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拍过之后,杨芷青的心情很忽然的好起来。
她把照片发给崔漪宁,说自己还是喜欢拍照。否则她不会一见到拍的好看的照片就心情愉悦。
崔漪宁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她没有点开,因为照片已经在杨芷青的手机上看过。她点头,没什么起伏的评价:“那很好。”
杨芷青提议说:“我给你多拍几张吧。”
“在这儿吗?”
“不,这儿太热了。去别的地方。”
杨芷青拍照时不大指导被拍照的人的表情和动作。
于是继宁市的小桥留下崔漪宁茫然的面孔以后,宁市的巷子里、屋檐下、牌匾前,都留下崔漪宁的面孔。
每一张照片都是不同的崔漪宁,但相同的是她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
太阳下山的时候,崔漪宁和杨芷青在路边的小店要了卤味和凉菜。杨芷青提在手里,和崔漪宁一起回房间。
崔漪宁进了房间后径直钻进浴室,迫不及待的要洗掉一身汗。杨芷青把袋子里的卤味和凉菜的外卖盒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摆好。她又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瓶昨天晚上就冰镇好的饮料。
她们没有买酒,杨芷青的身体刚好一些,崔漪宁不让她喝。
等崔漪宁从浴室出来,杨芷青踏进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崔漪宁擦着头发惊讶:“你房间里也有浴室,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杨芷青从浴室里探出一个脑袋,“但我不想你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我跑去了哪儿。”
崔漪宁想起早晨的事,应了一个“哦”。
杨芷青洗澡很快,吹风机轰隆隆的声响很快在浴室里响起来。
等崔漪宁打开全部外卖盒的塑料盖子,杨芷青已经换上睡衣,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崔漪宁很顺手的摸了一把她的头发,发根不出意料的湿漉漉的。她顺势推一把杨芷青,“再吹一下。本来头就不能吹风,还不吹干一点。”
杨芷青很乖顺的去了,再度坐回来的时候笑:“我刚才想起来,有一年我发烧,你也是这么说我的。”
崔漪宁递筷子给她,“看起来出来一趟确实让你想起来很多事。”
“没错。”杨芷青在今天拍到第一张满意的照片以后就一扫早晨的阴郁,现在更是有那么些意气风发的意思了。她接过崔漪宁递来的筷子,并不夹菜,而是把筷子当指挥棒似的在空中挥舞,“虽然不完整,但是我的脑子里蹦出很多很多碎片来。我有些讲的清楚,有些讲不清楚,要是能把这些碎片都拍成照片就好了,一定会很漂亮。”
崔漪宁打开罐装的冰雪碧,她浅浅的喝一口,气泡密密麻麻在她口中炸开。
“我有些奇怪,崔漪宁,我的意思是,我总能想起许多读大学时的片段。那些片段里常常有你,偶尔有阿升。但是大学以后关于你的片段就少了。可我们明明一直住在一起不是吗?”杨芷青的语速越来越快。她虽然在问崔漪宁,但神情里没有半分被困扰的意思。
她沉浸在自己想起很多事情的喜悦里。崔漪宁咽下雪碧,吃掉一颗花生,听它在口腔里的碎裂声。
“我想,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们是不是因为工作以后交流少了呢?我们沟通的太少,所以才走到要分手的这一步。”杨芷青侧过头来,眼里迸发的惊喜牢笼似的罩住崔漪宁,“我们要不要好好谈一谈呢?”
崔漪宁夹起第二颗花生。
她不紧不慢地把嘴里的花生咽下,说:“其实有过一次。”
杨芷青握着筷子去摸下巴,在筷子即将戳上自己脸的时候,崔漪宁已经提前预判,把筷子从她手上拿了下来。
“哦——我好像,有点想起来。”杨芷青没留意这些小动静。她忙着沉浸回忆,“是不是有一天晚上,很黑,我们躺在床上?还是也像现在这么坐着。”
“是停电了。”
崔漪宁在心里算了算,那应该是三年前的某天晚上。
因为难得两个人都没有加班,早早都回到家里,所以那一天注定会成为她们这几年印象最深刻的一天。加上后来突然的停电,崔漪宁和杨芷青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一人一边,看着对方苦笑。
“我以为夜灯还有电的。”杨芷青按了按茶几上已经没有反应的夜灯,它只工作了五分钟就下班了。
崔漪宁抱着自己的小腿。她对杨芷青摇摇头,随即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清,“没事。”
那是那一夜长谈的开始。
现在的杨芷青苦苦思索着她们两个人都工作以后难得的交心,显然那次的长谈给两个人都留下很深的印象,杨芷青很快在自己混乱的脑海里也抓出一些片段。
“我记得我们说了工作,也说了生活,还一起算了存款。算存款是最开心的部分,因为我们发现哪怕下半辈子不工作也能活得很好。”
“是的。”
“之后好像还聊了一些什么。”杨芷青的眉头拧起来,“我就记得你一直在笑,很开心的笑。我很久没听你那么笑过了。”
“你当时也说了这句话,‘我很久没听你这么笑过了’。”
“所以是说了什么呢?”
“说起我们啊。”
“我们?”
她们买的花生用很多的油先炸过一遍,炒的时候加了盐调味,味道非常重,非常适合下酒。但今晚没有酒,崔漪宁吃掉第三颗花生后喝了一大口雪碧。
“那种情况下的深夜话谈,不聊我们的感情只谈生活和钱,不是有些浪费吗?”
杨芷青又陷入回忆的碎片里去了。
这一次她在这些杂乱的碎片里找到的不是画面,而是声音。
崔漪宁细细的笑声和平时很不一样。她压着嗓子和气息,笑声从她嘴里断断续续,但绵延不绝的传出来。
杨芷青觉得怪极了,但当时又很高兴。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崔漪宁的笑声。那段时间崔漪宁过得不好:她丢掉了一个大项目,几个组员接连辞职,她爸爸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正准备做手术。
但不止是那段时间。杨芷青能抓住的回忆碎片都在告诉她,崔漪宁过得不开心。她很少像读书时快乐的笑,眉宇间充斥着化不开的焦虑。
‘项目没了就没了,说不定下一个更简单。’
‘哎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那些脸你都看那么多年了,正好换两张瞅瞅。’
杨芷青在自己脑海里抓到这两句话,显然是为了哄崔漪宁的。效果很显著,崔漪宁古怪但是真实的笑起来。杨芷青一颗悬着的心也跟着她的笑声放下,和她一起笑。
“你……”杨芷青在回忆的片段里捉住崔漪宁的笑声。她迟疑但笃定地问:“你当时……不是在笑吧?你在哭。对不对?”
崔漪宁咽下第四颗花生。她对上杨芷青直直的投过来的目光,“是。我那时候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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