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手上的血不再火热，等她睁开眼睛没有了泪水，千风去拿毛巾擦干净手和刀，来到朱凝身边，伏在她腿上。
朱凝抚摸着千风的额头，因为磕头，她额头已经淤青。她问：“疼不疼？”
“不疼。”千风扣住朱凝的手，“我想亲你。”
朱凝扶着她的脸将她慢慢捧起，吻她。
千风满心满怀的委屈与情衷，全靠亲吻向她倾诉，难舍难分，身不由己。
只是，时间也太长了点……
朱凝掰开千风，拿手挡住了嘴：“够了。”
千风双膝跪地，双手抱住朱凝的腰，将头搁在她腿上，不想离开她半分半毫。
朱凝忍不住笑她，捏她的耳朵，说道：“你去帮帮罗轻。”
“不想去。”千风将脸埋在朱凝腿上蹭，“她一个人又不是应付不了。”
朱凝也不再催促她，双手在千风脑后顺着她的头发，时而手指擦过她后颈，时而拿她的发丝去撩她的耳朵，小动作不断。
千风闷闷不乐，直起身来看她，朱凝就笑。
笑过，朱凝捧着千风的脸，认真道：“千风，和你说正事。”
“你说，我在听。”千风喜欢朱凝捧她的脸，就在她手心里蹭。
朱凝也不恼，任由她蹭。她轻声道：“我决定自杀。就在今天，或者说现在。”
千风愣住了。朱凝偏过头，收回手，让她先想。
“为什么？！”千风赶忙拉住朱凝的手重新贴在脸上，“我们都说好了，以后要一起做那么多的事！”
朱凝平淡地说：“可是那些事我做不到，而且有我在你也做不到。千风，我的身体状况你我心知肚明，也不必再掩饰……从我染毒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想像蝎老五那样活下去，我不想再拖累你的下一个二十年。”
“不会的！”千风急忙掰过朱凝的脸，让她看自己，“你听我说你跟蝎老五不一样，我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我了，我带你去皇宫，我知道宫里有一个叫李阮成的人，她绝对能治好你！还有你的脚，宫里的御医也能治好！朱凝，你信我！”
朱凝望着千风，她的心情已经飘远。
她说：“我当然信你，不管你说的好话坏话，我都信了，以前信，现在也信。”
“朱凝……我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骗你了，李阮成是真的，你这次一定要信我……”千风急得掉泪，朱凝替她抹去。
千风捉住她的手：“朱凝，我求你，别丢下我，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了下一个二十年，朱凝，求你，别再让我一个人……”
朱凝一瞬泪奔，她抓住千风奋不顾身地亲吻她。
朱凝吻得疯狂，从轮椅跌下来，好似要将一生的爱完全倾吐。
千风紧紧地抱住她，不肯放手，不肯罢休。
朱凝如何不想与慕千风共度余生，她如何不想成为千风珍爱的伴侣，只是……
朱凝对千风说：“你帮我把窗台的烛灯拿来。”
千风磨蹭了半天，朱凝好脾气地哄她，她才给取来。
朱凝手掌呵护着那一株火苗，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它的每一次跳跃。
千风看着朱凝，贪恋而缠绵。
二十年的流浪，二十年的夜宿，在今天，她拥有着一束火光，一个至爱之人。
朱凝看向千风，笑了一下。
这笑容，是千风这些天在朱凝脸上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她满怀期待，想将她拥入怀中。
可这笑容转瞬即逝，连同那火光——朱凝将烛灯扔向床幔，瞬间燎燃。
她必须狠下心，她没有退路。
朱凝长叹一口气，拉住要去救火的千风，她说：“你看，我离窗台如此近的距离，没有你我连灯都拿不到。”
千风赶忙握住她的手，安慰她：“这次是意外。以后你要什么我都去给你拿，或者你想自己拿我就带你去。”
朱凝眸光黯淡：“那你呢？你自己的人生呢？你要时时刻刻围绕着我吗？”
“我不在乎这些，朱凝，我想替你做事我想时刻围绕着你，我愿意。”千风慌不择言，拉着朱凝的手贴在脸上亲吻。
朱凝道：“你当然愿意。你师父一句遗嘱就叫你守祖南芳守了二十年……
“千风，我不想再用一样的方式把你束缚到我身边，‘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是自由的，我喜欢你满世界地跑，我满世界地追……”
千风赶忙打断她：“我们现在也可以！我们是自由的，我们可以一起去任何地方，我们一起去做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做到！”
“那你扶我站起来。”
千风一怔，朱凝别过头。千风赶忙抱住朱凝，手臂兜住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自己再站起来，她说：“我替你站，我带你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皇宫，我能治好你。”
说着她就要带朱凝离开，朱凝扒住窗户框，不让她走。朱凝泪流满面，哭着吼道：“慕千风我求你把我当个人看！”
“……”
“对不起我不该凶你对不起……千风，你让我自己站……千风我求你……”
千风木然地，轻缓地，将朱凝放下来。
朱凝身体的重量刚压到脚上，她就站立不稳。千风站到她跟前，让她靠着自己，她平静下来，抚着朱凝的背说：“别勉强，我们之后去看医生，你不要再伤到自己，小心留下病根。”
“你扶我走一段。”朱凝说。
千风只得听从。
她想搂着朱凝架着她走，朱凝却要她在面前只扶着双手。
床上的火势已经烧起来，朱凝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向千风，千风注意到，她的每一步，鲜红的，流光的，脚印。
朱凝再支撑不住，倒进千风怀里。她伏在千风肩膀，低声喘息着：“足够了。谢谢你，千风。”
“千风，你听我说。我在讨伐联盟的时候，因为你的缘故，我结识了采凤仙，也结识了一些很好的朋友，那时候是我喜欢你喜欢得最疯狂的时候，是采凤仙提点我，才让我清醒。
“可是因为我的一己私念，我害得采凤仙以那样的方式惨死，我对不起她，尤其再见到你，我对她的愧疚就越深。从她死，到如今，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千风想说话，朱凝却勒紧她，不让她说。
“千风，我知道我太自私，以前我想拥有你的全部，现在我却想你把我抛弃，前前后后都是我强加给你的想法，我知道这不对。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她教我喜欢一个人要自由，我却直到现在才懂她说这话的时候有多么身不由己。
“千风，哪怕你我都不想承认，我现在也确实是身不由己的状态，我一个人可以不自由，但是我不想连累了你，我想你是自由的，你要离开南岭，离开朱凝，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可以来去江湖而不用顾忌祖南芳的势力，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奔跑不用在意朱凝是个拖累。”
“千风，最后一次，我想我们都自由。”
朱凝手撑着千风肩膀，欠起身，最后一次，吻她。
“朱凝……”千风抱着她，喉头哽咽，“我喜欢你。”
“现在我们自由了，我喜欢你，我带你走，你愿意吗？”
朱凝笑着，看着她。
千风又说：“你不愿跟我走，那我自愿留下来陪你，正好黄泉路难走，我抱你。”
朱凝看着千风的眼睛，认真说道：“慕千风，我也喜欢你。”
“从那天晚上，到现在，我说这句话，我不想得到你的回答。遇见你，我很幸运；喜欢你，我很骄傲。所以我现在要很骄傲地告诉你：慕千风，我喜欢你。”
“因为我现在很骄傲，所以我要一个人往黄泉路走。”
“如果是我们坠崖的时候，我就不会骄傲，我会特别自私特别阴暗，因为那时候我们一起死了，我们会血肉交融不分你我。”
“可是现在不一样，我很自由，我很骄傲，我会嫌弃你哭得太难看，我会嫌弃你胡搅蛮缠，我会嫌弃你拿着我的名号出去闯祸。”
“慕千风，你将来要是回忆我，你就回忆刚认识你的那三天的我，那时候的我，比现在还要骄傲，比现在还要嫌弃你，那时候的我，还不喜欢你……”
“听明白了吗？我-不-喜-欢-你——你可以走了。”说罢，朱凝好似真的是那个骄傲的红衣朱凝，她潇洒地甩开千风，意气风发地离开——
可是，她刚迈出一步，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倒下。
千风赶忙扶住她让她坐到轮椅上，朱凝坐稳后立即抽出了手。
千风半蹲在她面前，眼泪已经不知流了几遭，她看着朱凝的举动，勉强地笑：“你就这么不喜欢我？”
“对，不喜欢。”朱凝别过脸，不想看她一眼。
“你就这么嫌弃我？”
“对，很嫌弃。”
“好。”千风陪着朱凝演完最后一场戏，她站起来，走向窗户。
这一次，她们两个，谁也不看谁。
“我会记住你，红衣朱凝。”
“谁稀罕你记。”
“……”
……
朱凝回头看，千风已经离开，她终于忍不住，滚下两行热泪，又缩成一团，扯着心口，无声嘶喊——
屋里石达开的血液味道太过诱人，她能忍到现在，已是奇迹。
“千风，千风，千风千风千风……”
朱凝喋喋地念着那个人，一如她在死牢度过的每一次发毒。
“我喜欢你。”
恨火焚尽诸般情，泪眼单看风不留。
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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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