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青山便与何朝暮从客栈出发,向城西去了。
出了城门,李青山打开地图,见图中密密麻麻挤了一片。李青山抽丝剥茧,道:“出了西城门,沿官道先行三里有条小道,再沿小道行三里见一片树林,穿过树林见一条小河,再沿着小河向西行三里,又见一竹林,进竹林径直走,就找到老张了。”
何朝暮听这三里又三里的,深觉那黄大夫不靠谱。
二人沿官道前行三里,果见一条小道,又沿着小道走了三里,确见一片树林。于是穿过树林,小河便映在了二人眼前。何朝暮喜道:“还真别说,这黄大夫虽然看起来头脑不清不楚,但这路记得倒清。”
李青山笑道:“黄大夫可能只是耳朵不清楚而已。”于是二人继续沿着河边向西行去。
沿河行了三里后,二人见一片茂密竹林,竹子之间的缝隙只够人过,何朝暮便把白马拴在竹子上,二人步行进了竹林。走了小半个时辰,见一片空地,空地上有间木屋。
李青山敲了敲门,道:“晚辈李青山、何朝暮拜见老张前辈。”
不一会,屋里有人把门打开。那开门之人是个跛脚大叔,皮肤黝黑,颧骨突出,约摸五十多岁,面目狰狞道:“找谁!”
何朝暮吓了一跳,躲在李青山背后,李青山道:“绩溪县黄大夫让我们来找老张前辈。”
那男子道:“找错了!”于是把门紧闭。
何朝暮看这情形,着急的不停敲门,那跛脚大叔打开门,怒道:“烦死了,要干嘛?”
何朝暮道:“那请问您认不认识扑梦大师?”
跛脚大叔细细打量二人,又道:“不认识!”于是又把屋门紧闭。
二人原地不动,过了一会,李青山对屋内叫道:“实在冒昧打扰前辈,晚辈先行告辞。”于是便转身欲走,刚行了两步,那跛脚大叔打开屋门,对李青山道:“喂,小伙子,过来过来。”
李青山走向前去问道:“前辈有何时吩咐?”
跛脚大叔道:“你去前面河里帮我挑两桶水来。然后再帮我砍几根竹子劈了,天冷了,柴火不够用了。”
何朝暮上前道:“你这瘸子好生无礼!那小河离这里约摸半个时辰的路程,来回也得一个时辰,还叫人帮你劈柴火,是不是水挑回来了,柴劈好了,你还要叫我给你把饭也做了喂给你吃?就这样居然也不说一个请字,谁会帮你。你就在这竹林里冻着去吧!”然后对李青山道:“走吧李大哥,我们不理他。”
那跛子道:“我不让你做饭,你这女娃看着就不好说话。”
李青山笑道:“没事前辈,您在这里等着,我去帮您挑水。”
那跛子去旁边把扁担和水桶拿给李青山,难得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何朝暮气冲冲地先进入林中,李青山挑着担子紧追其后,到了林中,何朝暮道:“你帮他做甚?这种人就活该自生自灭!”
李青山道:“师傅常和我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小时候我去厨房偷东西吃,师傅看到了也不责罚我,就告诉我:“你每偷吃一次东西,就是做了一件恶事,你就应该去做一件善事去抵消罪孽。”上次在会仙楼吃霸王餐,至今我都没做什么抵消罪孽,我也没有钱,这一路上扶危助困,都是你做的。所以刚才我见那人第一眼,看到他双腿残疾,就决定要帮他做些什么了。只是我怕我直接说出要帮别人的话,伤害了他的内心,善事变成恶事了。所以我就想,他只要开口,我断然不能拒绝,若不开口,那就罢了。”
何朝暮叹了一口气道:“李大哥,我看你不是想抵消罪孽,只是个大好人而已。”
二人不再就这话题继续,一路聊些奇闻轶事,便将水挑回去了。
挑完水,李青山便向那跛脚大叔要了柴刀去砍竹子了。何朝暮一言不发,进屋去煮了米饭,烧了两道清淡小菜。
饭煮好后何朝暮给那跛脚大叔盛了出来,那跛脚大叔对何朝暮讪笑道:“出去了一趟,这女娃还转了性了。”
何朝暮白了跛脚大叔一眼道:“吃你的饭。”
不一会,李青山也将柴劈好了,道:“前辈,柴劈好了,够你一冬天用了。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告辞。”
跛脚大叔道:“是那个聋子老头让你们来找我的?”
李青山道:“黄大夫让我们来找老张前辈。”
跛脚大叔道:“我就是那老张。我生平就讨厌别人叫我老张,我天生是个跛子,叫我跛子张,瘸子张,哪一个不比老张好听,哪像他,明明是个聋子,还最讨厌别人说他是聋子,没有风度。你们说是不是?”
二人均无语作答。
跛子张继续道:“那聋老头既然让你们来找我,就说明你们二人有人中了毒要我帮忙诊治。是哪位?”
李青山道:“在下确是前往黄山找扑梦大师求医的。在绩溪县问遍了医馆郎中,也无人听说过扑梦大师。后来问那黄大夫附近是否还有其他行医之人,黄大夫说没有,却又给了我们您的地址,不知何意?”
跛子张道:“严格意义上说,我确实不是行医之人,但我可以给人看病。”
何朝暮道:“此话怎解?”
跛子张道:“我是毒师。只不过这医理毒理是相通的,所以我可以帮你看看。”
李青山道:“那就有劳前辈了。”
跛子张为李青山号了脉,便道:“你中的不是毒,是寄生种。种子通过侵蚀你的身体的活物生存,最后它越长越大,你的身体就被他吃的越来越多。等他大到你身体受不了的时候你就死了,他没活物可吃就也死了。”
李青山道:“是的,我能感受到这东西每天的变化。”
跛子张道:“心剑门的?”
李青山道:“正是,心剑门末徒李青山。”
跛子张道:“邢施理早年与我交好,但我更喜欢你那大师兄,做什么事都轰轰烈烈的,是条汉子。你小子也不错,谦逊有礼。”继而问道:“这寄生种子可是早就失传的东西,怎么在你身上?”
李青山便将心剑门被灭门,前几日如何行刺魏忠贤,又如何被白衣男子刺了一剑的事都告诉了跛子张。
跛子张叹道:“这邢施理一生淡泊名利,没想到也落了这么个下场,这乱世,唉......好在你和你大师兄还在,心剑门这好功夫算还存了下来。”
紧接着道:“听你这么说来,这白衣男子武功非同一般,怕只有你大师兄这等人,才可与之一战。若再遇上他可定要小心,此等身手,还有这寄生种子,到底是谁呢?”跛子张陷入沉思。
何朝暮道:“大叔,这寄生种可有法解?”
跛子张道:“没有。我刚不是说了吗,小子活着这寄生种就活着,要想让寄生种死,就只能让小子先死。”
何朝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些日子何朝暮陪着李青山一起寻医,心中坚信:只要找到扑梦大师,李青山就有救了,从未有过一分一毫的怀疑。可是到了绩溪以后,从未有人听过扑梦大师的名号,这心中信念就动摇了。知道跛子张是用毒之人以后,何朝暮反而还宽心些,想着用毒之人可能比行医之人更懂毒;又看到跛子张能准确说出李青山所中之毒的名字和医理,更觉这跛子张非同一般,甚至觉得跛子张就是扑梦大师,所以此刻将心中所有的宝都押给了跛子张。所以当跛子张说出没办法的时候,何朝暮这半月来所有的坚守都崩塌了。
李青山一直在笑着安慰何朝暮,能想到的好话都说了,可何朝暮还是哭个不停。
李青山心想:“暮儿对我如此情深义重,真想和她一直呆在一起啊。”
这时,跛子张又开口说话了:“你们不是要找那扑梦大师吗?快去找呀!”
何朝暮抽泣着说:“我们...问了...一路,就....就没有...没有人认识...扑梦大师,你的医术...这么...这么厉害...都不知道,还...还有谁...能知道。”说罢,又哇的哭了起来。
李青山听罢也泪流不止,道:“暮儿,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能陪着我就好啦。我还没去过黄山呢,咱们去黄山上好好玩一遭罢。”然后便将何朝暮拥入怀中。
跛子张待何朝暮情绪平复些才开口道:“上黄山以前,先去趟翠微寺,那翠微寺就在黄山西面山脚下,说不定那有人可以给你们想要的东西。”
何朝暮听此话稍微转忧为喜,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于是二人准备向跛子张道别,跛子张说:“把竹林外那匹马借给我吧,我有点事要办,你二人接下来去黄山走路两天也就到了,山路崎岖骑马也不方便,到时你们下了山再来我这里取。”
李青山道:“前辈如何得知我们的马在林外?”
跛子张道:“你们从阜城来当然要骑马了,这竹林马又进不来。”
李青山点头称是。
如果是两个时辰前,何朝暮定然不会同意借马给跛子张。可刚才经历过了绝望,觉得与李青山悠哉悠哉地走过去也无妨,便同意了。
三人一起出了竹林,何朝暮对马儿耳语了几句,便把白马交给了跛子张,跛子张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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