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洗完澡后，沈知年没有回房间，他打开客厅的一盏筒灯，坐在了靠阳台的那张懒人沙发上，侧头看向窗外。
城市的楼都太高了，十二层也看不到太广的风景，斜眼往下能看到小区的花园，也算是一片景色。
沈知年放空脑袋，目光落在底下那片绿色，从八点到八点半，在感觉身体有些发麻时，才稍微动了动，掏出手机，打开黑名单，看着里面的名字又盯了很久。
他有些想不通，严却为什么会主动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呢？又为什么要求他放自己出黑名单？他承认他有错，那是要为了他出轨而来和他道歉的吗？
其实沈知年的脑袋是空的，问题一股脑地出来，他更想不明白，就想起自己搬家时卖了不少他们一起买的家具。
严却是主动把他拉黑的，当时他想将钱给回一半他也没法，他也想着对方不愿和他再有瓜葛、不在意这些钱，那他就当做无事发生，若找回他了，他就把钱给过去，之后彻底一刀两断。
这么想着，他就把黑名单里的人放出来了，把当时那一半的钱转了过去，备注“卖家具的钱”，就将手机息屏了。
然而不过多久，微信电话的铃声响起，催促着沈知年快点接听。
沈知年低头看了一眼，是严却打来的，他没有接，等着铃声响够了时间，自动挂断。很快第二个微信电话也来了，沈知年依旧没接，这次电话挂断很快，随即是严却发来的一句话：【我知道你看到我给你打的电话了，接我电话。】
看到这句话时沈知年的心颤了颤，莫名陷入一种恐慌，在第三通电话响起时，“必须要接”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接听了严却的微信电话。
严却“喂”一声后，就是连续几句的质问：“你为什么搬家了？搬家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去那边找了你两三次都没找到，最后还是房东告诉我你搬走了的？”
沈知年没有把手机贴在耳边，只是放在肚子上，没有外放也听得清楚严却的声音。
他没说话，严却的声音继续响起，“沈知年，你说你怎么回事？你乖乖巧巧的，怎么就和那种混社会的东西混在一起了呢？离开我以后你是和什么人相处都可以吗？我就说你和我一起的时候是最好的，不会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今晚上那个开摩托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建议你以后还是远离这种人。”
听到他的话，沈知年诧异的目光落在手机上，没忍住反驳：“他不是你说的那种......”
“怎么可能不是？你明知道我当时找过来了，你还让他开那个摩托车挑衅我！他这种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他这种就是上学时不好好念书的那种黄毛，读书时没有好成绩，现在出社会了也照样会把你带坏的，知年，我这是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为我着想那你为什么要出轨？”沈知年被他的话激怒，对方看不见的神色中带上了些愠色，语气不由带上怒意。
那边严却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你的抑郁症让我很难受，我甚至也有抑郁的倾向，你不知道，因为你，我也有过自杀的想法了。
而且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不是出轨，我是在你这边被严重影响到了，我需要暂时和你分开一段时间，找个心理咨询师咨询、治疗。知年，我是爱你的啊，可你这病一直好不了，所以我才对你失望，你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发泄你的痛苦，这让我也很痛苦啊，这让我感受不到你对我还有爱。另外，我知道我要是一声不吭的离开，你肯定会担心，所以才提的分手。”
沈知年紧抓着手机，嘴唇上下翕动，不再懒倚着沙发，声音都开始颤抖：“我？你说我？可是你就是出轨了，你就是背叛了这段感情......”
“我不是和你说了，那是我的心理咨询师，你怎么就不信我呢？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你就经常疑神疑鬼的，你现在还是这样。”
沈知年气得发抖。
这是他希望造成的吗？为什么要把一切错误都归咎于他头上？那个和他通话亲密的人，真的是什么心理咨询师？
“知年，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那边严却的声音忽然淡定了下来，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我现在心理状况已经好了不少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像从前那样继续相处。”
“不可能！”
严却叹气一声，“为什么不呢？你对我肯定还有感情，我也还喜欢着你，我们重新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你要知道，几乎没有人会接受一个患有抑郁症的对象，但我可以......”
“啪！！！”
严却的声音在手机被用力丢出去的一瞬间消失。
沈知年丢出手机的手还在颤抖，他大口喘息着，盯着被丢出去的手机，身体向后砸进懒人沙发里，两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浸湿手掌和指缝，哭泣声在客厅中响起。
“我不想的啊......我也不想生病......”
“......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要怪我......”
“为什么不会好......”
“我，我也想好起来的......”
“......真的是我的错吗？”
***
买好菜到达无解的唐唯坐在平常的位置上，看着手机犯愁。
他滑动着和沈知年的聊天屏幕，看昨天和前天的消息——不说昨天和前天，就是在无解的这段时间里，沈知年从来都是在十点半以前告诉他自己是否来无解吃饭，就算忘记了，唐唯发消息过去问不久他也会回复。
现在正好是十点半，沈知年人也没有到无解，而且消息也没有回复，十分钟前他拨了个电话，电话也没人接听。
他不由有些担心。
昨晚上沈知年心情不佳，回去之后沈知年有没有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唐唯不清楚，知道沈知年在等房东回家，昨晚上他就没在半夜回家，宿在了无解二楼的房间里，因此没法知道沈知年现在如何了。
他有些烦躁地起身，吧台里祝也佳看到他起身，有些好奇问：“老大，年年呢？”
“不知道，没回消息。”唐唯的眉头不自觉皱起，他拿起桌上的摩托车钥匙，向大门走去，“我去找他。”
开摩托车去棠西小区只要十来分钟，抵达棠西小区后，摩托车径直开往地下停车场，那条只为业主开放的拦车杆在感应到摩托车牌后徐徐升起，他往下开去，熟练地转弯直行，把车停在一个挂着和摩托车相同车牌号的停车位上，锁车走向最近的电梯间，随手一抬就点到了十二楼。
1202的门口很安静，站在门口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响，唐唯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想着打电话，可又想到沈知年是不常开手机铃声的，只有手机塞在包里时会暂时开开，也不知道他昨晚上有没有把铃声关闭。
再者，沈知年觉得自己只租了那个房间，常待的空间就是房间，就算他的铃声开了，在房间里响起，他在门口也是什么都听不到的，他没办法依靠这个确定对方在不在家。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给沈知年打个电话，万一他就开着铃声呢？
但电话响了好久，依旧没人接听，唐唯本就担心，这会更急了，懒得再掩盖，掀开指纹锁的盖子，随着“滴”的一声，大门打开，他大步踏入，鞋也不拖，绕过屏风就要往房间过道去。
还未走到过道，他就看到客厅与没人时不太一样——那个懒人椅上窝着一个头发糟乱的人，那人还穿着单薄的睡衣，身上没盖被子，不像是早起后到这边来睡回笼觉的。
打了好几次都没被接通的电话被丢在阳台门前，远远看去能看到有些裂痕的屏幕，这个屏幕昨晚还是好的，能看出它是回到家后，被人用力砸到地上才有了这副惨状。
他小心翼翼走到沈知年身旁，蹲下的动作很轻，他拨弄开挡住沈知年脸部的头发，看到那双因为哭泣了许久而有些发肿的眼睛。
想起沈知年昨晚牵强的笑容，他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许是在这睡着觉得冷，沈知年两手交互抓着小臂，唐唯看着心疼，想将他抱到房里去，只是刚碰了碰他，沈知年便“嘶”一身，两臂抽了抽，自己松开了手。
而松手之后，唐唯看到了被他掩盖在手掌下的抓痕，不是所有抓痕都见血了，但痕迹明显，一晚上过去还是发红，唐唯拉起他的手臂静静看着，怒火中烧。
沈知年不知道被疼醒了还是被唐唯的动作弄醒了，因为眼睛肿，眼皮只能抬起一条小缝。看到面前蹲着的人时有些意外，难以置信地开口：“唐唯？”
“嗯。”唐唯抬了抬眼皮与他对视一眼，低下头后目光依旧放在他两手的抓伤上，“怎么弄的？”
沈知年听出唐唯的语气中夹带了怒气，他没敢去问唐唯怎么有进这间房子的钥匙，也跟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触目惊心的手臂上，神情慌乱，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
他只记得昨晚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臂是如何抓的，确实有些记不清。
唐唯没有说话，深深的呼吸，吐气，好像在把压制的怒气喷出。
沈知年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不由有些害怕，手被他抓在掌中，不敢动弹。
唐唯倏然松手，沈知年一惊，后背直了直，唐唯见了按按他的肩膀，让他别动，他也就不敢动了。
只见唐唯走到墙边柜子，熟练地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的印着红十字的药箱，找出消毒的碘伏、涂创口的伤药和一袋棉签。
带着药品，他拿了张小板凳坐在沈知年面前，先用一根棉签沾了沾碘伏，然后抓着沈知年的一只手，将他抓过的范围都涂了一遍，另一只手亦是如此。
等消完毒，唐唯沾了伤药给他涂，涂的动作很轻，若只看他动作，是看不出这人在生气的。
但他不说话，也不笑，脸色很可怕，沈知年知道他就是生气了。
他用那只涂好药的手抓了抓唐唯短袖的袖子，“你别生气......”
恰好涂完药，唐唯直接起身，躲开他抓自己的手，把棉签丢进垃圾桶，把药品药箱放回原来的位置，转身进到厨房装水。
看他也不愿搭理自己，委屈感一下冲了上来，昨晚上严却在电话里给他说的话已经让他很难受了，唐唯这一下的无视，他开始暗暗认同严却的那句话了——“没有人会接受一个患有抑郁症的对象”。
委屈的眼泪从眼眶流出，沈知年想抬手去擦，想起方才唐唯给他的手臂擦了药，就转成手掌去抹眼泪。
拿着水杯的唐唯没过一会就走出来了，一出来，他便看到用手掌给自己抹眼泪的沈知年，心中怒火一下给他这可怜样浇灭了。
他把水杯放到沈知年身旁的桌子上，又到浴室拿了沈知年的毛巾，用热水打湿，来到沈知年面前，给他擦脸擦眼泪，之后把毛巾折叠起来，捂在他的眼睛上，才开口：“你怎么跟水神一样？哭了一晚上还能哭呢？”
听到对方终于肯开口和自己说话，沈知年也张了嘴，只是一开口就是一抽，才说话：“你先不搭理的我。”
“我的错我的错。”唐唯诚心给他道歉，用另一只手给他梳理头发，“吃不吃面？我给你下个鸡蛋面。”
沈知年点着头，“吃。”
“自己捂着，缓一缓你的眼睛，我去给你煮面。”
沈知年双手捂在毛巾上，应声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