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宝抬手关掉音乐按下双闪,回身看秦忆宁,目光对视时气势倏然弱了下来,本来想问的话也卡在了嘴边。
秦忆宁面沉如水,语气里透着冷冽,“请你注意驾驶安全。”
“好的。”朝宝像被下了咒,机械地转回了身,怔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再次回头看时,秦忆宁已经在低头看手机了。
“开车吧。”他眼皮未抬淡淡道。
朝宝只得闭了嘴,怀着满腹狐疑再次上路。
车里一片死寂,只听得到发动机和风噪的声音,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路旁出现了另一条小路。
说是小路,不过是走的人多了草场上被压出的车辙痕迹,顺着地势蜿蜒通向远方。
朝宝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子攀上小路,再行驶几分钟后停在一道铁栅栏前。
朝宝停车熄火,拉开车门,青草混合着泥土的气味飘入车内。
她下车走到铁栅栏前,掏出一串钥匙,从中找出一把插入栅栏门上挂着的一把锁上。很快锁启门开,她将两扇栅栏门拉到一旁留出空间,上车径直开了进去。
秦忆宁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向车窗外,除了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和不知延伸到何处的铁栅栏没有任何路标,也未看到人烟。
这里为什么用栅栏封锁,里面又是什么地方?
未及问,朝宝再次停车跳下,走向车后将栅栏门恢复原状上了锁。
眼看她往回走,秦忆宁转回头坐正了身子,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瞟。
现在的情形恍若穿越到一个新世界的无人区,接下来去往何方会发生什么他一无所知,而眼前这个姑娘却了如指掌,夸张带点说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她一人身上。
车窗外的景象除了茫茫草原再无其他,车身的晃动幅度逐渐变大,能感觉到地面的崎岖。
朝宝从后视镜里向后瞄,秦忆宁的手紧紧握着车顶上的扶手,眼睛盯着车窗外,下颌紧绷。
朝宝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唇角。原来他也有紧张的时候。
她清了清嗓,“秦教授,我们已经进入牧民家的草场了。”
秦忆宁转头来看向她,目光灼灼像是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答案。
“牧区的草场会分包给每户牧民,为了防止牲畜误入别人家的草场,每户都会用铁丝网把自家的草场围起来。”朝宝指向车窗外左右比划了一下,“这一片都是巴音那大叔家的。”
“奥。”他暗暗呼出一口气,想了想又问,“这位巴音那大叔是你家亲戚?”
地面出现了一个坑洼,朝宝轻点刹车小心驶过,快速回了一句:“不是。”
秦忆宁再次攥紧扶手,待车子平稳后接着问:“那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我经常来这边,为了进出方便他们就给我配了钥匙。”朝宝专心看路,轻描淡写道。
秦忆宁不觉又盯着她的后脑勺多看了一会。刚才看她手里的钥匙串上起码有十几把钥匙,如果都是牧民家给配的,那她和这里的牧民想必私交很深。
“这位巴音那大叔家有几口人啊?”秦忆宁看着车窗外,很随意的、聊天似的问了一句。
“四口。”朝宝也很随意地回答,想了想又说,“不对,现在就两口了。”
“怎么说?”好端端的少了两口人,但听她的语气也不像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年轻人嫌牧区生活艰苦,都去大城市了,现在就老两口在这儿了。”
秦忆宁轻笑,“你这口气说得好像你不是年轻人似的。”
“我心智成熟啊。”朝宝颇为骄傲地说,还不忘自我推销,“所以您这趟考察之行交给我保证安排得妥妥的,您就放一万个心。”
秦忆宁不置可否,忽地想起什么,“今天晚上住宿怎么安排的?”
“奥,安排在苏木的招待所。”朝宝等了半晌没听到秦忆宁回应,以为他对住宿不满意,“条件和旗里的酒店比是差点,但是是离牧区最近的宾馆了。”
秦忆宁思忖片刻,问:“可不可以住在牧民家里?”
“啊?”朝宝很是意外,牧民家的条件还不如招待所呢,他怎么会想住那里?转念一想,大城市的人不了解牧民的真实生活,对田园牧歌有滤镜倒也不奇怪,不过还是得实话实说。
“您可能不了解,牧民家的住宿条件不太好...”
“条件不重要。”秦忆宁插了话,“需要多少费用我来出。”
“费用?”朝宝一愣,住牧民家也不需要费用啊,但既然人家提出来了,“费用好说,您大老远来的,我一定帮您要个优惠价。”
车行不久后朝宝指了指前方,“秦教授,那里就是巴音那大叔家了。”
秦忆宁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远远看到几间砖房围成的小院,下意识脱口:“不是蒙古包?”
“他家在牧场盖了砖房。”朝宝解释道,顿了顿又说,“您想住蒙古包的话我让他们搭一个?”
秦忆宁尴尬地轻咳一声,“不用,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朝宝心下暗爽。没想到逗他还挺有意思的,谁让他之前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唬她。
车还没停稳朝宝就按了两下喇叭,不多时,一个身穿蒙古袍带着头巾的女人从院里走出来,冲着朝宝招手。
朝宝小跑过去拉着女人的手说着什么,秦忆宁不想打扰,便站在不远处观察女人。
她看样子五十岁左右,有着蒙古族常见的细长眼型。
女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快步走过来热情地说:“赛白努!”
秦忆宁一愣,朝宝跟在一旁翻译:“这是蒙语你好的意思。”
女人赶忙解释:“你好,对不起,我的汉语,不太好...”
秦忆宁礼貌地回道:“您好,赛...”说着看向朝宝,表情有点犹豫。
朝宝一字一句地教他:“赛,白,努。”
“赛白努。”秦忆宁认真地说。
女人高兴地笑了,伸手拉住秦忆宁的胳膊往院内引。
秦忆宁对这突然的肢体接触有些不适应,身体僵了几秒。
好在女人很快松开了手,对朝宝说了两句蒙语。
朝宝听后噗嗤一笑,看向一头雾水的秦忆宁,“她说你太瘦了,一会儿得多吃点肉。”
等秦忆宁在屋里坐定后才明白过来刚才她们说的多吃肉是什么意思,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中间的一大盘肉格外显眼。
“这是手把肉。”朝宝抓起一根挂着肉的肋骨递给他,“您尝尝?”
秦忆宁看着眼前油光锃亮的肉微微蹙眉。
朝宝举着肉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手,便将肉送到自己嘴边,撕咬下一大口,边嚼边呜噜呜噜地说:“手把肉,顾名思义要上手吃才香,像这样。”
女人从厨房端着碗筷出来,看到满嘴流油的朝宝和一旁皱着眉头的秦忆宁,冲着朝宝直撇嘴,“客人没吃你怎么先吃上了?”
朝宝嘿嘿一笑,“我在教他怎么吃手把肉呢。”
秦忆宁虽然听不懂,但看两人的眼神好像是在说他。
主人家准备了一桌子菜,之前还说让他多吃肉,不吃多少有点失礼。
他望着桌上的肉,手指在桌下搓磨着,正犹豫要不要上手时女人递过来一把刀。
秦忆宁怔住,望着眼前的刀,又抬眼看向女人,女人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递刀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这刀是用来切肉的。” 朝宝伸手接过那把刀,另一只手从盘子里抓过一大块肉,用刀从上面割下一小块肉,肉粘在刀上并不取下,连刀带肉一起送到他面前。
忽见有刀过来秦忆宁的身子下意识后仰,定睛看去发现刀刃是朝向他相反方向的,这才回正身子,犹豫几秒抬起了手,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捻起刀上的肉送入了嘴里。
肉是极嫩的,只需轻轻咀嚼便融化在口中,调味很简单,似乎只有盐,但混合着肉脂香足以让味蕾生花。
朝宝本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想等他的评价,但没多久唇角就翘了起来。
眼前这个人刚刚还一脸嫌弃地看自己大口吃肉,现在整个人眉目都舒展开来,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真是有趣。
正在摆餐具的女人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秦忆宁吃。
“好吃吗?”她问。
秦忆宁点头。
女人欣慰地笑了。
饭后,朝宝摸着自己鼓胀的肚皮,倏地想起赛罕的嘱咐:“务必让秦教授好好检查牧民家的牲畜饲养情况,尤其是绒山羊。”
于是向秦忆宁提议:“秦教授,我们现在去牲畜棚看看?”
“奥...好啊。”
秦忆宁回答的语气并不积极,朝宝有点纳闷,这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吗,难道是吃饱了困了?
牲畜棚就在砖房旁边,也是个院子,其中三面由一人高的砖墙围档,最后一边是左右各一扇的铁栅栏门,有饲料槽有水槽,虽然简易,倒也齐整。
院里稀疏趴着三只牛,阳光打在身上懒洋洋的,只有尾巴一摇一摇,一派悠然自得。
“这里是牛棚。”朝宝介绍道,又抬手指向砖房后的方向,“羊圈在那边,不过巴音那大叔去放羊了,要傍晚才回来,现在那里面是空的。”
秦忆宁抬手看了一眼表,下午2点多,“时间还早,我们可不可以去下一家?”
“下一家?”朝宝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现在出发到另一个牧民家。”秦忆宁解释。
朝宝听懂了,但是更糊涂了。
“可是这家还没看呢啊。”她指着牛棚说,“而且羊还没回来,这就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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