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眼中自信的光芒,罗轻一瞬间动摇了。她只得道:“你进来。”
祖南芳这才站起来,笔直着腰杆,朝罗轻走去,祖北海急忙跟上,罗轻瞥了他一眼,道:“她没穿衣服,其余人在外头等着。”
祖北海只得留下。
进了屋,罗轻看了祖南芳一眼,祖南芳却目不斜视,没什么表示,等着罗轻带路。
罗轻亦不多话,领着她去了屏风后的寝间。她坐到床边,握住千风的手,缓了一会儿,才看向祖南芳,问道:“你要怎么做?”
祖南芳答:“从她背后,导气引气。”
罗轻就将千风扶起来,后背朝向祖南芳。
祖南芳深呼吸一口,运起无相内力,将无相的气凝聚在眼睛上,便看得见千风体内的混浊情况。
罗轻亦主动运起了蛇瞳。
这倒更吸引祖南芳的注意。
她问:“你也看得见?”
罗轻抬头望着她,没答话。
祖南芳便不再多话,她隔空指着千风体内的三层气,解释道:“如你所见,这黑血已经占据她身体大半,对她丹田里自己的无相之气已经形成包围之势,她无法突破,或者说,她无心突破。”
罗轻道:“那是她的事,与你无关,你只管做好你的事。”
祖南芳就说:“那你看仔细点,我只会引导我的无相穿透黑血,至于她如何应对,之后是什么情况,也都与我无关。”
罗轻点头。祖南芳便开始运功。
她双手拢着无相内力,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态,靠近千风的身体,她体内的无相内力受到感应兴奋起来,像是燃烧的火苗。
千风身体逐渐发热,身上冒出一层硕大的汗珠,她蹙着眉,艰难且痛苦地,哑声呻吟。
罗轻见过太多次她遭受冰火两重天的磨折,忍不住的心疼,她腾出一只手揉着千风头发,轻声哄道:“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很快。”
祖南芳把千风的身体熏热,确保她的经脉和毛孔都完全打开后,她便推动无相内力进军,向闭塞的黑血发起攻击。
两相接触,千风难耐痛苦,嘶吼一声。
罗轻加重手上动作,将她按到自己肩膀,嘱咐道:“咬着我,就快好了,再忍忍,别怕。”
黑血是活物,黏稠而封闭。祖南芳试探了一下午,现在在千风体内看得更明白,它在吞噬。将千风的血和肉,吞进自己的隔膜里,亟待将她吃空。
它是活物,自不会坐以待毙,黑血受到攻击立马开始反击,并且它完全不在乎千风的身体情况,横行霸道,反倒是祖南芳的无相,沿着经脉行进,不敢放肆。
祖南芳气得咂嘴,让罗轻把千风抓紧,她准备强攻。
祖南芳周遭的气势大变,变得凌厉,变得嚣狂,风声呼啸,踏碎凌霄,她操控的千风体内的无相之气,也顿时势如破竹,如同箭矢一般,蓄力,发射,冲破桎梏,与千风自己的无相之气,终于汇合!
同时,千风偏开头喷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
祖南芳蹙着眉头,左手握成拳,拧了半圈,无相之气跟随,分出一股,对黑血紧追不舍。
千风难耐,哀嚎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失神地睁开眼,呢喃道:“煞气……不行……伤……”
罗轻便匆忙叫停祖南芳,她又安抚了千风一会,将她小心翼翼放好。她看了一眼千风还握着剑的手,附在她脸侧细语道:“千风,别怕,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自己会处理好的对不对?你会没事的对不对?你答应我你就放开剑,你告诉我好不好?”
千风动了动手指,好似没有知觉,在乱动一气,剑随着手指的动作倾斜,落了下来,千风就不动了。
罗轻很想哭,她牵过千风的手,搁在嘴边呼了几口热汽,她说:“好,我知道了,你安心休息,剩下的我来处理。你要好,我等你。”
罗轻依恋不舍,执着千风的手,将手放进了被子里暖着,她仍是痴迷地看着她的脸。
祖南芳转身离开,罗轻这才收了心,跟着她出去。
罗轻取了一个药瓶出来,递给祖南芳,说道:“你去洗洗脸,之后上药。”
祖南芳狐疑,没有接。
罗轻就搁到桌上,自己也落座,她淡然道:“只是见过了太多人被打脸,不想再见。”
“谢你好意。”祖南芳这才坐下,却将药瓶推了回去。
罗轻也不强求。
沉默片刻,罗轻道:“李阮成。你去查这个人。”
祖南芳瞥着她。
罗轻继续说:“这个人,跟煞气有关。黑血,只是煞气对千风造成的一种影响。而她身上有旧伤,已经无法和煞气割裂。”
祖南芳漠然道:“和那东西扯上关系,就算我不杀她,她也迟早会死。”
“谁不会死?”罗轻坦然,“人生来向死,又何必救死?救人不在救命,在救心。”
祖南芳看着她,她忽然问道:“你的眼睛,就是轻山心法吗?”
罗轻看着她,不回答。
“冒犯了。”祖南芳错开视线,站起身准备离开。
罗轻想了想,又道:“何顺阳。你再查查她,或许会有线索。”
祖南芳脸色有点古怪,点头应下。
祖南芳吩咐祖北海去给罗轻送些饭菜,她自己却没吃,独自去到了山上的墓园,坐在她母亲慕罗华的墓前。
很长时间以来,她独自一人经历许多风浪,或是难熬,或是反省,她都会来她母亲墓前,而非抚养她的父亲。
慕姐的孩子。
很多人都这样称呼她。可她都不曾见过她的母亲。
或许是因为这个称呼,才让她选择了她母亲的坟墓。
既如此,她为何不姓慕?
她为何不是“慕千风”?
又为何,还需要“慕千风”的存在?
祖家,会给她答案。
可她说服不了自己。
她走到祖恩海的墓前,良久,她唤了声“爹爹”,通地一声跪下,沉沉地磕头。
伏地痛哭。
祖北海终于借着送饭的理由见到了千风。罗轻退到客厅将位置让给他,祖北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在祖南芳身边唯唯诺诺,尤其不敢触她的霉头跟千风接近,他现在和千风也没什么多说的,多看了两眼就准备离开。
罗轻看着送来的饭菜,她没有吃,想请他等千风醒来之后给她做一顿,祖北海惶恐至极,末了,只得道一句“有机会就来。”
罗轻回来,看着千风,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她本来酝酿了好久,想和她一一说来,此时此刻看着她,却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低头亲了她两下,轻声笑了一声,取来了食谱阅览,千风就在她身旁。
可还是想听到她的声音。
醒的时候,罗轻假寐了一会儿,以为还能像醉酒醒来时一样,听到她的笑声。
可是没有。
罗轻失望了一会儿,起来继续生活了。
回归一个人的生活,罗轻先去晨练,之后她还要去早市采买新鲜的果蔬肉食。
之后林伯又让他儿子林峯来了一次,送了早饭又替千风诊断一番。在他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村民来看望千风,大多都是昨天忙着下地没听说消息,晚上回来又见罗轻跟祖南芳对峙那一幕,不敢来,今天见林家的又去了,才敢过来,给千风送了许多东西,胆子大的婆娘们,又劝了罗轻几句,替祖南芳说了些好话。
这些人今天还要下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林林总总也耗过去了一个上午。中午的时候祖北海来了,他说祖南芳开始斋戒了,叫他来给罗轻做饭。
这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惜,该享福的人没醒,沾了光的人决心自己学做饭了。
罗轻便让这个老手来教她。
她已将食谱内容牢记于心,按部就班做下来,再加上祖北海提点,不仅没有出错,甚至远超预期。
两人吃完饭后,默契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祖北海道:“既然轻山大师吃得惯我做的饭食,那我下午再来,往后就由我来负责大师的饮食。”
罗轻点点头,道:“那就别再见外,叫我罗轻就好。”
送别祖北海后,罗轻顿觉心情舒畅,午睡时同千风讲了好多话,可她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罗轻跟祖北海在外边炒着菜,寝间千风突然吼了一声,两人急忙进入查看,千风吐了一地的血,红血打底衬着黑血,黏稠似一口老痰。千风还很难受,伏在床边继续吐。
一连吐了好几口,实在没东西可吐了,罗轻匆匆过来给她递水漱口,祖北海去外头拿铁锹铲土。
千风靠在床柱上,看着罗轻,她笑了一下,低声道:“好香。”
罗轻鼻头一酸,不知要说些什么。
千风也不说了,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直到祖北海端着铁锹回来,将土盖在千风吐的黑血上,拿铁锹涂了均匀抹了干净再铲走。
“师兄。”千风看着他。
祖北海眼中满是欣喜,连声应道:“诶,阿风,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千风瞅着地上土和血的混合物,她道:“一醒就要劳烦师兄,太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祖北海摆摆手,干活都快了一些,“你瘦了好多,能起来吃点吗?罗轻给你做的。”
千风看了罗轻一眼,笑道:“就是闻着味儿了,给馋醒的。”
“只是可惜,没那个口福了。”
罗轻紧盯着她,千风疲劳得有些寡淡:“这次煞气被逼出不少,连带着从前旧伤受到牵连,修复的那部分煞气被剥离,旧伤复发。该受的苦,到底跑不了。”
她自嘲地笑笑。罗轻听得心惊肉跳。
祖北海倒吸一口凉气,说:“我这就找林伯来给你看看!”
他快速铲走了地上泥土,跑去找林伯。
千风望着罗轻,轻笑一声,道:“万幸今天记得穿了衣服,不然又得你左右护着。”
罗轻跟着她回,嗔道:“还不是你自己,抱着我的剑不撒手,怎么给你穿?”
千风笑起来:“是你一直以来都抱着它,我早已将它当作你衣服的一部分。嗯,这么说来,我还是穿了衣服的,穿的还是你的衣服。”
“……”这人忒讨厌,一开口就没个好话。罗轻半跪在床上,倾身过去亲她。
罗轻手滑进千风衣服里摸她,这人,昨夜里抱着还好,今天一醒一吐,好似瘪了气一般,立马消瘦下去。
罗轻将她的衣服揭开,看着她的躯体,控制不住地亲吻过去,控制不住地落了眼泪,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她,要轻一些,对她好一些。
千风抬起罗轻的脸,亲她,随后又吻去她的眼泪,细语道:“能养好的。”
“嗯……”罗轻低头给她的衣服穿好,又将被子捞上来给她盖上。
“你养我。”千风继续说。
“……嗯。”
千风笑道:“怎么?不情愿吗?”
“……”罗轻红着脸恼她一眼,随后又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情愿。”
千风拥抱着她,嗅着她的白发,感受着她。她说:“其实这样也好,吐一吐养一养,要是能把煞气全部吐出来就好了。”
罗轻固然不愿见她受苦,可要是能解决根源的问题,那自然最好。
她紧了紧怀抱,嗯了一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