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风失魂落魄，久久不能恢复，罗轻替她指挥衙役，控制好火势不会殃及其它，罗轻把天地星和开天卦的尸体也扔进了火海。

一直到天亮，火逐渐熄灭，罗轻便叫人浇水，把火全灭了。水浇到木炭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犹如挠在千风心上，她连忙站起来，往废墟里跑。

她想收殓那些人，由她来带她们离开。

可当她踏到废墟上的一瞬间，脆弱的木炭一碎，又轰隆隆带动一片，她就不敢动了。

也罢，她们不想跟她离开，那便替她们收拾妥当。

千风取来铁锹，一锹一锹地，用泥土将木炭，将废墟掩埋。

衙役们帮忙，一早上就将废墟夷为平地，他们还找来白色菊花，想替千风给这里做成陵园，千风说换成红色的芍药花。

他们还抓住了几个昨晚趁火势逃跑的囚犯，来询问千风如何处理。

千风去见他们，众人无不惶恐。

千风衣服上全是血污，一众人心知肚明那血绝不是她自己的。千风在他们面前巡视了一圈，囚犯们只敢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千风停在某人面前，那人一僵。千风问他：“采凤仙呢？”

“回、回禀大人，采凤仙，早已死了……”

“我知道。”千风语气平淡，却摄人心魄，“我问你她死在哪里了。”

那人一度以为她要从自己开杀业，他双腿开始打颤，交代道：“采凤仙是被杀人团那帮男人玩死的，她死了就被他们从死牢尽头抛尸了！这些事和我完全没有关系啊！”

“我知道了。”千风转身便走，罗轻拉住她：“你去哪？”

“我去葬了她。”千风人尚停留在黑夜，双眼无光，一问一答。

衙役也上前来问她：“大人，这些囚犯怎么处理？还有几个没抓回来，之前的包围网还在，我们会加快速度的。”

千风答：“抓不到的就不管了，这些人，杀了吧。”

“千风！”罗轻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放她走，“别走……”

一夜之间天地逆转，罗轻再怎么理智，此时此刻也是脆弱的。

“……”千风看着她，又好像没在看她。

衙役见状，大着胆子去劝服罗轻，将她的手从那位大人胳膊上扒开，他跟千风承诺：“大人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您的同伴。”

千风默许他的作为，扭头离开，罗轻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决堤。终于，她也要抛弃她了吗……

衙役给备了马，千风便骑马再上芍山。她再回到杀人团的山寨，满地疮痍，还有一层焦黑——罗轻说过，当时她想尽快脱身，就点起了火，想转移杀人团士兵的注意。

千风也无暇顾及这些废墟残骸，她下马，从山寨大门，一步一步走进去，走过主厅，走到死牢，没有见到齐鸣山和谢老五的尸体——罗轻说，她把齐鸣山和谢老五的尸体，也丢下了悬崖。

千风走到崖边，脚踩着那道裂痕，往下看。

这下边，是杀人团的抛尸地。

这下边，是她和朱凝死里逃生的地方。

千风闭上眼，忍不住又哭，身体颤抖着，脚下的土块沙砾窸窸窣窣地落下去，而她，始终被架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谁来推她一把？谁又能拉她一把？

到最后，也没人帮她。

千风打马离开，根据悬崖的位置在山腰寻觅到了尸坑。

尸坑不曾做过处理，白骨上累着新肉，还有野兽来这里觅食过，血肉模糊，尸臭弥漫，苍蝇飞旋，千风忍不住吐了。

千风烧了一把火，丢进尸坑，全给烧了。

望着白日里的冲天火焰，透明却灼人，仿佛一个个冤魂在朝她嘶吼。

千风望着火焰，好似在看一段遥远时光，她喃喃念道：“我叫慕千风。”

采凤仙不记得她，太正常，因为她连她真实的姓名都不知道，她却让她为她牺牲。

此时此刻，若她想起了自己，她又会说些什么？

千风喉头哽咽，还是将那句“对不起”吞了回去。

她不记得她才最好，她们的相识就是错误。

千风坐在远处树下，看着火。

“一个人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你不能每个人都顾得周全，一个人能守护住自己在乎的人已经足够了。”

“你不能控制别人的想法和行动，你能为那个朱凝做的事已经做到最好，她会感受到，她也会回报你，这才是朋友，甚至是家人，心甘情愿，有来有往。至于祖南芳……千风，我还是希望你能放下南岭，已经二十年了，你也该长大了。”

这是那天秦大哥在绿洲给她的教诲，所有的话语都在朱凝身上一一应验，千风也开始憧憬那个光明美好的未来，开始放下过去的阴霾。

可是……

可是为什么？她又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

自由自由，她自由了二十年，现在只想有一个家，为什么她不信她？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她自由？她现在如她们所愿放下了南岭放下了祖南芳，她们为什么又不在她身边？

千风眼泪已经流干，她靠在树上，逐渐麻木，放弃了思考……

……

遭遇太多变故，千风累极了，这一觉睡得昏沉，直到第二天的太阳照到她脸上她才醒。

千风轻叹一声，活动活动身体，便牵着马回去。

千风牵马走回那片如今已种下芍药花的废墟，花园前，罗轻带着一队衙役，对面站着霜无声，似是在对峙。

千风走到跟前，霜无声便朝她抱拳行礼：“千风姑——大人。”

“大人。”领头的衙役也急忙上前一步。

千风看向衙役：“什么事？”

衙役回报道：“那天因火灾而逃跑的囚犯霜无声，我们现将他逮捕，依您之见，该如何处置？”

霜无声说道：“慕千风，当时火灾危急，逃生是人的本能，我没什么辩解的。今天我自愿来到这里，本意是想向你们道别，随后我听轻山大师说了朱凝姑娘的事，却又发展到现在的局面。我能不能走，是生离还是死别，霜无声的命交给你决定。”

千风看他一眼，又看向衙役：“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抓不到的就不管了。你们先下去吧。”

衙役不好再说什么，退下了。

“千风！”罗轻急忙来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胳膊。

她离不了她，可她不是她的。

千风看着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视线一路往上，移到罗轻脸上，看着她惶恐受惊的模样，千风忽然笑了。

她握住罗轻的手，她说：“没事了。”

声音很轻柔，却摄人心魄，罗轻扣住千风的手，什么都肯给她。

千风又跟霜无声说：“抱歉，他们只是听命办事的，有冒犯之处，我替他们跟你道歉。”

“没有冒犯，没事。”见到千风这般模样，霜无声也放松下来。

千风继续说：“朱凝跟我提过你，她说你帮她很多，完全值得信赖。我之前有些草木皆兵，我的过失，我跟你道歉。”

霜无声道：“可以谅解。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人人自危，现在一切说开，我们就不再是敌人。”

千风笑，伸出手，和霜无声握手言和。

千风又道：“你要离开吗，去哪里？”

霜无声低下头，笑容颇为苦涩：“准备回到家乡就此退隐了，江湖上奇人异事很多，但是不太适合我。经此一役，身上的武功尽失，认识的人也不多，正好从头来过，回家安稳度日。”

“这样才最好。”千风笑着说，罗轻看得见她眼里的光，暖融融的。

“我们送你吧。如你所说，你武功尽失，现在又是风头人物，得小心才是。”

千风察觉到罗轻的目光，便拉了拉她的手，罗轻附和道：“谨慎一些最好。”

霜无声受她们的温暖熏陶，宽慰了一些，他说：“两位的好意心领了。我昨天已经和一位好友取得联系，他今天会来接我，我们一道回去，就不劳烦两位了。”

“也好。”千风不再强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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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