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尘

痛。

太痛了。

血一滴接一滴从心口涌出来,林惊隅下意识抬手去触——

神剑太阴将他捅了个对穿,利剑抽出,只剩下一个空洞在漏着风。

耳边乱风猎猎作响,隐隐约约夹杂一道模糊的声音。

“子枭,你赢了。”

这声音如松风拂雪,轻得几乎听不清,可林惊隅再清楚熟悉不过那是谁的。

九大玄门第一宗,宿雪台门下弟子沈息川。

十四岁结金丹,十五岁破元婴,从此一路登云势不可挡,及冠之礼没过两年便离飞升仅仅差一步。

十天后,是他接任宿雪台宗主的交接大典。

剑道魁首,天下第一,合该是人人敬仰艳羡的少年天才。

混乱中林惊隅艰难抬眼,面前那人提剑站着,轮廓几乎隐没在漆黑夜风里,身量挺拔,孤削如树。

漫天红雨,飘扬而下,将他洁白的道袍覆成深红。

恍惚中,那人的声音又近了几尺:“知道错了吗?”

林惊隅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到那道身影越来越模糊,如霜天湖里晕开的一点灰墨,林惊隅的意识逐渐飘离。

眼前走马灯似旋转,遍地黑红血泊迅速褪色——

太初十三年的洛城,落花如雨,春风微暖。

“沈息川,比一场?”青衣少年从枝头跃下,树影颤动,“哗啦——”一阵响,惊起林间飞鸟。

杏花满天,迷住了来人的眼睛。

白衣少年拂开衣袖上的粉白花瓣,又从乌黑的长发里扒出几片青叶,眉头微微蹙了蹙,开口却淡淡的:“你打不过我。”

“我那天跟师叔新学了一招,肯定能赢你。”

四周的杏花被风吹洒,如云似雪,白衣少年站着没动,看上去并不想搭理他。

再开口,语调依旧冷冽,可态度有些无奈:“剑道一术,需日益精进,你今后若再这样闲散怠惰,投机取巧,宗主又该生气了。”

“我爹才不会管我呢,他还没有谷师伯关心我。”青衣少年飞雀似的跑到跟前,一脸天真无邪地朝他弯起眼睛,“哎,别这么没情趣啊,古人云啊,游山玩水,方可悟得大道。”

简直是胡言乱语。

古人什么时候云过这句?

白衣少年转身便走,青衣少年见状忙不迭去追,小跑没几步便追上。

师兄还是心太软,生气也等他。

“我错了,息川哥哥。”

“错哪了?”

“我错在不该没经过你允许就借你的剑。”

用来串山林野鸡烤着吃。

见他不说话,林惊隅又道:“也不该偷你的钱。”

去逛金陵桃叶渡的花楼一整夜未归。

沈息川没看他一眼。

林惊隅声音愈发没底气地低下去:“还不该睡你的床——”

“别说了。”

……

画面一转,山风吹散杏红花云,耳边传来冤魂的啼哭哀号,响彻云霄又落入深谷,一遍遍回荡。

都说人死前会看到最深刻的回忆,可这一切怎么如此无关紧要?

林惊隅无暇细想,手中剑咔嚓一声轻响,断了。

他半跪在地的身体失去支撑,颓然倒下。

师父曾说过:“剑道,求的是心外无物,剑神无我,魂剑合一,剑修的剑一断,便是将自己置于必死的境地。”

金色剑光越来越暗,直到几星光点彻底消失——

剑魂散得干干净净,他也该死了。

恍惚间,沈息川模糊的面容动了动,林惊隅觉得他在垂眼俯视自己。

如同在注视一个死物,安静,平静,死寂。

良久,林惊隅听见他又轻又淡的声音:

“你最好永远恨我。”

总算结束了。

林惊隅闭上眼,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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