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梯仿佛一个直白却诱人的陷阱,等待任何误入昆山的不速之客踏入其中。
鹭飞飞惊疑地往里瞥了一眼,吞吞吐吐地道:“我们老大,我们老大……就在这石梯底下?”
猫九郎也跟着探头一瞧,嘟哝道:“真的好吓人……”
而那只领路的小鸟似是觉出主人将近,不停在漆黑的洞口欢快地盘旋,不时鸣叫两声,仿佛在催促他们赶快进去。
顾山青叹气道:“大概是了。”他召出一缕缕草灵,盘在他手心,团成一个光球,“这里应该也找不到什么火把了,待会你们一定跟紧我。”他顿了顿,又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带什么武器?”
鹭飞飞从袖中摸出一根长羽,与苍殊送给顾山青的很像,腕上一甩,便成了一把半长不短的钢刀:“有,这是老大给我的!”
顾山青点点头,又问猫九郎:“你呢?”
猫九郎咧嘴一笑,掏出一对指虎,套在手上:“我还有这个!”
顾山青也回以一笑:“好。千万小心。保持警惕。”
说完,他带头走了进去。
那石梯既深且长,没有一丝光亮,原本在地面上显得十分黯淡的草灵散发出熠熠光芒,宛如深夜里的烛火。
黑洞洞的石梯十分阴森,不断上下延伸着,走在阶上,只有晃动的影子与他们相伴。
鹭飞飞初时还十分惊恐,紧张地抓住顾山青的胳膊。然而在不知多长时间之后,哪怕只是抬腿这个动作都开始变得无聊。
好在那石梯并不狭窄,供他们三个人走绰绰有余。
鹭飞飞无精打采地掩住了一个哈欠,道:“我们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没有到底?”又突地一激灵,“该不会,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了吧?”
猫九郎身上仿佛有无形的毛竖了起来:“什么?有鬼?在哪?”
顾山青摇头道:“不会。每走一段路,我都会留下一点草灵,以防我们回程时没法照明。不信,你回头看。”
鹭飞飞回过头:“啊,真的是。”
星星点点的微光点缀在台阶的边缘,仿佛为石阶镶了两道淡淡的光边,甚至颇有几分美感。
鹭飞飞喜道:“还是您的驱灵术好用啊!如果拿的是火把,不仅没法留记号不说,要是不小心熄灭了,那可就麻烦了。”
他话音未落,似有一道无形的微风拂过,顾山青手中的光团闪了一闪,灭了。
“…………”
“啊啊啊啊顾顾顾大大人,不会真的有有有有鬼吧!”
“咯咯咯咯怎么没有!咱们前两个月的时候不才跟着老大见过一个!当当当然有了!”
顾山青拍了拍扒在他身上的鹭飞飞,又安抚了安抚抱住他的腿,牙齿打颤的猫九郎,不禁哭笑不得,开始好奇苍殊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带着他们查案的?
眼看他们谁都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也只得暂时不理会他们两个,伸手一招。
不止是原本聚在他手中的草灵,他们身后规律地散在石阶上的草灵碎片突然也不听他的使唤了。
顾山青后退两阶,再次一招,那些星星点点向他飞来,然而等他再次向前,又是如刚才那般的一阵微风,原本飞向他的草灵碎片瞬间散落,泯灭于黑暗之中。
顾山青又试了几个他平时常用的术法,毫无反应,顿时心中了然,道:“我懂了,你们不用怕。这是有人设下了结界。”
鹭飞飞松开手:“结界?”
“对。”顾山青打了一个响指,让小黑现身,立在他的肩上,成了一个鸟状的光团——幸好不论在何等恶劣的状况下,他都有小黑可供驱使。顾山青就着小黑散发出来的亮光四下查看,没有看到任何符画或者咒文,道,“而且是某种十分厉害的结界,符文画在别处,但覆盖了符文四周的所有区域。只要进入这个范围,便不能使用任何灵力,或者术式。”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对着猫九郎轻轻一弹。
符纸轻飘飘地贴在了猫九郎的脑门上,被他嘟嘴一吹,便掉了下来,接在手里:“这是什么?”
顾山青轻轻一笑,道:“定身符。看来符术在这里也不能用了。你们看看,你们还能使妖力吗?”
猫九郎和鹭飞飞这下终于从他身上彻底爬下来了,低头运气试了一试,顿时大惊:“不能使了!这怎么办!”
顾山青点点头道:“没关系,这是好事。这反而证明,我们已经离目的地非常近了。既然如此……”他伸出一只手,对鹭飞飞道,“你抓住我,另一只手抓住猫九郎。”
“啊?”鹭飞飞迷惑不解,仍依言行事。
“好,抓好了,我们走!”
下一刻,顾山青一手拽住鹭飞飞,一手拽住小黑的尾巴,刹那间腾空而起,直冲而下!
在呼呼的风声中,不消一刻,只见那石梯的通道愈发宽阔,有点点暗绿的荧光从墙上亮起,渐渐连成一片。而后,他们的眼前忽地豁然开朗,露出一道极宽、极高的雄伟石门!
小黑猛然刹停,顾山青松开手,轻巧落地。鹭飞飞和猫九郎摔作一堆。鹭飞飞“哎哟哎哟”地叫了两身,才费力地爬了起来,一边揉屁股,一边心有余悸地对猫九郎道:“我算是明白你的感觉了。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飞那么快了……”
猫九郎似乎对他如此和善颇不适应,只坐在原地嘟哝了几句“没什么”,“都习惯了”,便偏过头去,接着,陡然一愣:“老大!”
在那恢弘的大门里,高高的石柱一根根巍然耸立,不知是自然天成,还是人为雕刻所致。下到地底,这门里巨大开阔的空间倒不似石阶通道里那么黑了,好像有一道道细光从石隙里透了出来,将这空间照亮,让它不似地下的石窟,倒像是一座恢弘而通透的神殿。
而在猫九郎目光所及之处,一栋粗而高大的石柱之下,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靠在上面,一身黑衣,似乎意识全无。
猫九郎的眼睛直了,他爬起身,踉跄一下,便向着那人影冲去:“老大!老大,是你吗!”
顾山青甚至来不及叫住他:“等等……”
他刚刚一直在向门里观察,自然也见到了那人影。但他莫名觉得,那不是苍殊。
猫九郎冲进了石门中。
紧接着,仿佛有什么机关被触动,只听一道刺耳的“吱呀”声忽然想响起,鹭飞飞叫道:“门!门动了!门动了!”
确实,那两道巨大的石门以不符合它们体型的速度开始合拢,而后,越来越快!
顾山青喊道:“快跑!快跑!”
他离大门要更近一些,一路狂奔,在大门尚有一人宽时冲进了门里。然而,鹭飞飞犹在他的身后。
猫九郎心知自己闯了祸,也跑了回来,焦急地跺脚:“快呀!快点!”
他的眼神乱飘,似是在想如何将门顶住,然而大门的缝隙早已不容他插身。
在大门即将紧闭的最后一个刹那,顾山青以为来不及了,只见白影一闪——鹭飞飞竟化身为鸟,在最后一刻侧身冲了进来!
一进门,立刻又摔在了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他趴在地上,惊魂未定地道:“还以为要被挤死了,幸亏我瘦……”
确认了他并无大恙,顾山青立刻回身研究起了那大门。他在大门和门的周围四处摸索,没有找到任何开门的机关。又不抱希望地推了一推——那大门十分沉重,不是以常人的力气能推动的。
看来,就算他们找到了苍殊,想要出去,也得费一番力气了。
猫九郎在他身后内疚地道:“顾大人,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顾山青抚了抚他的胳膊:“没事。无论它关不关门,我们总归是要进来的。你没有做任何错事。”见猫九郎表情放松一些,又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不等走到那人影身边,顾山青便已经可以确认,那不是苍殊——那靠着石柱的人影身形与苍殊截然不同,他也从没见过苍殊穿那样的衣服。不,应该说,他从没见过周围任何人穿那样的衣服。
那人影的脸被兜帽挡住,看不清楚。鹭飞飞回头询问地望向顾山青,得了他的肯定,便上前一步,探出那羽毛化成的钢刀,将他头上的帽子拨了下来,顿时骇了一跳:“啊……”
那兜帽下的,赫然竟是一具白骨!
“唉……”
一声低低的叹息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似乎很远,又仿佛很近,带着阵阵回音,在空旷的空间里久久回荡。
顾山青猛然回身。
他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的声音在空间的另一头响了起来:“我还在想,来找他的会是谁,心说可千万别是你啊。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你说,你来做什么呢?我的好徒儿。”
顾山青死死地盯着从远处石柱后现身的身形。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小老头,连身上的青衫,都是他曾经最爱穿的款式。
顾山青一字一顿地道:“真是好久不见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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