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千风起的时候罗轻已经出去，她想了想，没有去找人，而是摆开她的行李，思考着青鸟的安排，和她们的未来。

青鸟和林府的姐妹，千风已经最大程度争取，安排她们替林州城做事，以此赎罪，等攒够了钱就能换回自由。千风若想给青鸟一些私货，必然会经过官府搜查，倒不如直接把房契存在官府，等她需要的时候给她。再者，青鸟至今还没学过一些正经的生存技巧，贸然将房契交给她，怕是惹火上身。

青鸟经常和她的姐妹们在一起，人多好做事，等她们一并自由后，若要继续一起，那她们需要城里的一座房屋起步。这样考虑，千风和罗轻在城里买房是必需的。

两张房契不如都交给徐大简，让他来保存，顺便教授青鸟一些实用的东西。千风一样得再见徐大简一面。

她不想面见皇帝汇报器人的调动情况，她准备写封信简单交代，顺便举荐徐大简做林州州牧，让他一并送上去。最重要的是，她想和李阮成决裂。

但愿皇帝放过她。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和皇室联系。

千风深呼吸一口，展开何顺阳的无颜女画卷。

凭什么，李阮成和何顺阳的纠葛要绕住她？

凭什么，她要为她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千风痛恨李阮成，而眼前素未谋面的何顺阳，一样是受害人。

她收敛脾气，把何顺阳的画卷挂起来，开始写信。

罗轻回到屋里的时候，千风已经写完，靠在桌上盯着墙上画卷。

外头阳光灿烂，屋里却处处透着阴冷压抑。

“千风。”罗轻叫她，千风分了神，屋里的压抑氛围顿时一扫而空。

“回来了。”千风揉了揉眼睛，罗轻走到她身边，轻声问：“你在做什么？”

千风抱住罗轻，说道：“我在想怎么安排青鸟，还有一些公事。”

罗轻看了一眼画卷，低头看着桌上的信纸，还有熟悉的龙凤珠。千风道：“龙凤珠是方国贡品，已经进入了皇宫，不能再从官府送回去，得像以前给永乐送玩具一样送回去。”

“好。”罗轻揉了揉千风，“我和青鸟说了，我们会走。你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想一想。”

千风顺从地闭上眼睛，说道：“我刚才还在想，青鸟现在还是囚犯，我给她准备的东西可以先寄存在官府，等她适应了，能拿了，就去拿就好了。”

“好。”罗轻亲了亲千风，问道：“你写的什么？”

千风便站起来，手指蹭了蹭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回答说：“我在林州拿着金牌张牙舞爪，肯定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罗轻想笑，问道：“我能看吗？”

“当然能。”

罗轻两份都看了，一份是给皇帝的汇报，另一份是给永乐公主的问候。两份的字体都不一样，给永乐的那一份，明显是照顾到小孩子，字写得圆润，偏大，间距也大，写的内容也偏向口语，读下来就是在哄小孩的感觉；给皇帝的那份气势完全不一样，笔锋有力，行文也干脆爽利。

罗轻不禁问道：“谁教你写文章的？”

千风挠了挠头，思索一阵，回道：“我学的挺杂的，以前在南岭学过，后来跟傅光钟学过，去了抒怀轩她们学习我也跟着学，在走狼关照顾宁宁也学，去了宫里又跟着皇帝学过一阵，辅导永乐时也一起学过。”

罗轻看向她，千风问：“怎么了？”

“没事。想抱你。”罗轻放下书信，拥抱住千风。她又问：“器人是什么？”

千风平淡回答道：“就是一个刺客集团，只服从皇帝一人命令，我动用器人，本来是必须面见皇帝亲自汇报的，但是我不想见，就写信全部交代了算了。”

“你什么时候动用了器人？”罗轻又问。

千风回：“我用器人去找花刀会了，但是这种江湖团体私人恩怨，写上去就是滥用权力，正好林州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解决好了就能把器人的事压下去，正好抵消。”

江湖团体。五联盟。

祖南芳。祖氏器人。

她隐瞒了许多，罗轻下意识将这些线索连起来，但是没有拆穿她，轻声道：“你能处理好就行。”

“嗯！”千风开心地应了一声，在罗轻身上蹭，罗轻就箍住她，亲她。

两个人腻了一会，千风抬起头说：“我把东西收拾了，你陪我出去看看房吧。我想在城里再给青鸟和她的朋友们留一套房，方便以后生活。”

“好。”

千风去把何顺阳的画卷收回来，罗轻不曾见过，此时拿到眼前来，才见这无颜女的奇画。

见罗轻好奇，千风便拿给她看，顺手收起桌上其它东西，她说：“傅光钟曾经跟我讲，无颜女的画，一般是亲密之人缅怀她，却无法画出她的神采，最后搁置下来的缅怀之作。”

画中人无颜，罗轻大致瞥过，却惊见底下的名字是“何顺阳”，她心脏突地一跳，小心翼翼问千风：“何顺阳是谁？”

千风毫无波澜，继续收拾着东西，回答道：“叫何顺阳的有很多。至于本来的那个，是五国混战时候，泽阳候的遗珠，也就是泽阳国的公主，但是毕竟是遗珠，对她本人的记载很少，只有突然冒出来的很多想冒充何顺阳混个公主当的人。”

罗轻仔细盯着她的反应，又问：“那这幅画，是真的何顺阳吗？”

“应该吧，”千风停下手上动作，看向那画，“如果真如傅光钟所说，是用来缅怀的，应该会是真名真人吧。”

“你要把这画送给永乐公主？”罗轻在信中看到了，千风想让永乐学习绘画，尝试画这无颜女的脸。

“嗯。如果皇帝准她学，那就会有画匠给她重新描摹几份供她学习，如果皇帝还忌讳泽阳国，那他销毁也好怎样都好，何顺阳的身份确实有些敏感，只能从永乐这边走。”

到底哪里不对呢？

罗轻看着何顺阳空白的脸，心中疑虑重重，却无法从千风的反应中找出纰漏……

“你在想什么？”千风看着罗轻，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罗轻轻咳了一声，瞥她一眼，道：“我听说过一些无颜女的传闻，现在见到真的，有些怕。”

千风笑：“昆仑不就是修道、斩妖除魔的吗，你怎么还怕这个？”说着她从罗轻手里拿走画卷，卷了起来，“以后我帮你斩妖除魔就是了，不怕了。”

“嗯……”罗轻看着她轻快的模样，上前抱住了她。

“乖。”千风笑着，搁下了画卷开始哄她。

罗轻听说的无颜女传闻，她的头发是白的，眉毛是白的，眼睛也是白的，夜里见了，是白惨惨的一片，看不到脸，白天见了，所有人都要驱逐之……

……

……

千风领着罗轻出去看房，在坊区里看了一天，她现在手头有钱，不怕价格贵，但是左挑右选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同时千风也在帮罗轻脱下面具，挑房子的时候就叫她“大师”，让她给看个风水，哄得介绍人一愣一愣的，拿出来的全是上好的房源。

到了下午，千风才恍然大悟，她是要给青鸟找房子，青鸟手上现在已经有了郊外那套，现在找的应该是方便她工作的。

最终，千风在市区选了一座带有门面的宅院，在二道街，有客源，也不会太吵，而且空间还大，适合青鸟和她的姐妹一起开个店。

千风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结清了钱，房契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千风把青鸟叫出来，三人找了间客栈吃了顿家宴，饭后，千风就拿出两张房契给她讲：

“这一张，是郊外我们现在住的那一套，直接写的你的名字，算是这几天请你帮忙照顾罗轻的报酬。”

“而这一张，是今天刚买来的一间商铺，写的是我的名字。这间铺子，之后会算作我租给你的，你每月要缴纳一定金额的本金和利息，等你攒够了钱，这房子就会给你，房契上也会写你的名字。”

青鸟一知半解，拿过两张房契仔细看。

千风继续说：“这两张房契，我都会放在林州城府尹徐大简那里，之后我也会写一份委托书，把房子的事情都委托给他来处理。”

“林府的家丁现在不都安排出去做工了吗，你之后也可以和她们一起，等你赚够了钱摆脱罪名，这些都是你的。”

青鸟扁了扁嘴，闷闷不乐：“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衙门发配我们干活那是天经地义，也就是现在你在，等你走了指不定怎么克扣我们呢。”

千风忽地轻笑一声，心说她想太多，却又皱起了眉，问道：“林建英经常克扣你们工钱？”

青鸟瞥她一眼，说道：“他在外一直要装清廉呢，家里藏的一堆一堆的艺术品，光进不出，存不住钱。有时候我们帮他伺候客人伺候好了得了点赏钱，他还要鞭打我们，说不准受贿。”

千风垂眸思考一阵，轻声道：“现在不会了。现在整个林州都是风雨飘摇，所有人自身难保，不会再鞭打你们。往后，等徐大简升任州牧，林州都会变好的。”

“你还不放心，不如这样，这一套你的房子，我会直接跟他说，这是你个人的财产，你可以支配它，靠它来赚钱，赚来的钱随你处置，你想用它尽早赎罪也好，想存下来理财也好，都可以。”

青鸟看她一眼，又看罗轻一眼，颓丧着脸，说：“那房子离得那么远，我买个菜都要走好久，谁会买它。”

千风尴尬地吸了一口凉气，看了罗轻一眼，又和青鸟讲道：“你这样想就错了。我找你来陪罗轻，需要你来回地买菜，那是因为名义上我是这套房的主人，我会给你支付来回买菜的报酬。而现在，这套房是你的，你是它的主人，或者你把它租出去卖出去有了新的主人，她作为主人一样可以找另一个人来替她买菜。这是你们在林府做的下人的活，你现在不再是下人了，你有自己的房，将来你也可以支付报酬雇佣他人来给你买菜，甚至你还可以在院子里自己种菜，这都可以，现在你是主人。”

青鸟眼珠滴溜地转，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把这房子租给像林老……林建英那样的有钱人？”

千风看着她轻笑：“都可以，你想租就租，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想自己住就自己住，你完全可以决定你的房子，你也完全可以决定你以后的生活。”

青鸟突然滑了她一眼，确认道：“我什么都可以决定？”

“当然。”

“那我决定跟你们走，也可以？”

“少来。”千风笑，“你只能决定你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带你走，你现在还镣铐加身，别指望我给你赎出来。”

青鸟不太高兴，千风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深邃，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尚且年轻，将来大有可为，不应该总盯着别人的生活。你看，从你进入林府后应该很少有机会出过林州城吧？出了林州城还有整个林州，你以后完全可以自己出去，去任何地方，林州也好到处都好，之后你也会遇见跟你志同道合的朋友，你们可以一起走。这都可以，这都是你自己的经历，你应该专注自己的生活。”

千风拍了拍青鸟手背，轻呼一口气。

青鸟想了半晌，委屈巴巴地问道：“那你们以后还会回来看我吗？”

千风思索了一下，轻声道：“我不想骗你，如果我告诉你会回来，以后却没有回来，你会更伤心。”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你不一样。也许以后你会自己出来，到时候我们再见面，会是你给我的一个惊喜。”

千风已经有点混乱。

燕子。月儿。千风。她们三个的经历，现在全部映射到了青鸟一个人身上，千风难以下手。

“千风，”罗轻唤她，“是我们。”

千风一愣，罗轻又对青鸟说：“也许我们不会再相见，但这一段共处的时间我们都会记住。你不要忘了，天上的月亮，始终是同一轮月亮。”

青鸟点了点头。

千风回过神来，又给青鸟讲了一些在外生活的技巧，青鸟开朗起来，举一反三，千风耐着性子都和她说了清楚，最后三人一同回家。

顾忌着青鸟，千风想牵罗轻的手又不好意思，犹豫之际罗轻直接牵住了她，千风就扣紧了她的手。

青鸟也不再跟在那两人后面，而是走在千风旁边，两个人对视一眼，青鸟就笑，千风红着脸去追她，一路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