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正午，青鸟乘着穷奇到达了天权峰底。

出乎意料的，自山脚开始，竟有无数级石阶环山而上。

青鸟依旧提着一颗心，毕竟师尊布下的任务，定然不会有简单一说。她心中隐有所感，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将会是这数日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步。

师姐远远的跟在她的身后，小狐狸也蜷在穷奇背上，睡着大觉在山下等候。

青鸟小心地踏上一级石阶，便略微感到一丝异样。她又上走上几级后，才终于确认——她的灵力随着石阶的增加被削弱了些许。

现在她受到的压制还很微弱，甚至要她全神贯注才能感受到与寻常时的差异，但这也只是个开始。

青鸟用上灵力沿着石阶快速前进，同时也在感受着自己修为被削弱的程度。但有些奇怪的是，圣山对修为的削弱速率似乎并非一成不变。

她在走上百余级石阶后，修为便已被压制到化骨境的程度。但待到她再登上了两百级石阶后，她的修为才被压制到淬体境。

到了大约半山腰时，青鸟便已无法再动用一丝灵力。它们并没有消失，只是沉在她的丹田之中，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它们唤起。

但这并非终点，随着青鸟踏上更多的石阶，她逐渐感受到一股不断变强的压迫感。她的身体越来越沉，行动速度越来越慢。

一路上走走停停，青鸟望向峰顶，她离那儿大抵还有千余级石阶。

现下她每走上几级便得停下喘息片刻，如同一个背负着巨石的孱弱的普通人。

但是停下来歇息并不会让她更加好受。每次，当青鸟因巨大的负担而想要停下来歇息片刻时，陡然增加的压迫感又会逼得她不得不前行。

她便处在这样一种煎熬又焦灼的状态下，一步步靠近圣山之巅。

汗水模糊了青鸟的双眼，她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擦拭。

偶然对上炫目的阳光，青鸟下意识闭上眼。

待到再次睁开眼时，她忽然有些茫然——她现在在哪？又在做什么？

这时，她听见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

青鸟转过身，容筝伫立在她的不远处，像过往记忆中那般笑着对她招手。

她还听见，容筝在对着她呼喊道：“小青鸟，你做什么呢？快下来，我们要回去啦。”

于此同时，清水村的其他人也逐一出现在她的身旁。那一副副笑靥俱都看着她，或是与她打招呼、或是与她打趣、又或是在关心她。

——这景象对她应该只是平常，为什么，她的眼底却不自觉淌起热泪？

“这就来了！”

青鸟飞快抹了把眼泪，没什么犹豫地走下台阶。

但随着她与容筝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却越来越闷、越来越堵。

某种强烈的情绪不断冲撞着她的胸腔，令她想要呐喊。

青鸟捂着胸口不断喘着气，停在离容筝不远处。

“你今天怎么啦？怎么一愣一愣的，像个呆子。”

青鸟听见容筝的打趣，迷茫地注视着主动向她靠近的容筝。

“快，咱真的得走了。”

容筝向她伸出手，声音轻快。

青鸟怔怔地，想要握住容筝的手。

偏偏这时候，她的心中一阵刺痛。偏偏这时候，她想起来了自己在做什么。偏偏在她想要沉湎于此之时，认出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境。

但即便如此，她却仍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们——只要一会，一会就好。

青鸟的指尖颤抖着，与容筝的手相处，却下一刻狠狠地将容筝的手甩开。

这个动作好似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一只手捂着胸口低喃道：“我...我知道你们都是假的，但是...”

耳旁又响起了容筝带着笑意的声音：“何苦这般在乎真假呢？你想看见我们，而我们就在这，这不就够了么？”

青鸟只是无声地留着泪，没有回应容筝蛊惑的话语。

“莫要再说了！”

这时，一道苍老严肃的声音响起，似是在斥责容筝。

容筝面色一僵，随后无奈的耸了耸肩，退了下去。

在青鸟的视野中，默默看着她、一直没有说话的村长爷爷走了上来。

他佝偻着身子，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青鸟的脑袋。

青鸟怔怔地抬起头，昔日的一双明眸此刻泛着怜人的微红。

老者并不似他人一般，笑吟吟地说些诱她下山的话。他的干裂嘴唇不住地嗡动着，像是有万千话语卡在嘴中说不出来。

半晌后，他才颤着声说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青鸟一下将脑袋埋入老人怀里，第一次，没有忍耐地哭出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好想您。”

老者用他粗糙的手一遍遍地梳着青鸟的头发，眼里同样闪着泪光。

少女在他的怀里逐渐无声。老者似是思来想去一阵，才又抚着少女的头说道：“你放心往前走，咱可都看着你呢。”

青鸟抬起头看着她的爷爷，泛红的眼眶中除了满溢的悲哀以外，还压抑着凶狠与憎恨。

她咬牙切齿，哽咽道：“我一定，一定会杀了他。”

老者只笑了笑，没再说话。清水村的其他人也不再出声，只是笑着对青鸟挥手，似是在与她道别。

青鸟一一与他们对视而过，是在道别，也是在承诺。最后，当她看向容筝时，她轻轻开口道：“我一定会去找你。”

容筝轻快地对着她露出笑颜。随后，包括容筝、村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如同泡影般消散，只余下孤独跪坐在石阶上的青鸟。

周围顿时又恢复了冷清，青鸟默默站起身。幻境结束后，作用在她身上的压迫感并没有随之恢复，不过她的灵力也还依旧受到压制。

青鸟此刻虽然浑身轻松，心却还不舍从方才的幻境中脱离。。

突然间，青鸟又听见一声呼唤。

“青鸟...”

她转过身，看见眼前景象的一瞬间，瞳孔猛然一缩。

——宋辞茫然地望着她，胸口被一柄青色的羽剑穿透。

青鸟一瞬间难以呼吸，就连心跳都好似停滞了半拍。

她连连退后几步，不敢对上师姐的视线，更不能接受眼前的场景。然而，她的耳边却回响着宋辞脆弱的声音：

“青鸟，为什么...?”

——不，不对，自己不可能伤害师姐！这是幻境，幻境还没有结束！

青鸟逼迫自己对上宋辞哀伤的视线，颤抖着说道：“这不，不是真的。不是！”

“你不是...师姐...”

随着青鸟细微的声音落下，她眼前画面顿时如同一面镜子般破碎，露出了被其遮蔽的世界。

青鸟睁眼的瞬间，却又如坠冰窟。

离她不远处，宋辞眼神空洞，似是一番魇着了的模样。

她站在石阶最边缘，一步踏向深渊。

青鸟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来不及再做任何分辨与思考，身体本能地便有了动作。

她一个箭步飞速冲出，堪堪拉住了宋辞的一只手。

宋辞的眼神在此刻恢复了清明，她看着青鸟的眼神清澈而悲哀。

正当青鸟要将她的师姐拉上来时，她身下的石阶却突然碎裂。耳畔风声呼啸，两人同时坠下千丈之崖。

重叠的石壁在眼前飞速掠过，而随着她们的坠落，青鸟绝望地发现，她们的灵力并未随着高度的降低而恢复。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迷茫、懊悔与不甘——她们的结局注定如此么？

可她真的好不甘心，她没有为清水村复仇，没有真正面对过容筝，她还有好多话没能对师姐讲...

飞速坠落之间，青鸟深深地望入师姐眼中。

宋辞的眼里不仅没有惊慌与恐惧，反而充斥着不舍，还有...与她一般的涓涓情意。

她张开口，对青鸟笑着，轻轻地说出两个字。

即使耳旁的风声嘈杂刺耳，青鸟却还是听地一清二楚。

——“莫怕...”

泪珠在空中串联成线。这一刻，青鸟再也不愿顾及那么多。她的一只手仍牵着宋辞，另一只手努力的揽住宋辞的身子。

随着两人的身体逐渐靠近，青鸟的手托住宋辞的脖颈，对着她苍白的唇轻轻吻下。

青鸟看见在她下方的师姐闭着眼，没有也不愿反抗，一股令她浑身颤抖的慰藉涌上青鸟心头，她终于知道不是只有自己一人抱着那样的情绪。

在濒临死亡的这一刻，她终于得到了师姐的心意。

眼见她们就要坠落在地，青鸟的全身、尤其是背部忽地变得滚烫无比。一股炙热感在她的脊背处不断游移，令她痛苦地闷哼一声。

下一刻，青鸟的瞳孔瞬间绽放出青金色的光辉，脖颈、脸颊、手臂各处飞速生长出青色的羽毛。

脊背上的炙热感越来越强烈，逐渐转化成刺痛感，好似有什么要从中生长出来。青鸟松开了宋辞的唇，咬牙苦苦忍耐着。

宋辞眼中染上焦急之色，她环住青鸟的身子，想要分担她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

在青鸟背上的刺痛感达到巅峰时，她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声。

而就在这一刻，一双华美的青色羽翼自她背上舒展，在落日照耀下熠熠生辉。羽翼包裹着两人扶摇而上，随后停滞在半空。

青鸟看着眼前眼前的人儿，激动得说不出话。心中除却劫后余生地喜悦，更多的却是与师姐相互辉映的心意。

宋辞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眼中是同样压抑许久的情意。

她伸手描摹着青鸟的面庞，缠绵细语道：“青鸟，不妨再大胆些。”

青鸟一愣，她还没反应过来师姐所说时什么意思，忽地又被阳光晃了晃眼。

虽然是幻境，但还是稍微算了算，她们坠落的时间应该是够做出这些动作的（请勿模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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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