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毕，小五从手上站起了身，他看向祝窥春：“还是需要对你们所有人说对不起，事情变成这样，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紧接着他又看向徐芜青：“尤其是你，那个幻形是我，但被副本操控时我控制不了自己，会根据设定做出过分的事情，我只能尽力给大家提供更多线索。兰时大人我靠近不了，只好选择你了。”

被选中的幸运儿徐芜青似乎还不够清醒，讷讷道：“没关系。”

就他之前所见的小五和眼前的这个小五，性格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但徐芜青已经对这种割裂感免疫了，毕竟正对面还坐着一个祝窥春，所以徐芜青对小五的那种害怕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只觉得小五有些可怜。

少顷，徐芜青又开口问：“我们都可以成功离开吗？那为什么现在还有两个偶没有收集。”他没有听到况时雨和祝窥春前面的对话，不知道吴奉已经被规则反噬，所以无法推测出剩下的人偶是谁。

小五没有直接回答徐芜青的问题，而是道：“这里已经牺牲了很多人了，副本也收走了很多恶念。我已经记不清……你们究竟是第多少批人，在这个副本里，只要有人没有完全变成人偶，他就会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循环，但每一次循环都会进来新的人进行人数的填充，直到所有人都死的干干净净变成人偶，才会开启全新的一局，由下一批人开启新的循环。”

“我每一次都希望，有人能够给我解脱。”

“但无一例外，所有第一个到达的人都选择了操控别人。可笑的是，他们得到的提示少了最重要的内容，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成功。”

“所以，只要有人选择了操控别人，这场游戏就会一步一步走向死局。你们是唯一一批能够走到终点的人，而做了坏事的人最终也会得到惩罚。”

就像是在印证小五说的话一般，他话音刚落，放在徐芜青身边的人偶便掉了出来，是那只承载了蒋志灵魂的偶。

小五冷冷看着那只偶，语气里还带着难以察觉的愤恨：“比如他，得了这个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循环的这三次里，他总想方设法的暗害别人，和那个大块头斗了两败俱伤。”

“这两个人偶你们很快就会收集完了。”言尽于此，小五又重复了一遍：“所有做过坏事的人都会得到惩罚。”

祝窥春自然早就猜到剩下的两个偶代表了谁，也明白了小五的言中之意。整十六个人里面，最直接接触了恶意把人变成人偶的人只有吴奉、蓝斯雅、蒋志，蒋志已经率先受到惩罚，吴奉也因为规则被反噬，代表蓝斯雅的那个人偶目前没有任何破损痕迹，但她已经害了两个人。

所以十四个人偶是齐的，因为这个形态的人偶只有十四个，余下两个便是被蓝斯雅变成人偶的小李和小张，他们的身体被这里本来的人偶魂魄所侵占了，所以并没有偶身。

那原本小李和小张的魂魄去哪里了？

祝窥春觉得，蓝斯雅很快就要遭到报应了。

照小五所说，这里应该死了不少人，形成了一定的死循环，那变成人偶的魂魄当然是数不胜数，所以副本给了他们“活”的机会，让他们能够趁机抢占人类的身体，但既然每一次都有人偶魂魄使用这个方法，那为什么这里却看不见拥有人类身体的npc，这很反常。

只能说明他们的“活着”也是短暂的，身体会随着每一次副本的结束消失，只余下魂魄。

再者，当时“小李”说人偶可以换无数个身体，是不是说明，每一次开副本他们都会找人换新的身体？那这里的魂魄会越来越多，积累的怨和恶也会越来越多。

但这里，却没有那么强烈的恶意，就连小张身体里的那位都是最新的魂魄，既然小张身体里的魂魄也是傀弦声时期被害了的人，那么轮回了这么多次，不可能还表现出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

要不是演的，要不就是除了傀弦声和小五，所有魂魄也会进入新循环，失去副本期间的每一丝记忆。

并且还有一个十分反常的点，那就是到现在，也最多只死了一个自作孽的蒋志，而被npc盯上的徐芜青也只是受到了精神上的冲击。

根据小五的话来推断，可以发现多数人的死亡都是因为自己选择的失误，一步错，步步错，只要跟着规则提示走，也不会有那么多苦果。

但坏就坏在，规则提示太过晦暗不明。

所以这副本看似简单，却又很难。

弗春殿死了那么多人，那些脱离的魂魄是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进来的人类的，除非……他们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副本所收走的恶念是这些灵魂吗？

祝窥春眉头轻蹙：“这里的灵魂会定时消失吗？”

小五没想到祝窥春会问出这个问题，但是还是仔细回答了他：“是的，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本应该有许多魂魄的，但是每一次循环结束，就会有一部分灵魂消失，我基本上神志都不清醒，也不清楚消失的灵魂是哪些人。但是我猜测，系统吸收完他们的恶念后，他们就会消失。”

祝窥春手指轻叩桌子，他抿唇，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恶念不可能这么快被吸收干净，而且这也不算普通的恶念，系统想吸收更多恶念，就会故意放置他们，让他们产生源源不断的恶念，这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还需要再玩几次游戏才能搞清楚这个问题。

三个人都陷入自己的头脑风暴里，于是场面再次安静下来。但就在这时，人偶师突然诈尸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尖利：“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这么努力的制偶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我已经证明我可以制出很厉害的偶了！而且我还可以和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你凭什么要毁掉这样的生活，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同样的音色，不同的音调：“错了，我从来不想当这样的偶师！也不想这样束着我的心上人，错了，全都错了。”

“错了，错了，全都错了。”人偶的两只眼睛开始流血泪。

烛光在人偶的脸上晃荡，显得那两行血泪愈发可怖，画面很诡异，但在场三人没一人觉得害怕，只觉得有些悲哀。

“小五，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随意乱走动的，如果没有乱走，我就不会看见那处泉水，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人偶一直在重复这些话，但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但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还是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或许，任何事情都应该有讲出的时候，否则那个秘密将永远囚禁人的心。

而此刻，将自己困于牢笼的人将自己解放。

那天夜晚的风很冷。人偶师亲手将小五送进困住他们两人的牢笼。

只是因为他说那处泉水很舒服，小五就傻傻地跳进去了。

甚至，他没有看到那支小五精心练习的舞蹈。

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然而事情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他更是疯到特地找出那块带痣的皮缝到自己手上。

仿佛这样，一切就都还没发生，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把左手毁了吧。”片刻后，小五的声音出现了。

徐芜青有些不忍了，他刚才听到了一个人的挣扎，一个偏执的人的挣扎，人偶师穷尽一生只有两个愿望，但他以非常惨烈的方式完成了愿望，所以他越发疯狂，正常的那一面便被渐渐压制下去了。

在长久的年岁里，偶师活在了自己的偏执里，他把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疯狂到攻击所有人，一个一直在忏悔，但是副本并不需要善良的那一面，于是更偏执的那一个占了上风，所以小五根本没办法压住。

“左手毁了，人偶师就不再存在了吗？”徐芜青小声问。

“……嗯。”小五轻声道：“手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我也会去完成我的使命。”

“你的使命，是什么？”徐芜青不解，现在小五不应该已经可以重获自由了吗？游戏被破局，人偶师消失，这里应该就会恢复最初的样子，难道不是这样吗？

小五仍然趴在左手上，他没有回答徐芜青的话，而左手也已经自己飞到了祝窥春跟前，小五看着祝窥春，眼睛里全是哀求。

祝窥春懂了，他伸手抓住了左手，手指稍稍用力，左手便化成了灰烬。

“真好。”小五垂眸，突然低声说：“他牵到正主的手了。”

祝窥春看着小五，语气十分笃定：“傀弦声喜欢的是小五。”

不是画像，更不是他。

小五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笑了笑，又说出了他们初见时的那句话：“谢谢你，兰时大人。降临在这里，我真的很幸福。”

话音刚落，那个无论怎么毁都毁不掉的人偶，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眼前。

消失的最后一幕里，他仍带着温柔的笑容。

生时，是最好的朋友。

死后，依然。

祝窥春忽然明白了这场游戏规则的意义，这不仅是忏悔，更是一种规劝。

不要随意走动，傀弦声就不会发现泉水，这是傀弦声的忏悔，他后悔自己的错误决策。

但傀弦声是聪明人，祝窥春不相信他会轻易上当，恐怕其中还有他不清楚的弯弯绕绕，兴许傀弦声自己尝试过没出事，才放心让小五去的，所以两个人一定有一个人做了不一样的步骤。

不要随意推门，祝窥春觉得是小五的规劝。如果不推门，傀弦声就不会看见画像，也不会认识小五，更不会见到泉水。

他不知道小五最后有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但小五的内心是自卑的，他觉得傀弦声只是爱上了他的容貌，所以他后悔自己耽误了傀弦声的前程，如果没有那处泉水，傀弦声恐怕不会变成这样。

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谁，在猜到大概故事后祝窥春有了新的解读，一开始这句话像恶魔的低语，祝窥春以为这是诅咒，但在见到小五的反应后他否决了这个答案。如果说小五的上一条规劝是因为后悔和傀弦声相识，那这或许可以理解为：

如果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彼此是谁就好了。

那么他们不会有羁绊，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变得这样糟糕。

但人生总是这样的，每一个选择都指向了不同的结果。有人顺风顺水，有人追悔莫及。但不论你是否后悔，事情都会发生，时间不会倒流，选择不可重来。

这个世界就是没有“如果”的世界，所有选择都显得残忍。

不懂爱的初生者和渴望爱的落寞者，就像渴望自由的飞鸟爱上只能在水里活动的鱼，明明触碰短暂而不可为，却甘愿沉沦。

一颗矮树，若无精心灌溉和恰到好处的时机，终是难结硕果。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徐芜青忽然道：“我尸体有点不舒服了…”

况时雨附和道：“我尸体也有点不舒服了…”

祝窥春：“？”听不懂，想看资料了。

“我一开始以为人偶师是特别变态的一个人，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可怜。”徐芜青道：“他本来应该不坏吧，所以这个破游戏是不是会故意把好人变坏啊？”

况时雨若有所思：“我之前进的副本里也有类似的情况，我觉得你说得也不是不可能。”

祝窥春冷漠道：“或许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只是想让你看到的呢？”

况时雨略略沉吟：“君上说得也不无道理。”

祝窥春冷冷看了过来：“再附和一句试试？”

况时雨立马伸出手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说了。

“我要睡了。”祝窥春回到了床上躺了下去，他把灯也熄了：“晚安。”

被下了逐客令的况时雨：“？”

况时雨默然，在走之前还愤恨地掐了一把徐芜青的胳膊肉，徐芜青愣是没敢发出声，生怕被某位大人杀人灭口。

祝窥春在听到况时雨走远后，才失笑了一下。

他相信，他们曾经是非常好的伙伴了。

——

第二天到了，大家依然选择在正殿汇合，但今天能扛事的两位都没有出现。

昨天在泉水边时蓝斯雅说要把真相告诉大家，但实际上没说两句天就暗下来了，众人不敢拿命听，便匆匆回了房。

而代表吴奉的人偶，也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时碎裂成好几半，它没有像其他人偶那样消失，足以证明吴奉的结局。

老手们没看见关键人物，心里有了一定的猜测，便只好互相交流自己得到的系统提示，并打心底的感觉到莫名其妙。

江似水和江似火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江似火：“怎么刚才提示变成只剩下一个人偶需要找了，我怎么觉得这次任务莫名其妙的？感觉既困难又简单的。”

江似水蹙着眉：“确实很奇怪，但既然已经有人完成了，就说明我们这些人里有人深藏不露，必须小心为上。”

老杨也和小王在窃窃私语：“任务快结束了，我们等会再去库房拿点，不然来不及了。”

小王只敢点头答应。

至于蓝斯雅——

代表她的人偶也出现了昨天晚上吴奉人偶的状态，上面布满了裂痕，看起来随时都会裂开，估计很快就要去陪吴奉了。

祝窥春并不关心蓝斯雅人怎么样了，但他好奇小李和小张会怎么报复蓝斯雅，于是天一亮他就跑到了藏着李张冯三人的地方。

这一晚可谓是风平浪静，李张冯三人还以“排排坐”的姿势被绑在原地，嘴巴里还被塞上了东西。

祝窥春一进来，几人就齐齐看向祝窥春。

“好久不见。”祝窥春心情看起来不错，他把三个人都仔细看了一遍，才撤掉了绳索。

三个人见绳子被取掉，立马就把嘴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实不相瞒，他们嘴巴里被塞得是祝窥春好不容易翻到的臭抹布，滋味不怎么样，三人被味儿熏了一晚上，此时取掉也不敢大声呸，只能暗自酝酿口水，找机会把恶心的味道偷偷吐出来。

小李率先上前：“多谢大人。”

小张紧随其后：“多谢大人。”

小冯正酝酿着口水，见二人都在那道谢，他脚向前跨了一下，不得已又把口水吞了回去，面色稍微扭曲：“多谢大人。”

谢什么不重要，但是得谢。

小冯不想因为一泡口水丢了小命。

祝窥春又看了一遍三人神色，才道：“你们自由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祝窥春离开的步伐并不算快，伴随着他离开的脚步，系统的提示音也及时响了起来。

“警告！警告！副本出现大量不明bug，报错修正中！”

“警告！警告！请玩家待在原地不要行动，等待系统的传送！”

第一天就出现过的倒计时再次出现在大家眼前，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时间变成了【00:30】。

祝窥春转回身，看向身后的三人，微挑眉，神情意味不明。

小李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下，小张神色也不太自然，只有小冯还一脸疑惑：“？系统刚才提示我通关了。”

没有人理会他，小冯也不敢再说多的，讪讪地闭上了嘴，只是在心里暗暗决定要在出去后好好漱个口。

三十秒的倒计时很快就结束了，在数字跳转成0后，所有活着的人都在眨眼间消失了。

驭春山的枯败之地也在这一瞬间恢复了绿意，像是被一键覆上了新色彩。

有长风吹过，红线上的铃铛轻晃，发出清脆的铃响声。

不知是窃窃恭迎，还是不舍恭送。

第一个故事完结啦！埋了很多伏笔和很多线，在后面的故事里都会一点一点解开的，谢谢大家的观看，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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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