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虎猿依照展风留下的手信，前往那间仓库，在那里，他遇见一个戴着青鬼面具的人。

罗轻淡淡道：“来了。”

虎猿心里半信半疑，试探地问：“你是谁？”

罗轻抬手在货架上拂过，再抿去手上沾来的灰尘，她道：“有人叫你来，自然会有人接待你。”千风叫她拖延时间，她心里没底，只能将说话拖得尽量长。

虎猿犹豫一下，问道：“他叫我来做什么？”

罗轻转过头，透过面具看他一眼，轻哼一声，说道：“为了你现下最牵挂的人，和事。”

虎猿稍加思量，问道：“盗圣和凤珠？”

罗轻冷笑一声，说：“你觉得我是谁？”

“你就是盗圣轻轻燕？！”虎猿迅速反应过来，做出进攻姿态。

罗轻想起昨天晚上，千风跟她说让她假扮燕子，还笑“罗轻”和“轻轻燕”之间已经有了联系——燕子“轻轻燕”的诨名是继承她的师母的——千风跟她解释后，又问以后是不是可以直接叫她“轻轻”。

她昨晚心情很好，吃过宵夜后拉着她到处乱跑、嬉闹，常常逗得她脸红耳赤，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害羞。

罗轻收了收心思，回敬道：“收起你那副模样吧，我想杀你的心更强烈。”言罢，她转身往仓库深处走去。

虎猿跟在她身后，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罗轻停下脚步，见他这般，便冷笑一声，说：“到了。”

虎猿看着她，罗轻示意他看草垫上的盒子，虎猿仔细查看，发现没有机关后，才拿起木盒，打开看来，竟是凤珠。

虎猿拿着凤珠左右看，反复确认。

罗轻说：“是真的，你又能确认出个什么结果？”千风教了她一些顾左言他、虚与委蛇等一些话术，并且盗圣和虎猿之间有仇，她说不必对他太过客气。

虎猿隐忍惯了，听见她的讥讽也不以为意，站起来，说道：“凤珠是有了，那账房家的两个小孩呢？她们手上还有账本，一并给我吧。”

罗轻语气顿时不善，她道：“她没有说，我无权处理。”

虎猿亦窜起一股怒火，质问罗轻：“他到底想做什么？先是招揽我，又是会谈林建英，现在又让你把这些给我，他把我当傻子，任意摆布吗？”

罗轻嗤笑，斥道：“你替林建英做事那么多年，他没教过你不该多嘴吗？”

虎猿也笑，说：“我替林建英做事，他必然会告诉我动机和做法，如果你家主子不相信我，又何必跟我说那么多？”

“没有人一开始就受到信任，你若不愿意跟随她，我现在就替她收拾了你！”罗轻长剑出鞘，剑指虎猿，虎猿也摆起架势，战事一触即发。

两人缠斗在一起，罗轻生气他觊觎小九小十的性命，但还记得燕子只是地相，她只使出昆仑剑法，与之交手。

虎猿打伤燕子的那次，是燕子带了小九小十，才被追上挨了一掌，虎猿不敢大意，他明白，此时遭遇的，才是“盗圣”的真正实力。

忽然，仓库外响起阵阵马蹄声，罗轻知道时间已到，她不再恋战，快速脱身，跑出仓库，撞见展风带着林建英的马车，及一众跟车护卫，将仓库包围。

虎猿也跟了出来，两相照面，无不错愕。

展风跳下马，走到罗轻身边，问道：“怎么打起来了？”

罗轻收剑，卸去气劲，附到展风耳边告诉他虎猿仍不肯放过小九小十。

展风心一沉。小九小十，她们的身份特殊，对千风的意义更是特殊。

她心里忽然没了底，今天，真的能一切如愿吗？

她勾住罗轻手指，罗轻一愣，该在这样的场合下牵手吗？她不会不清楚，这是她计划的一环？还是……她在害怕？

虎猿看到那两人动作，略加思索，以为展风还有计划进行，而他还不到暴露身份的时候。

虎猿来到林建英身边奉上凤珠，汇报道：“大人，凤珠已追回，那人正是盗圣，我即刻将她捉拿归案。”

林建英从马车上下来，蔑视着虎猿，冷哼一声。凤珠早不追回晚不追回，偏偏在昨夜他把龙凤珠交给展风的时候追回。

展风定了定心神，放开罗轻的手，上前一步，说道：“林州牧，如虎猿所说，你想换人，换的正是盗圣。”

闻言，几人皆是一愣。林建英匆忙下车，碎步来到展风身边，看了旁边“盗圣”一眼，说道：“叶主席，您这……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嘛。”

虎猿诧异，展风他也跟林建英暴露身份了？

罗轻眉头紧锁，他什么时候又有了一个“叶主席”的身份？姓叶……会是叶念吗？

展风觑了林建英一眼，回道：“怎么，林州牧不满意？你和盗圣追赶这么长时间，也算老相识了，再者，你刚才也看到她俩交手，盗圣实力不在虎猿之下，你有何不满？”

林建英揣起手，小声嘀咕：“哪儿能往家里养贼的？”

展风轻笑一声，回答他：“老话常讲‘家贼难防’，林州牧何不养一个‘贼王’，保你高枕无忧，日进斗金。”

林建英瞄一眼“盗圣”，拱手施礼，又跟展风说：“盗圣虽好，养在府里实在大材小用，您再给换个。”

展风冷眸，刺他一眼，说道：“你真以为我是给你找人看家的吗？盗圣在林州赫赫有名，劫富济贫威名远扬，由她在你的党系之间传递信息最合适不过。”

林建英垂头丧气，知道自己无权要求。展风又说：“你先把你的名单给我列出来，盗圣陪你去取，我跟虎猿说些话。”

“知道了。”林建英闷声应了一句，罗轻跟着他。

虎猿听了个大概，悟出展风要把他从林府换出来，而之后，他又要和他说什么？

虎猿对他上次的手段心有余悸，再加上刚才他和罗轻动手，虎猿不信自己能安全，他连忙叫住林建英，喊道：“大人！虽然找回了凤珠，可账房家的那俩小孩还没下落！她们手中还有账本作证！”

林建英一脚踏上马车，不上不下的，闻言，他又退下来，转向展风，拱手道：“叶主席……”

他话没敢说出口，展风的脸色黑得要命，任谁一眼都能看出他在忍耐，忍耐一步冲上前杀了虎猿的冲动。

罗轻见状，连忙叫他：“主席！”

展风看向她，摇了摇头甩去心头怒火，他看着林建英，冷声道：“说了我会处理，你不必过问。”

“这……”林建英踌躇了，站在原地不再动作。

展风斥道：“有功夫顾虑那些个证据，不如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我要取你性命不差那一个两个小孩！”

“你不差我一个了，是吗。”

突然，一道稚嫩童声响起，千风心底一凉。

众人回头看去，小十从仓库外的杂草从中走出来。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没人知道她听见了多少。

虎猿立即朝她奔去，罗轻急忙追上，抢在他之前救走了小十。

救人心切，她没再压制天相内力，她如疾风一般掠过，虎猿停下脚步，沉声说道：“你不是盗圣，盗圣是地相，没有内力。”

罗轻着急检查小十身上有无受伤，却见她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含着眼泪，直直地盯着千风的背影。

昨天出事，千风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小十，小十今天早上见罗轻收拾出门，便偷偷跟了过来。她以为她能见到那个人替她报仇的快意画面，可为什么是她和他们同流合污？她不是她姐姐，不会替她报仇对不对？

小十心伤难解，罗轻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屡次受伤，她看向千风，向她求助，她却伤得更重，自顾不暇。

罗轻心一沉，摘下面具扣到小十脸上，不让她再看。

她呼唤道：“千风。”

千风惊醒，干咳两声，沙哑道：“带她走。”

“我不走！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姐姐，你根本不会替我报仇，你也不会在乎我，你一样是我的仇人！”听见千风的话，小十登时哭起来，挣扎着，脱开罗轻钳制，青鬼面具亦摔到地上。

“你不给我报仇，我自己来！”小十拿胳膊将眼泪一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着林建英跑去。

林建英喊道：“虎猿，抓住她！”

“谁敢？！”千风怒喝一声，脚一跺地，无相功运作，直接踩出一片坑。

她身边的空气扭曲，引得在场所有人一阵头昏不适——无相不是地相，不是天相，它教人主宰天地！

千风一扬手拆了发冠，高举金牌，朗声道：“长隆敕封使君慕千风，敕符在手，如朕亲临，见之必拜，庭下众人，为何不拜？！”

众人心头一凛，林建英扑通一声率先跪地，一众护卫也跟着齐刷刷跪下，高呼道：“拜见吾皇！”

千风一时间心潮汹涌，她放下手，呼吸了几口，转向罗轻，又说：“带她走。”

罗轻不敢再耽搁，一把抓住小十将她带走。

林建英跪地，是受不住一时震惊，看见罗轻把人带走了，他才幡然醒悟，膝行两步，慌忙问：“叶主席……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千风冷笑一声，继续高声说道：“查，林州州牧林建英徇私舞弊，偷窃方国贡品龙凤珠一对；查，林州州牧林建英贪赃枉法，私结党羽，祸乱朝纲。数罪加身，难逃一死，现押入林州城府衙，听候发落！”

“是！”林建英的那一帮跟车护卫，领的是官饷，现在一低头一领命，左右架着林建英手臂，就把他往府衙方向拖，任凭他如何叫骂，都无济于事。

千风转过头来看虎猿，他在林建英身边深受影响，亦跪了下来。

千风走到他面前，讥讽道：“你不是很厉害么？跪我做什么？”

虎猿不答话。

千风道：“我苦心经营，想把你从林建英跟前救出来，你倒好，你做他的狗做得真好，临到跟前反咬我一口，做得真好。”千风被他气笑出来，她去一旁消气。

虎猿一动不动，心底一片凄凉，他知道自己疑神疑鬼，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千风生气，又笑又哭，她抽了下鼻子，收回眼泪，又走回虎猿身边，轻声道：“站起来。”

虎猿如提线木偶一般，听她的命令站起来。

千风打量着他，苦笑一声，说道：“我恨你是林建英的好狗，我又如何不是？若哪一天真有人要我背叛祖南芳，我只怕咬得比你还狠。”

虎猿闻言，侧过头看她。

千风眼睑低垂，眉眼间氲着化不开的忧愁伤感。

她自顾自继续说：“还记得我问你，我和祖南芳的关系吗？”

“她是我姐姐。”

虎猿惊讶，祖南芳当上五联盟已有十四年，世人知道她身边只跟着一个师兄，从不曾听说她还有一个妹妹。

千风阖上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虎猿默不作声，不打扰她。

良久，千风才睁开眼睛，开口道：“所以——”

她声音轻飘飘的，二十年，身世浮沉雨打萍，她随风放逐，根茎，却始终长在南岭。

“她要通缉你，我就会替她杀了你。”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一把扼住虎猿咽喉。

“呃——”虎猿来不及反应，就被她一把擒住，等他开始挣扎反抗的时候，双脚已经离地，被千风徒手提了起来。

千风抬起眼看她，一颗剔透眼泪从她脸庞滑下，她说：“只要你死了，我才能离开她。”

千风手臂上结出冰霜，甚至是更加厚重的冰层，将她的手臂包裹。

“所以，为了我能离开她，去死吧。”

千风擒拿虎猿的手一松，另一只手藏着匕首，瞬间发出，准确无误地，插入虎猿心脏。

热血如涌泉一般喷出，溅了千风一身。

尸体从匕首滑落，千风仍维持着出刀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经年累月已被风化，还是又被冻结在了某个时间？

——所有人，都死了。

千风呼出一口冷气，没有实感。

——他死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南芳了？

千风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往前走去，踩过虎猿的尸体，还趔趄了一下。

——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可以离开了……

……

……

救命，再看到“轻轻”这两行字又觉得千风你油了啊啊啊。没关系，使君大人出场挽个尊（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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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