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安渔

宋清源抬手示意学子们落座,他不停地抚着那半截白须,看着座下都是绮纨之岁的少年,不觉感叹岁月荒凉催人老。

静默半晌后,他少年们看向他时充满着希冀和崇拜的目光中,缓缓问道:“在授课前,我想问诸君一个问题,很简单的问题,那就是你们为什么想来太学读书,律京城中的书院可不止太学一所,为什么就选择了太学呢?

他话音刚落,即刻就有人高声应道:“那当然是因为您说的‘今朝随弃少年郎,明朝疆土何所依?’所以想来太学。”

宋清源听完微微一笑,有些意外道:“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这句话啊。”

那人回道:“宋掌院您莫不是在说笑,南椋上下谁人不知这句话。我朝不知多少读书人都是为了您这一句话,而坚定不移地选择科举致仕这条路,我们都期盼着像您一下为无数贫寒出身的读书人做主。好有一天能做到有一座风摧雨折也不动的大厦广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宋清源道:“那可真是老夫一生之幸,能因为我一句话让无数少年人走上这条为国为民的读书之路。”他目光扫过座下其他人,道:“还有不一样的原因么?”

“为了修身齐家平天下!”

“为了当官给家里争口气。”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继往圣之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闻竹在底下慢吞吞地拨弄着桌上的毛笔尖尖,将那一小撮毛翻来覆去的折腾,直到把笔折腾完,他听完那些高喊着为国为民的理念,小声腹诽道:“好有抱负的读书人,可惜啊本世子是没得选才来的太学。”

然后来了发现还成,那就干脆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一时半会没觉得哪里不合意。

得过且过,安乐得之。

闻竹便觉得足够了。

至于什么卫国为民的高尚抱负,暂且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现在才十七岁,要说袭爵那也是及冠时候的事了。

说不定到时候海晏河清,都用不上打仗了。

到时候他便可以做一个真正的闲散公子哥。

“闻竹,你来说说为什么。”

正沉浸在对未来混吃等死的美好日子畅想中的闻竹愣了下,他抬头就对上了宋清源充满审视的目光,以及其他人向他投来的充满了探究与打量的目光。

就连时盏也倚着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中有着明晃晃的玩味。

似乎在说,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名堂来。

闻竹深吸一口气,对宋清源行了个端正的弟子礼,起身笑了下,回道:“回掌教,弟子之所以能来太学是承蒙圣上恩赐,弟子心无大志,唯一愿望就是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得见我朝盛世,海晏河清百姓安乐自足。”他顿了下说道:“虽然现今我朝已是百姓安居乐业,官员奉公守法。”

当闻竹说到现今的南椋已是百姓安乐自足官员奉公守法时,没人注意到原本眼中含着玩味的时盏眼眸一沉,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像翻腾的河水。

宋清源听完欣然一笑,道:“不愧是镇北侯之子,少年人有此等气量与抱负,何愁我朝不繁盛千秋呢?”

闻竹会以一笑,道:“掌院说的是。”

说说罢了,谁会真信啊。场面话谁不会说啊,这些毫无新意的话,他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回。

别人是熟读诗歌三百篇,不会做诗也会吟;他则是熟知官话三千转,阿谀奉承张口来。

闻竹坐下后想道。

-

这一微不足道的插曲很快过去。

宋清源开始授课,不授课还好,一授课闻竹便开始上下眼皮打架。

偏偏宋清源讲的还是最枯燥无味的南椋国史。

“想当年太祖征战南北,到最后赢得我朝辽阔疆土,但是到了筹备登基事宜时,还没有把都城定下来。在众多官员的建议下,太祖经过多方考量深思熟虑后最终选择了椋城,原因是太祖当年征战时便已定下国号要为南椋,恰逢境内北部就有一城名为梁城,太祖大笔一挥将梁城改名为椋城。最后在椋城定都称帝。”

……

“再然后就到了先帝,先帝一生勤政爱民,在位期间爱民如子。颁布了多项对民有利的变法措施,其中以阳煦公主,也就是当今的长公主,提出的减免赋税以织代税的举措实行得最为顺利。在此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先帝在位时曾出过一位百世难得一遇的奇才。是在乐宁二十九年的那场科举考试中。”

闻竹撑着头的手开始晃悠,一旁是在看不下去的时盏顺手从窗外抓了一片树叶,夹在两只中间,使了个巧劲用力甩了出去,对着闻竹撑着头的那只手。

那树叶飘悠悠打着转儿落在了闻竹的脸上。

少年像是感觉到了脸上怪异的触感,他朦朦胧胧睁开眼伸手摸了一下,却只摸到一片孤零零的树叶。

哪来的树叶,他抬眼看着被关得只剩一条小缝隙的窗户陷入了沉默。

还没来得及等他思考这莫名其妙的树叶到底是从哪来的时候。

江温白又来了。

原本闻竹和江温白的位置还隔了一条不宽的过道,但是随着江温白不安分地挪动,桌子自然也就跟着一块向外移。从晨读开始到宋清源开始讲课为止。

江温白的桌子已经和闻竹的连在了一块,乍一看不知道还以为两人一开始就是同桌。

如果忽略原本是闻竹在最后一排一人座的话。

“小世子,你知道乐宁二十九年发生了什么吗?”江温白毫不在意已经合并的两张桌子。

"乐宁二十九年?那时候本世子都没出生,我怎么知道。"闻竹回道。

适时地,宋清源的声音响起,帮闻竹弥补了他不知道乐宁二十九年发生了什么事的遗憾。

“乐宁二十九年的那一届科举放榜之时,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目瞪口呆地看着榜上的那一个陌生至极的名字,那一年的状元榜首,既不属于当时声名显赫钟鸣鼎食的四大世家,也不属于年年摘得科举榜首的江南士族。而是一个来自西南名不见经传乡村的穷苦读书人。”

宋清源讲到这里突然停下,一脸故作玄虚问道:“可有哪位知道这个状元是何方神圣,既然能凭一己之力拿下状元之位。”

闻竹勉强竖起耳朵听了一段,猝不及防被卡在最想知道的地方,心里顿时抓心似的。

宋清源以后要是太学的掌院没法当了,还能去茶楼说书赚点维持生计。闻竹想。

秋惊漾温声开口道:“掌院说的这位状元可是安渔?”

安渔是谁。

闻竹有些茫然,但很快想起来,这个人他在册子上也看见过。

“没错,正是安渔,这位百年难得一遇的惊世奇才。”宋清源有些意外还有人能知道这位前朝状元。

闻竹脑海中册子上的字与宋清源的声音同一时刻出现:

“安渔,交州人士。乐宁二十九年状元,凭借一赋让先帝屈尊请他做太子太傅,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人对于时局的洞察过于敏锐,敏锐到了有些可怕的程度。在乐宁三十年有这么一件事,那年遇上了五十年难得一遇的水灾,闹得民不聊生。灾情的折子犹如雪花般源源不断地被呈到了先帝面前。”

“恰逢那时安渔作为太傅要照例向先帝汇报太子的每日学习情况,见到安渔来,先帝就问了一句安渔对这件事的看法。”

“安渔是这样回答先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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