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塘荷看了罗轻一眼，又冲王姨点了点头，将场子交给她们，她带着千风下了台，进了房间。

罗轻很想跟过去看一看听一听，但是千风不在她们就把她这青鬼围住，问东问西，她只好支应她们，一一解答。

王姨吩咐了后厨和相邻的两家搭手，给在场众人搞了一场盛大的宴席，同时也给罗轻解了围，定下了她随后再教大家一些防身招式的事宜。

等到开始上菜，外头热闹起来，千风才和刘塘荷出来。千风容光满面精神焕发，罗轻匆匆去到她跟前，顿时温和下来。

王姨瞧她，就是一只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小猫咪，她笑笑。再看刘塘荷，端的却是一张比以往更黑更长的臭脸。

她好言好语哄了，再应她一声“姐姐”就该够了，可那混蛋实在得寸进尺，非要她再喊她一声“妹妹”。

天底下哪个姐姐喊自己妹妹还专门喊出来的？

刘塘荷气到冒烟儿。王姨将她拉走，跟同辈的几个侃去了。

燕子也来到这边。展风被月儿抱走，也去和大家说话去了。

千风催促她去跟月儿说清楚，她一直推诿拖延，等到菜品上完，月儿回来了，她们四个坐一桌，又食不言了。

千风瞪燕子瞪了好久，终于得到她今天就解决的保证，而她则打算下午去见裴西霞一面，跟她道谢，也说明抒怀轩目前的情况；再之后，可能还是得往官府走一趟，花街的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总之扯上官家庇护有利无弊。

千风看着罗轻，问道：“我去见裴西霞，你去吗？”

罗轻看看她，思量片刻，轻声道：“我不去。”

“为什么？不是你一直想见她的？现在所有事尘埃落定，你可以去见她了。”千风捏着罗轻的手。

罗轻摇了摇头：“你先去，花街这边刚起步，得有人看着。再者，目前为止一直都是你在和她接触，我忽然冒出来也不好……你先去看看她的心情，免得我之后去触了霉头。”

她抬手捏了捏千风脸颊，轻松地笑了笑。千风捉住她的手，看了她一眼，凑过去亲她一下，说：“那我午睡之后再去，你先陪我睡觉。”

“好。”

两个人说了会话，午睡过后，千风便再度去往裴家西厢。

在花亭等候多时，不见人影，千风就出来寻人，裴家的人都穿上了麻衣孝服，低着头快步走过，往建筑上挂起白灯笼。

千风先遇见了正在指挥的老雷，老雷替她找来了裴西霞，两人就在花园里说话。

裴西霞一身白衣，轻轻一笑：“伤这么快就好了？”

千风回：“不管好没好，醒了就得紧着来跟你报个平安道声谢的。”

“花言巧语。”裴西霞笑，似乎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

她道：“我父亲去世了。”

千风点点头表示知会，低声道了句：“节哀。”

裴西霞转过眼珠看向她：“我下的毒。”

千风一怔。

裴西霞笑：“很惊讶？”

千风匆匆回过神，问：“为，为什么？”

“因为他想，所以我帮他实现。”

千风静默片刻，分析道：“从一开始林州严查，你父亲昏厥，后来还传出他身亡的消息，都只是为了避过这阵风头。”

裴西霞点点头，手轻抚着身边绿植。

千风又问：“那你每天去请安是向他汇报情况吗？现在又为什么害了他？”

裴西霞淡道：“何来‘害’之一说，是他想隐匿，我便帮他永远隐匿下去。”

“至于每天过去，他倒是想听我说外边的事，可我只是一个幽禁在厢房的家族耻辱，一无所知。”

千风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西霞看她一眼，淡道：“药，是我那天去治疗脸上伤的时候弄来的。你接受不了，那就当我是挨了打受了委屈，伺机报仇，追求日后安宁。”

千风便收敛了思绪，说：“别人家事，我管不了。”

裴西霞这才笑笑，手掌拂过绿植便收回来，拍了拍尘土，问道：“罗轻没来吗？”

“没来。”千风看向那片灌木丛，忽地一笑，“倒真让她说对了，得我先来看看你的情绪，免得她后来触了霉头。”

裴西霞轻松笑笑，说：“等葬礼结束，我就搬出去了。”

千风又一怔，“搬去哪里？”

“去城北。”

“城北那不就是……”是花街所在。

裴西霞点头：“那天我问你第二天还能不能再见到你，见到了，我该履行承诺了。”

千风咬着嘴唇拧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应答。

裴西霞看着她，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头，问道：“你知道采凤仙吗？”

“知道。”千风看着她，两个人平静地对视半晌，千风顿时扭曲了：“怎么是她？！”

意料之外的剧烈反应，裴西霞反问：“你认识她？”

“不认识！”千风脱口而出，急于跟她撇清关系。

裴西霞淡淡望着她，千风被看得后背发毛，尴尬地挠了挠后脖颈，低声道：“她已经死了。”

“是么。”裴西霞应了一声，便不再看她。

千风有些颓丧，咬了咬唇，轻声问道：“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希望我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裴西霞摘着手边灌木丛的叶片，反问道。

千风只得诚实说道：“我跟她是在抒怀轩认识的，我想知道她找你，是在我之前，还是之后。”

裴西霞觑了她一眼，千风又慌忙解释：“我跟她没那什么，那时候我才十二岁，我只是跟她在抒怀轩住了隔壁。”

裴西霞皱了眉：“你那么小就去了抒怀轩？”

“我是跟着另一个小孩去的，她去救人，结果赶上我第一次来月事，就被带进去入住了。”

裴西霞点了点头：“那难怪你会有拯救抒怀轩这种想法。”

忽然，她又瞥着千风：“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跟祖南芳有点关系？”

千风赔笑：“我跟她真没关系。”

“我不信，你快点把所有的事都说清楚，不然今天除非罗轻来找你，你别想离开裴家，到时候我再问罗轻，你一样瞒不过。”裴西霞起来了脾气，往千风跟前逼近。

千风无奈苦笑，只得老实交代。

两人寻了处僻静地方落座，裴西霞感慨道：“你当真愿意为了罗轻放弃祖南芳，真好。”

千风默了默，说：“那你告诉我前天晚上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她不肯跟我说。”

裴西霞道：“这不行，我已经出卖她告诉你她晚上来过了，其余的我不能再多说。”

千风手撑着脸继续问：“这我自己也知道，那天晚上我听得见你们说话，不然我能问你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吗，快点告诉我。”

裴西霞也撑起脸，笑眯眯地：“那你也继续自己知道去。”

“当真不说？”千风眯了眯眼睛，眯出几分危险味道。

裴西霞视而不见：“你们俩的事，你们俩自己解决去。”

千风哼了一声，只得作罢。

裴西霞放下手，继续问：“你再和我说说采凤仙的事。”

千风看她一眼，反问：“你就那么喜欢她？”

“喜欢。”裴西霞点点头，眼中难得有几分神采。

“你不恨她吗？她害你幽禁在西厢，也不曾回来看过你。”

“我知道她是采凤仙，一开始就知道的，我不怨她，也清楚她不会回来，我都知道的。”

千风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还没告诉我她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就那一年，在我之前还是之后？”

“应该是在你之前，那一年春天她来的，祖南芳也正在风口浪尖儿。”

千风点点头，裴西霞继续道：“那年海棠花开得很漂亮，我也过得很快乐，我很感谢她。”

千风舔了舔嘴唇，将她和采凤仙的事娓娓道来，连采凤仙遇害的真相也一并倾诉出去，话到最后，竟是她哭得泣不成声，还得裴西霞来安慰她。

这件事，千风心底最想诉说的对象，还是刘塘荷。可很多事都是她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刘塘荷没有喜欢过采凤仙，采凤仙也真实地人如其名地害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她也曾自以为是地，以为采凤仙会带着朱凝一起回来……

千风往前倾，抱住裴西霞，在两人之间，她拿出金牌，低声道：“如果官府之后再搜查你家，你就说使君来过，往后再有其他事，你可以找林州城徐大简，他之后会晋升成林州州牧。”

为今之计，她只有倾尽全力保护好身边的人。

裴西霞震惊不已：“你、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有用就成。”千风收回金牌，坐起身子，看着裴西霞还不能回神，她便说：“你接受不了，那就当我把花街托付给你，反正你要搬过去了，那就麻烦你保护好花街。”

裴西霞看她一眼，无奈笑笑，她说：“我不会用的。守孝期三年，这三年我会代为处理家中事务，三年过后，还是由裴东勇接管裴家，我不想管这些。

“至于花街，仗权行事最后只会和裴家一个下场的。”

千风点点头：“这事我也只会告诉你，你如何使用是你的事。说起来，罗轻说她之前和裴东勇喝过一次酒，他现在怎么样？”

裴西霞叹了一声：“他喝了酒直接回他的东厢房去了，具体的我也没有过问，今天父亲去世，对他冲击不小，可能有些仓促，来不及反应吧。”

“那我要不要再见他一次？他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千风提议。

裴西霞摇头：“算了，点到为止，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千风点了点头，看着裴西霞，忍不住感叹：“真的挺惋惜你这样的人才的……采凤仙之前去见过祖南芳，你要不要也去见一面？”

“你还想着她，我得告诉罗轻去。”裴西霞笑，千风也笑。

“往后再说吧。”裴西霞望向天空，“也许未来哪天我会改变主意，也许不会了，我不敢保证。”

千风点头，又灵机一闪，说：“要不你也去花街做点生意吧？花街今天刚开过会，决心改变，你也去做点什么，万一到时候裴东勇真的靠不住，你还有自己的退路。或者你当个练手，你分明不死心，营业的时候你练练手，歇业的时候你就想采凤仙，这不挺好？”

裴西霞转过脖子看她，轻笑：“我会考虑的。”

两人不知不觉已说到晚上了，花园里响起寻人的叫喊声，她们这才后知后觉，从花藤阴影中走出去，见到的领头人物，居然是罗轻。

裴西霞笑：“到底还是得罗轻来找你。”

千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罗轻匆匆赶来，却有些焦急，她说：“月儿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