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谢丰年又领着顾山青去了三四处地方,有偏僻街巷的小店,有街边卖艺的艺人,甚至有一家富丽堂皇的著名珠宝楼。他或拿令牌,或拿银两,或拿印章,以不同的口吻向这些人派出了同样的任务,着实让顾山青开了一番眼界。
然而几日过去,依然没有任何关于息壤的消息传来。
有两次,顾山青在闲下来时,又端着那曾经留在他肉里的小块息壤在藏宝阁附近转悠。不出他的所料,那拇指大的息壤仍在盒子里原地蠕动着,再也不像最开始那般,有一个明确的指向。
为何会这样?
为何在他端着盒子到镇异司时,这息壤都尚且正常,一进了藏宝阁不久,它的挪动却突然停止了?是什么产生了变化?
而除了这一点,他心中仍有数不清的疑问。
比如,他们得到息壤纯属偶然,也为时不久,偷走它的人是如何得知它在镇异司的?
当时在怀义镇引来息壤的,是一个古怪的召唤之术,这人又是否与这个召唤之术,与那本来路不明的《镇宅驱邪术法大全》有关?
谢丰年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证明至今为止,被偷走的息壤一直没有流入到暗市市面上。
第一种可能,是偷走它的人想要避避风头,过上一阵再行出手,而第二种,则是他本身就准备自己留着,或者说,他偷取息壤本身便是为了某种特定的用途。从他进了藏宝阁不偷取别的,只拿了息壤这一点来看,第二种情况的概率远远大于第一种。
那么,他到底想用息壤来做什么?
抛开息壤不提,木清遭受的袭击也十分可疑。她说,是她的父亲将两种异物种入她的体内,而这两种异物叫做“水核”和“火核”,但是,若这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两样事物原本的名字呢?或者,这“水核”、 “火核”只是为了哄骗木清而随意杜撰了一种说法呢?
如果,木清体内所谓的“水核”、“火核”,其实便如息壤一般,是逆天五行之一,是传说中的“无源之水”,以及“无根之火”呢?
尽管出了藏宝阁失窃这样的事,镇异司每日例行的日常也不能停止。
一日,白鸿去守城门了,大厅里只有张文典和顾山青两个人。他们正在批阅文书,处理事务,谢丰年突然闪进了门,清了清嗓子,道:“我有息壤的消息了。”
张文典和顾山青猛然抬起头来,他才接着道:“卫城的暗市上出了一些传闻,传说有人得到了某种珍奇的异材,是一种会动、会生长的土壤,要在一家典当行里进行拍卖,我准备去追查看看。山青,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卫城在王都以东约一百五十里处,乃是一座临海的大城,八街九陌交错纵横,地形十分复杂,也是许多异人大妖的聚集地。偷走息壤的人不愿将它在王都,在镇异司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手,而是选择把它带去同样繁华热闹,管理却更为松散的卫城,这也不是什么说不通的事。
顾山青犹豫地望向张文典。他这一走,镇异司里就只剩下张文典和白鸿了。
张文典严肃地对他点点头,道:“没事,你去吧。找到息壤要紧,这里有我和白鸿就够了。”
顾山青思忖片刻,道一声“好”,便做起了准备——从上次半夜出发去云牧之后,他便在镇异司常备了些必要的日用行头,不需要再回家收拾了。
另一边,谢丰年找出了起兮车,回头正要招呼顾山青,一个“山……”字没说完,突然住了口。
顾山青察觉异样,抬起头,又随着他的视线一道看去,只见镇异司大堂的背景墙上,一个“事”字正写到一半。不过须臾,便全部写完:“信已收到,事已知悉,不日即回。”
顾山青大松了一口气道:“看来叶司台找到不空了!太好了!”又道,“既然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我们要不要等他们回来之后,再去卫城?”
谢丰年沉吟不语,张文典笑道:“等他们回来做什么,这不是正好么!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和白鸿顶不顶得住了,反正他们马上就到。如果事情顺利,你们能在叶司台回来之前找回息壤,那不是更妙?”
谢丰年也点点头道:“我们还是快去吧。就算等他们回来,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但如果在等他们的这两天里出了什么变故,把息壤的线索搞丢了,反倒肯定免不了被母大虫一顿臭骂。”
于是,就此出发。
是夜,时值月半。然而,那理当皎洁的半月却被浓重的阴云遮挡,一片漆黑,万籁俱寂。
一身白衣的少年独自走在王都的大街上。按理说街角该有油灯的,不知是坏了,还是打更人偷懒,没有点燃。黑沉沉的大街上空无一人,他却丝毫不觉畏惧,甚至显出几分自在和悠闲。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噼啪”一声细响。
少年微微皱眉,抬眸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但什么也没有看见。望了一阵,他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似是觉得无聊,又伸了伸懒腰,一边走,一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不知道,就在刚刚声响传出的地方,一个浑身漆黑的夜行人躲在屋檐之后,黑布蒙头,黑纱盖眼,正小心翼翼地在一块破碎的瓦片上维持着全身的平衡。
而在这黑衣人的左前方,他的首领愤怒地瞪了他一眼,确认少年回过头去,又无声地打出几个手势。他身后的几人,以及街对面的另外几人依着他的手势静静前行,跟在少年身后,宛如一阵无声无息的风。
只有那人没动。他的首领迅捷地几步来到那人身旁,掐出一个结界,怒声道:“你是怎么回事?你是故意的吗?”
那人微微摇头,抬脚示意他看向自己的脚底,道:“消声符没有贴好,又被碎瓦片割破,是不小心的。接下来我会注意。”
那首领又瞪他一眼:“你最好是不小心的。都这个时候了,你可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我盯着你呢!”
那人微微颔首,道:“是。”
首领雷厉风行地走了。
那人在他背后暗自苦笑两声,也跟了上去。
又走一阵,少年拐了一个弯,转到一条小道上。
几个黑衣人轻巧地跃至窄巷的另一侧,对他形成一个包围之势,跟得更紧了。
小道越来越窄,首领打出一个复杂的手势。见了那手势,每个人俱取出一枚细长的银针,尾缀莲花,长约三寸,而后,随着他挥手令下,将针直直地刺入手掌心中!
诡异的是,他们的手掌心中没有一滴血沁出来。银针透掌而过,就那么幽幽地凌空浮起。一道似隐似现的血红细丝从针尾拖曳而出,又连同银针本身一起,一并消隐而去。
在银针消失的一刻,所有人齐齐盘手,捏出一个共同的手诀。在无人可见之境,一枚枚银针直奔少年而去,在他周围疾速地飞旋舞动,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无形之线,虚虚地飘在半空,只等在收紧的刹那,将他无声无息地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茧,再也无法破出!
少年无知无觉地走着。
首领的手高高抬起,紧接着,猛然落下!
然而,下一刻,一阵剧烈的金光爆出,少年遽然回头。
这些黑衣人仿佛受到某种巨大的冲击,一个个控制不住地翻倒在地,又训练有素地快速站起,瞬间列队成阵,做好准备迎接这未知的攻击!
他们的首领却道一声“不好”,一个纵身,向着少年急掠而下,探手便要去抓他。
就在他即将碰到少年的刹那,一道雪白剑光乍然一闪,从头顶凛然劈下!
那首领躲无可躲,反手抽出一把短刀,将将迎上——
短刀和长剑相击,刮出刺耳的尖啸,他在剑意的冲击下退出几丈,堪堪立稳,咬了咬牙,断然喝道:“走!”
便欲遁走。然而,对方却不肯放过他。在一阵急似一阵的剑风下,他不得不凝神应对,竟是一时脱走不得。
他的手下也要逃跑,却见空气中陡然泛起涟漪,一个个怪异扭曲的符文凭空浮现,环绕四周。有人不知何时在他们的周围布下了阵法!
其中一人想要硬闯,又立刻被另一人抬手拦住。
一个声音漫不经心地道:“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碰它。”说着,许是见开始那人微微一动,又道,“绕骨针和你的血脉相连,碰上了这阵,死得更快。”
那人抬起头。只见飘在半空的诡异符号之后有两个人,一立一坐,立着的人身姿挺拔,轮廓清隽,目似点漆,坐着的人歪头支手,散发披肩,端的是一派潇洒风流,不正是顾山青与谢丰年!
另一边的刀剑之争胜负未分,交击声却骤然一停,成一个僵持之势。
那黑衣人的首领手握短刀,抵在对手小腹,一把长剑搭在他的喉间。持剑之人从阴影中走出,神色冷然,更显她五官之绝艳。
叶一冷冰冰地道:“夜色甚深,敢问仲将军,你领着你们人皇殿这一班人,是想把我们白鸿带往何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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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分身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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