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头，看到是总坐在前台当人形立牌的餐厅老板，叼着根戒烟棒，一张帅脸笑呵呵看着他们。

“这位美丽的小姐姐，我们餐厅不支持暴力行为，但可以提供代打服务，不过前提条件是场地得在我们餐厅以外。”看够热闹的钟言终于不再当吉祥物，拖着懒洋洋的大长腿去拯救世界，见几人焦点朝他聚集，立刻送上一愈发迷人的笑容，“动手之前，要不，诸位先听我说一句？”

“没人说话我就当大家默认了哈。”钟言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这位漂亮的温小姐是我们餐厅的白金卡会员，按照规定，有她本人参与消费的用餐可以打八八折，刚才和这位男士结账时，我们后台已经根据温小姐的会员权益自动折扣，所以你们现在结算的消费金额实际上是打折后的金额——我想，她本人为你们这顿聚餐省下的钱，应该足以抵消你们每个人按照消费金额原价AA的钱了吧？”

说完，狡黠地冲温窈窈眨下眼睛。

温窈窈再傻，也明白他这会儿是在帮自己，之前几近席卷全身的窘迫短暂缓解，还他一个感激的笑。

曲菲菲瞪着一双云里雾里的眼：“什么打折原价省钱的，我听不懂，你把话说清楚。”

“好的，茶小姐——哦不，是小姐姐，我现在就把账给您算清楚。”钟言摸出手机，点进计算器，指尖按着上面的数字点得飞快，“你们这顿饭一共花费13300元，在不打折的情况下每人均摊1330，因为温小姐是白金会员，可以打八八折，折后11704元，抹掉4元零头，你们九个人每人只需要均摊1300元，比之前的1330元还便宜三十，她一个人给你们省了1596元，已经远超她本人需要分摊的金额，没道理再付这笔钱吧？”

钟言停顿一瞬，又不紧不慢地补充：“当然，如果你们希望按照原价支付这笔餐费，我也非常乐意，我们餐厅的经营理念一向是顾客至上，一切以顾客满意和不损伤他们的会员权益为前提，至于你们退还回来的差价，我们也会合情合理地按照温小姐理应享受的会员折扣退给她。”

曲菲菲只分得清高光和修容的脑袋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他噼里啪啦地拿手机算了什么，全程只听懂了最后两句话：第一、温窈窈帮她们省了钱；第二、如果她不同意省钱，她们给到老板的钱老板还会再退还到温窈窈。

他妈的，合着怎么都是这死狐狸精有理是吧？

曲菲菲不耐烦地甩手：“我数学不好，听不懂你们算的账，你们都说窈窈学姐是会员，那就给我看下会员卡呗，也好让我知道窈窈学姐是怎么帮我们省的钱。”

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目光里却含着掩饰不住的嚣张和挑衅。

满厅烟火喧嚣，人声弥漫，口蜜腹剑的刀光匿于暗潮之下，不动声色地将准备上前护人的李昀川堵在原地。

温窈窈眸光平静，看似一如既往柔和的小脸下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的动怒，一只手翻包，准备把银行卡甩到她面前。

不就是一千多块钱的饭吗，哪儿来的这么大优越感，搞得跟普天之下除她曲菲菲以外都花不起这钱似的。

她是穷，但不代表穷就可以任人耻笑。

“你他妈的土包子？没见过会员卡还是怎么？上赶着求人带你见世面。”肖潇一把攥住温窈窈有些冰冷的手，挡在她面前，“今儿姐姐就大度一把，教你看看什么是你不够资格的白金会员，省得你一直狗眼看人低。”

话落，四四方方的纯黑卡片无声送入温窈窈指尖，又随着被肖潇扬至半空的手，“啪”一声，自由落体。

蜜蜡色的微光从四周流淌汇聚，映出上面立体生辉的木森logo。

“看吧，捡起来，慢慢看。”深藏功与名的肖潇得意转身，拉着温窈窈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欣赏绿茶一张脸被气成红茶色。

半分钟后，掐着会员卡恨不得挠出几道印的曲菲菲慢腾腾站起身，脸上带着泫然欲泣的委屈，突然“哎哟”一声，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朝着李昀川的方向歪去，尖叫惊呼：“昀川哥哥，我、我腿麻了——”

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经牢牢攥住李昀川，借着他躲也不是接也不是的迟疑，顺势倒在他怀里。

“卧槽，数学不好，眼神不好，脑子不好。”肖潇看完新一轮的茶艺表演，嘴角抽了抽，“除了会泡茶，哦不，还有脸皮厚，简直一无是处，可怜咱们的校草啊，又被占便宜了，还不能发火。”

李昀川真真儿的有苦难言，生怕温窈窈误会，可又因着从小接受的要让着女生的所谓涵养不敢贸然挣脱，只能等她稳住身形后立刻避开，等把这位大小姐送走，远远看到还在等着他的少女，心里如下着太阳雨的晴天，阴霾和阳光并存。

短短几步路走得格外漫长，李昀川拖着被阴雨拖拽的脚步，几分钟后在俩人面前站定，低下头，避开少女澄净的眼，无处安放的视线只能看着被他放在桌上的会员卡：“窈窈，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

温窈窈摇摇头：“没事儿，班长，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窈窈——”李昀川愈发自责，想说他不需要她的对不起，更不想她依然拿他当普通同学对待，所有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做的。

却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少女站起身，直视着他，语气温柔却坚定：“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帮我，我都应该谢谢你，但也只能是谢谢你，这样的事，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了。”

说完，礼貌颔首，拿起桌上的卡，转身走远。

突如其来的好人卡恍若一道闪电，劈得李昀川当场呆立原地，久久不能从剧痛中回过神，直到手机忽然嗡嗡震了两下，他机械点开，瞳孔骤缩——【温窈窈向你转账1330.00元】。

......

“窈窈，咱打车还是地铁？”肖潇把吴沫忘在她包里阴差阳错帮上大忙的会员卡收好，一抬头，瞧见温窈窈没出门，而是径直朝钟言走去，猜到她大概是要和老板道谢，等在一旁。

钟言拯救完世界，已经又支着大长腿靠墙上当人形立牌，一局游戏还没结束，余光看到仙气飘飘的大美人离他越来越近，果断退出，送上招牌的迷人微笑：“温小姐。”

温窈窈歉意地笑了下，语气诚恳：“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给你们餐厅添麻烦了，我想问问你刚才说的打折是真的吗？如果是，我们应该实付多少，差的钱我现在补给你。”

天知道温窈窈说这话时心肝都在割得疼，已经一晚上吃掉了她大半个月的生活费，要是真的打了折，她又要多吃一个月泡面了......

钟言笑起来：“没打折，原价就是13300，结账那个小男生自己多承担了三百，按照13000和他们AA的。”

温窈窈悄然松口气。

不管怎样，她没欠别人钱就好。

孰料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钟言又一本正经说：“不过你本人的确需要再补一百块钱。”

温窈窈一愣。

钟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做工精美的纯金卡片，笑着递给她：“这是我们餐厅的vvvip才有的钻石会员卡，以后你来我们店里消费，可以打七折。”

温窈窈下意识拒绝：“就是打五折我也吃不起，太贵了。”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当着餐厅老板的面吐槽他家饭贵，窘迫地捂住脸，恨不得当场隐形。

钟言乐了，发现这大美人性格挺有意思的，和堪称妖艳的长相简直是俩极端，声音软软脾气忒好不说，还特别容易脸红，一说错话不等别人发现，自己就先窘迫得无地自容。

“留着呗，反正我家餐厅又不会倒闭，欢迎你发财后多多来照顾我家生意。”

温窈窈的尴尬被这句话完美化解，顶着依然通红的小脸点点头，拆开手机壳取出一百块钱，扫码填会员信息。

提交以后，界面跳转至工本费结算，温窈窈按下“现金支付”的选项，看到显示卡片制作总费用是二百，准备找钱包：“我是不是得再给你一百块钱？”

“不用，你刚才已经给过了。”见少女茫然抬眸，明显是不记得刚才特豪气地要赏全燕华最贵的男人一拾金不昧的百元大红包，钟言强忍着笑，“善意”提醒，“精神损失费。”

温窈窈：“......”

啊啊啊啊这种丢人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温窈窈一张刚刚降温的小脸噌地一下，又不可抑制地灼烧起来，她飞快地抓起会员卡，闷着小脑袋说了声“谢谢”，转身欲落荒而逃，忽然猛地一顿，又纠结地转过身，经过数秒钟无人知晓的天人交战，终于艰难开口：“他还在吗？”

“谁？”钟言明知故问，目光慢悠悠落在不远处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的男人，坏笑，“你是说长得帅的那个？还是长得特别特别特别帅的那个？”

温窈窈脸更红了，极力保持镇定：“就，特别——帅的那个。”

中间停了几秒，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么多累赘的修饰词。

“可我觉得我们仨都属于长得特别特别特别帅的类型。”钟言臭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眼瞅着薄时深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通往幼儿园的儿童车开得飞起，“你再给点明确点的信息，是你看过没穿衣服的那个人呢？还是一直穿着衣服的那个人？”

薄时深停下脚，沁凉凉的眸光扫过冲他狡黠眨眼的钟言，而后落在背对着他的少女，清楚看到她奶白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像饱满莹润的粉珍珠。

温窈窈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就，不是一直穿着衣服的那个......”温窈窈含含糊糊地给出隐晦答案，却见钟言依然不解地看着她，急了，未经大脑的真心话脱口而出，“就被我不小心看到身子的那个！可我没看清！所以也不算看到！”

“没、看、清。”低沉如雾的嗓音清晰入耳，带着雪风穿山的凉，熟悉且清冷。

温窈窈如遭雷击。

嗅觉已经先于理智地捕捉到那股独一无二的味道，掺杂着最极致的冷冽和最孤傲的疏离，在她大脑空白的这几秒钟，离她愈近。

她呆滞地扭过头，看到俊朗如雕刻的男人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深邃星眸冷冷扫过她，又掠过台上极其显眼的一张红色钞票，目光定格，扯唇：“所以，你是打算掏一百块钱，再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