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芜青：“啊？？？”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地底。

徐芜青努力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得出了一个结论：现在的情况，祝窥春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上次我问过你了，但现在我需要你确切回答我，你是不是在寝殿里看见了一个无名指上有痣的我？”见徐芜青愣了好一会，祝窥春直接发问。

徐芜青点点头，随即问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所以人偶手上的痣也在无名指上吗？”

祝窥春没有回答，他直接把人偶掏了出来。此时人偶已经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了，神情诡异莫辨，分明没有任何动作，却看起来像是活着。

他把人偶丢给了徐芜青，大概是有了进步，这回徐芜青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手忙脚乱了，稳稳地接住了人偶。

只见在祝窥春手里乖乖的人偶立马变了一个模样，它先是从徐芜青手上跳了下来，然后找了一个平地，接着便当着三人的面舞了起来。

和之前祝窥春在正殿里见到的舞蹈一模一样，美而诡谲，像是被设定好了一样。

在场三人都正仔细观察人偶的动作，试图看出什么玄妙来，但舞蹈却突然停了下来。

人偶脸上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它的面部仿佛一摊蠕动的虫，像是有不同的灵魂在里面抢占主权，声音也断断续续：“……我……是小五。”

“…我压制不住它了，尽快。”

话音刚落，人偶就倒了下去，仿佛阳气被吸干了。

“我明白了。”祝窥春突然道。

况时雨也道：“我也明白了。”

徐芜青莫名其妙：“？？？”你们明白什么了。

不知道，也不敢问。

祝窥春将人偶收回，他再次指尖生火焚烧了人偶。

人偶很快化成灰烬。

这一切和第一夜多么相似，祝窥春熄了灯，黑夜很快覆盖了整个寝殿，徐芜青熟悉的那种害怕感又来了，并且这一次那种惊悚感较上次而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什么东西趁着黑夜悄悄潜入了。

徐芜青觉得后背凉凉的，他已然想到上学时朋友故意吓唬他的玩笑话：“如果你感到背脊发凉的话，那说明鬼趴在你身上。”

徐芜青努力忍住想要尖叫的心情，心跳声逐渐放大。

有一道人影突然靠了过来，徐芜青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对方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前，并且目光死死凝在他身上。

要大叫吗？

要立马跑下来到祝窥春身边寻求帮助吗？

会不会不出声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

怀揣着各种各样的心理，徐芜青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灯又突然亮了起来。

在距离自己耳侧约莫一拳的距离，有一只手被捉住了，这只手上有厚厚的茧，应该长期从事需要用到手的工作。

——而捉住这只手的人，面上却没有任何一分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随手抓了一把玩具。

况时雨没看徐芜青的脸色，提着刚捉到的手就往祝窥春的方向走。

那只手的肌肉一直紧绷着，应该是一直在挣扎，但旁人很难看出来，只以为况时雨随便拎了个东西。况时雨天生劲大，根本没有被影响到，因此她拎得十分轻松。

况时雨站定：“应该还有一只。”

祝窥春看了一眼手，突然语重心长道：“你果然还是不中用，这么快就被捉到了，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徐芜青迷惑：“？？？”

为什么况时雨莫名其妙被骂了。

哦，不对，手被骂了。

听到这话的手突然猛烈挣扎起来，虽然对况时雨来说压制依然很轻松，但手的挣扎却越来越明显了。

很快，另一只手出现了，另一手飞快的闪过来，想要从况时雨手中夺过先前被抓到的手，但况时雨根本不给它机会，三两下又轻松的将另一只手压制了。

不消片刻，两只手都被况时雨压服，她干脆利落地办好事，把手齐齐拎到了祝窥春面前，祝窥春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剁了吧。”

况时雨：“好的。”

徐芜青：“？？？”

进度这么快了吗？为什么莫名其妙又要剁了？那刚才大费周章地抓起来干嘛？

况时雨毫不犹豫地开始执行祝窥春的命令，但就在此时，刚才已经被烧毁的人偶又再次出现了，它比真人还灵活，一个大跳跃就跳到了况时雨抓着的手上，神情阴森可怖：“不能砍！”

“应该怎么称呼你呢？”祝窥春饮完一杯茶，动作优雅地放下了茶杯：“亲爱的，人偶师？”

他不急不缓，一字一顿的将话说出口，声音仿佛带有某种魔力，魅似妖邪。

人偶僵了一瞬，但没有回话。

“继续吧。”祝窥春毫不留情地说。

况时雨加大了力气，只见被抓住的左手上青筋已然暴起，看起来随时都有爆裂的可能。

但无论如何，这只手都没办法挣脱况时雨的桎梏。

人偶终于开了口，他半咬牙半威胁道：“如果手没了，你们所有人都将被永远留在这里。”

祝窥春轻轻笑了：“这本就是我的地盘。”

“不要用愚蠢的话搪塞我。”他道：“这只手，你应该不舍得它被废掉吧？”

锐利的瓷片悬在了右手上方，准确来说，悬在了右手无名指的上方，只要稍稍往下，就可以精准地割破那块皮肤。

不同于其他部分的皮肤，右手无名指上有肉眼难以察觉的缝合痕迹，并且那部分的肤色和其他部分融合的并不太融洽。

最重要的是，这一小块皮肤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什么情况，不言而喻。

借着灯光，徐芜青眯起眼睛，才看见了右手上的破绽。

这块破绽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因为这个缝合真的十分细致，如非视力极佳，真的很难看清楚其中关窍。

人偶终于急了，他声音分外尖锐：“不可以！”

刚说罢，人偶的面部就扭曲起来，他又换了个声调，语气急促：“快毁掉这只手！”

徐芜青害怕地抱紧了自己。

况时雨不为所动，只听从祝窥春的命令，所以她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瓷片也直接落到了皮肤上，压出了痕迹。

祝窥春神色冷淡，漠然地看着瓷片刺入皮肤，有血从肌肤中冒出。

就在这时，人偶师终于占了上风，他厉声尖叫：“只有我的手才可以剪掉你们身上的线，毁了手你们就都出不去了！”

果然如此。

怪不得况时雨收到的提示是所有人都有变成人偶的可能，原来坑在这里。

瓷片被祝窥春收了回去，他的眉头轻蹙，看起来十分惋惜：“浪费我的茶杯。”

手：“……？”

况时雨见状狠狠掐了一把被抓住的手：“听见没？赔茶杯，一千万。”

徐芜青狠狠震惊了三秒后，听到了祝窥春淡淡的附和声：“对，两千万。”

手：“？”坐地起价？！

场面一度沉默，人偶也像死了一样躺倒在一边一动也不动。

徐芜青突然想到最开始系统给的提示：偶身设有36条提线，缺一不可。

根据目前人偶师所说，他们所有玩家身上都有线，那就是说他们玩家算作人偶预备役。

再结合白天祝窥春叫他喊出蒋志名字后发生的事情来看，徐芜青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这其实也是为什么第一个夜晚没有任何人死去的原因，因为这种死亡是悄无声息的。

徐芜青以为这种沉默会持续，但很快就听到了人偶发出的尖叫声，只见瓷片划破右手上的肌肤，将那块带痣的皮肤削了下来，露出了**的血肉。

紧接着，这只手被况时雨用力捏成了碎肉。

“你怎么敢？！”人偶师尖着嗓子问，他操纵着人偶身体跳到了祝窥春跟前，祝窥春甚至没有分给他半分眼神。

“你不配。”祝窥春冷冷道：“肮脏的你，配得上这块皮吗？”

人偶师半天没回话，人偶的面部在短短几秒间又转换了好几次，终于在最后停了下来，一道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谢谢您，我想我们都可以重获自由了，兰时大人。”

兰时。

祝窥春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声音比之前轻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问小五：“疼吗？”

“不疼。”小五答道，他语气轻快：“降临在这里，很幸福。”

因为吸收着驭春山的灵气，因为那副饱含思念的画像，因为祈福的阵法——

他灵识大开，获得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还被赋予了画中人的容貌。

驭春山长着无数灵药，采药人多是攀过艰难险阻才能采到灵药，而后方见弗春殿。

凡间人上山采药，他总遇到好心人，他们告诉他人间种种，为他带来可口的吃食，陪永久无法下山的他度过寂寞的年岁。

他只是一个被困在驭春山的守灵人，在这无数载享受着不算寂寥的长生。

弗春殿常年只有小五一个人，他没有名字，大多数时候都待在画像里。

他初醒时，画像前就放着不少吃食了，桌子上摆满了盘子，盘子里装满了食物，什么样的食物都有，并且都十分新鲜，色泽饱满诱人，看起来非常好吃。

他新奇的都尝了个遍，然后默默等着新的食物再次出现，但事与愿违，过了很长时间，小五都没有等到新的食物。

他百无聊赖，开始逛起了弗春殿，弗春殿真的很大，还有非常大的库房，小五乐得将库房储好的食物取了出来，又放在了画像前的盘子里。

但这次他不敢再吃那么快了，因为他发现他无法下山，他没办法获得这些可口的食物，只能摘树上的果子。

虽然不吃饭不影响他的身体，但他到底也是个嘴馋的人。

所以小五迫切的希望，能有一个人上山。

采药人们上山了，他们带着满身的泥泞进了弗春殿，看见了画像，还有画像前的食物。

有人饿得不行，三两口就吃掉了盘子里的东西，但也有人下了山后又再次上山放了新的食物进去。

他们会在画像前叙说着自己的故事，祈求被保佑。

小五总是静静听着他们的故事，等人走干净后才出来吃东西——因为他曾经的贸然出现吓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之后再也没来过。

他真的很害怕没有人上山，他像他们怕死那样害怕孤独。

直到人偶师出现了。

人偶师和那些上山采药的人不大相同，他不是来采药的，他带着许多东西，像搬家一样住了进来。

小五每次找机会想要从画像中出来，人偶师都会不经意的出现，让小五根本没办法安心的跑出来吃东西。

天很黑的一个晚上，小五摸清了人偶师出现的规律，偷偷地从画像中跑了出来。

他开心地抓起了盘子里的吃食，大快朵颐，大概是容颜绝色，所以这番吃法并不显得粗鄙。

“你？”人偶师却突然出现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你是画中人吗？”

小五吓得落荒而逃，只留下一个没啃完的苹果掉落在外面。

人偶师愣了一下，然后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苹果，放进了盘子里，他低声喃喃：“我刚才没有眼花吧？”

而后的每一天，人偶师都会放新的食物进盘子里，但食物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减少了。

人偶师站在了画像前，轻声说：“我没有恶意，如果你是画中仙，我愿供奉你万万年。”

人偶师开始对着画像讲故事，讲他自己的故事。

他是傀家第十八代继承人，但由于第十六代的先祖得罪了当今圣上，他们傀家便不得不搬迁出京城，到偏远的小镇。

传到他这一代时，家族已经没落了。他的师父是个顶顶强的偶师，将强大的傀术传给了他，希望他能发扬光大。

他确实是一个十分有天赋的偶师，所制之偶都栩栩如生，给人以偶是活着的错觉。

人偶师勤学苦练，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创作了整整半月，才终于雕出了满意的作品。但世事无常，等他带着作品找师父时，师父已经陨殁，是他亲手替师父合上了眼。

人偶师将师父好好埋葬，然后带着遗憾走了。

听说有一座带着灵气的山，来到这里的人都能如愿，于是他来了，他想试一试，这座山是不是真像传闻里那样能让人如愿以偿。

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想要傀术再现京城，为人知晓。

小五听得眼泪哗哗，从画像里跑了出来。

他安慰地说：“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人偶师笑了起来，他眉眼温润，身上自带一股书卷气，不像偶师，倒像涉世未深的书生：“我叫傀弦声。琴弦的弦，回声的声。”

“你叫什么名字呢？”他看向从画中走出来的小五。

小五没有回答他，他反问人偶师：“你不怕我吗？”

人偶师淡笑摇头：“万物都有灵，灵山出灵仙，可保我如愿。”

小五觉得人偶师很有意思，便道：“我没有名字。”

人偶师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你想拥有一个名字吗？”

小五点点头。

人偶师道：“我等了你五天你才出现，要不你就叫……”

小五和人偶师异口同声：“小五？”

于是两个人对视着了笑了起来。

于是，小五在驭春山上拥有了名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就是小五身上的悲剧之处，他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副画像，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至纯至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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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