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的突击、抓捕、肃清残敌,在周樾的记忆里都变成了一幕幕失真的、无声的黑白胶片。
他的身体依照着千锤百炼的本能行动着——突入、搜索、警戒、控制目标。每一个战术动作都精准到位,无可挑剔。但灵魂却像是被硬生生剥离了躯壳,悬浮在化工厂那布满毒气、硝烟和巨大钢铁构件的冰冷穹顶之下,冷漠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核心实验室区域的战斗并未结束。残余的亡命徒依托着反应釜、管道和废弃控制台负隅顽抗。枪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碰撞,形成一片混乱的金属风暴。
“夜鹰!B3区热源两个!在蒸馏塔基座后面!压制他们!”李嘉睿(鹰眼)的声音在周樾耳边响起,冷静得像是在报靶。他紧贴着巨大的溶剂罐侧面,手中的加固平板实时显示着热成像数据,激光测距仪的红点瞬间标定在远处一个锈蚀的金属基座后方。
几乎在李嘉睿话音落下的同时,侧上方管道阴影里,叶文辉(夜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他没有盲目扫射,而是精准地抛出一枚震撼弹!震撼弹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滚入基座后方!
“轰——!!!”
刺目的白光和足以撕裂耳膜的爆响瞬间爆发!基座后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叶文辉没有丝毫停顿,如同迅捷的壁虎,利用震撼弹制造的混乱,几个短促的点射彻底终结了威胁。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
“陆舟!S2!九点钟方向!二楼窗口!RPG!”李嘉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罕见的急促!他平板上的热成像捕捉到一个快速移动、扛着筒状物的热源出现在一处破败的二楼窗口!
“收到!”陆舟的声音在狙击组频道响起,冷静依旧。他此刻已经从最初的S3(外围山坡)主阵地,按照计划转移到了更靠近核心区的S2(冷却塔中段平台)。这里的视野虽然受限,但足以覆盖核心区的关键节点。
“.338 Lapua Magnum”的怒吼在远处响起,声音低沉而致命!几乎就在那扛着RPG的身影在窗口露头、试图瞄准下方渗透小队的瞬间,一颗高速旋转的重型狙击弹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贯入他的胸膛!巨大的动能将那人整个身体向后掀飞,RPG筒子脱手砸在窗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目标清除。”陆舟的报告简短有力,如同死神的低语。
“山猫!主通道被加固门堵死!C4!定向爆破!清障!”司徒磊(铁锤)的吼声如同炸雷,在混乱的枪声中依然清晰。他庞大的身躯顶在最前面,□□怒吼着压制着门后射来的子弹,弹丸打在厚重的合金门上溅起密集的火星。
“明白!掩护!”罗青(山猫)的声音沉稳。她像一道影子般从司徒磊身后闪出,避开流弹,迅速在门轴和锁点位置安放□□和微型聚能破门弹。他的手指在炸药块上快速按压塑形,动作快得如同幻影。“三秒!隐蔽!”
“轰隆——!!!”
一声沉闷但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定向爆破的冲击波精准地撕裂了门轴和锁具!厚重的合金门如同被巨锤击中,猛地向内凹陷、扭曲、轰然倒塌!烟尘混合着化学粉尘弥漫开来!
“冲!”司徒磊怒吼一声,如同出闸的猛虎,顶着弥漫的烟尘第一个冲了进去!□□喷吐着致命的火焰,将门后试图抵抗的守卫瞬间压制!
“猴子!左翼!有人中弹!”一名队员的呼喊传来。侯宇枫(猴子)如同条件反射般弓着腰,顶着飞溅的流弹和碎片,冲向倒地的队员。
他迅速检查伤口——大腿动脉附近撕裂伤,鲜血正汩汩涌出!没有一丝犹豫,他撕开止血带,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扎在伤员大腿根部,动作精准而稳定。
紧接着,强效止血粉被迅速喷洒,无菌敷料加压包扎!整个过程在枪林弹雨中完成,快得令人窒息。他一边处理,一边对着通讯器吼道:“重伤!需要紧急后送!掩护!”
周樾已经到达他的旁边,他机械地移动着,95-1的枪口指向任何可能威胁侯宇枫和伤员的角落,精准的点射压制着试图靠近的零星火力。他看着侯宇枫沾满鲜血和油污的双手在伤员身上快速操作,看着那年轻队员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内心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麻木地记录着这一切。血腥味、硝烟味、化学品的恶臭……感官似乎都被蒙蔽了。
“许工!通讯受到强干扰!‘蜂鸟’信号不稳!”频道里传来外围支援组的呼叫。
“收到!启动备用中继!调整VLF跳频序列!坚持住!”许一的声音从指挥中心传来,隔着遥远的距离,依然能听出那份技术人员的冷静和紧绷。他的键盘敲击声即使在战场通讯的背景噪音中也隐约可闻,如同在风暴中竭力维系着脆弱的生命线。“‘山猫’,备用光纤铺设点被火力覆盖!暂时无法启用!”
“明白!先靠电台!”罗青在爆破的烟尘中回应,声音带着喘息。
“祁亓!攻心目标‘刀疤强’有反应了!他在A区储藏罐后面!似乎想投降又不敢!”负责监听敌台通讯的技侦人员突然插入频道。
“好!重复空中喊话!晋老的声音!重点强调他女儿!”祁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技术组!内讧录音干扰,对准他旁边那个头目‘丧彪’的频率!快!”
片刻之后,晋藏那沉稳、威严、带着穿透力的声音通过高空扩音器再次响起,在枪炮声中显得有些失真,却依旧清晰:“刀疤强!放下武器!走出来!你女儿小芳在等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电流干扰音后,一个刻意模仿、带着阴险语调的声音(伪造的“丧彪”)在某个特定频率上响起:“…强哥,别信条子的!林老板说了,干完这票就送你女儿去国外治病…钱已经打过去了…别让兄弟们知道…” 这段伪造的“私密通话”如同毒药,瞬间在残余的亡命徒中点燃了猜忌的火焰!
储藏罐后传来激烈的争吵和推搡声!很快,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双手高举过头,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正是“刀疤强”!“别开枪!我投降!我投降!救我女儿!”
这个反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瓦解了残余抵抗者的意志。枪声迅速稀疏下来。
当“毒师”林昆——那个面色苍白、眼神阴鸷如同毒蛇、头发油腻腻地贴在额头的化学疯子——被司徒磊粗暴地从一堆实验仪器后面揪出来,死死按倒在地时,周樾就站在旁边。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林昆枯瘦的手腕,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林昆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那张因愤怒、绝望和长期接触化学品而异常苍白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你们…你们毁了一切!我的杰作!‘幻影-7’是完美的!你们这些蠢货…不得好死!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天真!”他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疯狂。
周樾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听着那歇斯底里的咒骂,内心却是一片死寂的荒芜。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胜利的实感。他就像一个局外人,旁观着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远处,在罗青(山猫)精准计算和布设下,用于销毁“幻影-7”核心原料和半成品的特种爆破装置被远程引爆!
“轰——!!!”
不是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一种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咆哮!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金属撕裂和扭曲声!目标区域腾起的不是胜利的火焰,而是混杂着诡异蓝紫色、墨绿色和浓烟的化学烟雾!那烟雾带着刺鼻的甜腥味和强烈的腐蚀性,如同肮脏而剧毒的裹尸布,迅速扩散,沉沉地笼罩着整个核心区域。烟雾在夜视仪中呈现出诡异的、流动的死亡色彩,也沉沉地压在了每一个在场者的心头,尤其是周樾那早已冰封的灵魂深处。
行动结束了。肃清残敌的报告在通讯频道里陆续响起。队员们开始相互掩护着后撤,处理伤员,控制俘虏。侯宇枫指挥着担架队将重伤员小心翼翼地抬离这片死亡之地。司徒磊和叶文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进行最后的战场清理。李嘉睿依旧举着平板,确认着热源消失。罗青在检查爆破效果和是否有次生危险。祁亓的声音在通讯里确认着“刀疤强”的收押和心理安抚。
一片狼藉中,周樾的目光,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再次投向了那片巨大的蒸馏塔基座下方——那片吞噬了神秘黑影的、最浓重的黑暗角落。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如同梦游般走了过去。防化靴踩在粘腻的地面上,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阴影依旧浓重,冰冷。空气中弥漫着冷凝水珠滴落的声音。周樾打开了强光战术灯,刺眼的光柱如同利剑,狠狠刺入那片黑暗。
光柱扫过冰冷、锈蚀、布满冷凝水的巨大金属基座表面。上面除了岁月的斑驳和油污的痕迹,似乎空无一物。
就在周樾即将移开光柱,内心那荒谬的念头即将被彻底否定为幻觉的瞬间——
光线的边缘,在基座一个极其隐蔽的、向内凹陷的支撑结构夹角处,他捕捉到了一道极其新鲜的刻痕!
那刻痕很深,带着金属被暴力划开的锐利翻卷边缘,显然是刚刚留下的!
刻痕的形状,是一道向下猛力抓握留下的钢爪绳索留下的痕迹。更确切地说,像一只猛禽的爪子在极度用力下,深深抠进钢铁里留下的印记!
鹰爪!
周樾的心脏,在万籁俱寂的废墟之上,如同被那冰冷的钢铁爪印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灵魂深处那片死寂的荒芜冰原,瞬间被这道带着绝望力量的抓痕,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在后续黑白胶片的世界,又一次因为这冰冷的、暴戾的、带着无尽疑问的印记,染上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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