?”钟擎挑起眼梢。

“乾帝那半块玉佩放在盒子里,收了二十年,而沈桃手里那一块,他日日放在手中摩挲,已经将棱角都抚平,图纹也已模糊不清,两块玉佩拼在一起,像是同一块,又十分不般配,乾帝派去的使者称沈桃冒名顶替,砍了他的脑袋。”宋温峤放下碗,把电脑合起来。

钟擎冷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帝王心术!”

“很多年后,乾帝久病卧床不起,临终突然提起沈桃,感慨他们阴阳相隔,如今终于可以得见。当地百姓为乾帝与沈桃立了一块阴阳碑,就在他们从前所住的村子里。”宋温峤站起身说,“明天就飞北崖市,去看一眼阴阳碑。”

钟擎点头:“我跟你去。”

“我睡了,记得把桌子收拾了。”

钟擎难以置信,摊开手说:“这里是酒店,明天就退房了!”

宋温峤拿手指着他,警告道:“收拾桌子!”

钟擎埋头喝粥,眼神闪烁道:“尽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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