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季家。
和安平城整体氛围完全不同,季家门口还挂着亮得发烫的灯笼,仿佛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
黑影却没有聚集在季家附近,反而到城北这一带越来越少了,像是在避着什么。
季家家宅很宽敞,比之陆乔两家有过之而无不及,附近也能看出有其他大户人家的居住,不过最近的那户门上落着锁,明显挂着匾额的地方空空荡荡,像是被谁弄走了。
祝窥春准备直接像从进乔家那样翻墙而入,却在扒上墙头时遭到一股阻力。
强行翻入也不是不行,但祝窥春并不想闹太大动静。
季家明显有问题。
或许依着规则的提示从其他地方走会获得更多线索。
去别人家拜访应该从哪走?自然是正门。
不知为何祝窥春想到了曾经有人对他说的话:“我已经命人把墙加高,你下次还要翻墙?”
祝窥春回得特别有底气:“再高的墙能有天高?再说——比天高的墙我也照样翻。”
祝窥春正要从墙上下来,一道红色的身影凭空从墙内出现,扯住了祝窥春的衣摆。
行动受限,祝窥春想也没想就是一道攻击。
“咳。”对方发出很闷的咳嗽声。
祝窥春转头,看见墙内的身影,墙内的人踩着竹梯,此刻正扒在墙头上,没什么焦距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好久不见。”对方发来了打招呼的申请。
祝窥春莫名觉得自己做坏事被抓包了。
但他的表情依然很冷静:“你怎么在这?”
路消雪用手指点了一下梯子:“季家有问题,我先来看看。”
没等祝窥春说下一句话,路消雪又道:“要翻过来吗?”
祝窥春眯眼:“你是翻过去的?”
路消雪:“对,我有道具。”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可以短暂恢复视力,不过……”
祝窥春没等到下文,他扶着墙看着对方,像在城外那样把手伸了过去想要试探,却被对方一把攥住了手。
“可能等会要劳烦都督把我带回陆府了。”路消雪眉眼间还有未化开的雪,看起来莫名可怜。
祝窥春垂眸:“我若没来,你当如何?”
路消雪神色自若:“昏倒在季府门前,等人捞。”
祝窥春轻嗤:“……你可真不怕死。”
路消雪:“你不会不来。”
他已经把城内议亲的人家说了,夜晚不算太短,总能轮到季家。
祝窥春不置可否,他挣开被攥住的手,翻身跃入,一个漂亮的落地。
刚才不能翻墙的限制自路消雪出现起便消失了,大概因为路消雪的“道具”?
路消雪在祝窥春落地后也跟着落地了,落地时身形还晃了晃,像是因为冲击没能站稳。
祝窥春瞟了路消雪一眼。
真是弱不禁风,也不知道况时雨和他做了什么隐形交易。
季府内同样灯火通明,祝窥春和路消雪置身其间看起来分外突兀,像是打破了季府平静的破坏者。
祝窥春:“你来多久了?”
路消雪:“你走后,我就来这里了。”
时间也不短了,况且城中到处都是梦貘,路消雪能只身前往季府,总不至于不给自己留退路。
刚才说的那些果然是幽默的玩笑话。
祝窥春突然冷笑一声:“呵呵。”
路消雪:“?”
路消雪闭着眼睛,感受着将要到来的危险:“有一件事我忘了说。”
祝窥春不想理睬,继续冷笑:“呵呵。”
冷笑完,祝窥春大步往里走。
路消雪跟在身后:“……”
等脚下忽然钻出尖刺时,祝窥春极速回转倒退,路消雪刚好站在那里等他,仿佛早有预料般。
祝窥春抬眉:“这就是你忘记说的事情?”
路消雪微微颔首:“是。”
祝窥春:“说吧。”
路消雪轻笑:“现在愿意听了?”
祝窥春:“……”
眼见常宿剑又要出鞘,路消雪道:“在季府,需要注意四十四这个数字。”
很简短的内容,但祝窥春很快就明白了,他刚才走了四十四步,所以那个尖刺出现了。
“你刚才为什么在墙边?”祝窥春问。
路消雪:“因为我准备回陆府了。”
既然都已经准备回去,为什么又再邀请他进来?
陆消雪已经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祝窥春直接问了出来:“你发现了什么?”
路消雪跟着祝窥春一路避着尖刺穿过长廊,正厅就在前方几十米处。
祝窥春却突然停了下来。
路消雪没回答,他面色平静,在祝窥春身旁站定,两人面朝正厅,正厅旁的长廊上皆是殷红的灯笼,灯笼内燃着长长的红烛,将整片场地都映得通红。
长风一阵一阵吹来,烛火并没有因风起而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密密麻麻穿着红色喜服的人排列整齐的站在院正中,所有人都站得笔直,头上盖着鲜红的盖头。身上的喜服好似复制粘贴般,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座沉默的雕像,喜服上绣得凤凰和牡丹在红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诡异,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出来一样。
和它们这严阵以待的架势不同,它们身后的正厅敞得很开,里面同样燃着烛火,但烛光较外面要柔和一些。
敞开的大门发出无声的邀请。
分外紧凑的排列模式下,中间空出了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祝窥春抿唇,直直朝着那条留出来的缝隙走去,这一回尖刺并没有从脚下突出,大概是因为这个范围的规则和外院不大一样了。
但祝窥春仍然没有放弃警惕,路消雪紧跟其后,身体绷得很紧。
一步。
两步。
三步。
祝窥春的脚踩入缝隙之中,路消雪紧随其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祝窥春加快步伐,耳侧却突然响起了纸动的声音,很轻,好像纸片和布料轻轻摩擦了一下。
祝窥春侧耳,却觉衣摆被拽了一下。
大概是路消雪在提醒他。
还有三步,就可以登阶了,敞开的大门里似乎还飘着饭菜的香气。
祝窥春看了看两侧人的脚,它们的脚上都穿着红色的绣鞋,鞋尖对着正厅。
祝窥春忽然觉得眼睛有些不适,他眨了一下眼,只见不知从哪来的圆形纸钱从天上飘落,一片一片落在了他身前。
一双红色绣鞋突然停在了他眼前。
完全没有人类五官的脸贴了过来,纸糊的面孔,空洞的眼眶在灰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艳色腮红分别打在两颊,嘴唇红得仿佛能滴血。
分明眼眶内没有眼睛,却叫人有一种被盯上了的错觉。
是纸人。
“我的眼睛不见了,你的给我好吗?”
对方忽然张唇说话,声音像在纸上磨过一样粗粝,祝窥春觉得耳廓发疼。
就在这句话落下后,祝窥春发现所有朝向正厅的鞋尖都对准过来。
“嗬嗬——”
“嗬嗬——”
“嗬嗬嗬——”
奇怪的声音从它们身上发出来。
有一双沉如巨石的大手按在他的双肩,逼迫他身子下弯,祝窥春从未有过这种被挟制的感觉,他正欲抵抗,袍角又被扯了一下,祝窥春一时间分神,没来得及抵抗。
就在身子彻底弯下的那一刻,那张薄如纸片的脸也借着这个姿势凑到了他跟前,对方的脸凑得非常近,两坨腮红几乎就要印在祝窥春脸上,倒着的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
空洞的眼眶仿佛无底洞穴,令被它盯着看的人不自觉陷入头晕目眩的状态。
“我的眼睛不见了,你的眼睛给我好吗?”对方又发出了恐怖的呓语。
祝窥春手下用力,一拳揍向那张令人不适的脸:“滚!”
对方果真被他揍得后退了几步,连带着身边逼近的纸人都滞在了原地。
祝窥春只觉揍到了钢筋上,这令他的指节都有些发痛。
“你的眼睛不见了关我什么事?”祝窥春偏了偏头,他用拇指压了压发痛的指节,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不如你再赔我一双眼睛吧。”
常宿剑出鞘,直直刺向对方的眼睛。
一个人却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住了剑。
那人穿着和祝窥春同色系的大红衣袍,手指匀长,骨节分明,在制住剑时,手背上青筋凸起。
“不可。”路消雪抬脸,面上端的是风华无双,瞧不出是什么神色。
祝窥春没有收回剑,目光冷冽:“理由。”
路消雪的血顺势落入血槽:“眶内无眼,她想借剑灵赐眼。”
说罢,他松开了手。
祝窥春眯眼,看着对方的血落入血槽。
暗示他?
他正要继续行刺,剑已抬起,狂风遽然而至,纸钱如倾盆般往下飘落,很快地上就布满了圆形纸钱。所有盖着盖头的新娘都往中间挤去,她们头上的盖头被大风吹起,飘了出去,露出了盖头下诡异灰白的脸。
每一张脸上都没有眼,目光却都死死锁定在了祝窥春身上。
然而就在一刹那,所有纸新娘的动作都静止了,风也适时地停了下来。
仿佛程序被按下了关闭键。
“是陆小姐来了?”此时,正厅内突然走出一人,她缓缓踏出,步履从容,她身量并不高,仪态却十分得体,鹅黄色衣裙外罩浅色裘衣,裘衣上的毛绒小球随着她的步伐小幅度的晃着。
“未曾想陆小姐如此想念明月,提早这么久来见明月。不过明月今日尚未准备好宴席,请恕明月失礼。”她上前行了一礼,露出一张稚嫩的脸,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许是风冷,她脸颊微红,带着几分少女娇俏的美丽。
随后她饱含歉意的对着祝窥春说道:“您是凉州都督吗?早先就听闻都督大名,都督果然英勇过人。大概是明月即将出嫁,近日府内并不大欢迎新郎前来,非常抱歉。”
她挥挥手,院中所有穿着喜服的纸人都消失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层层纸钱覆盖在地上,彰显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不是幻象。
祝窥春也收起了剑。
他浅笑,收起了方才的不耐:“季小姐过奖,深夜叨扰合该是我们抱歉才对。”
“不过——”
“季府怎么有这么多纸新娘,她们是要替季小姐出嫁吗?”
家人们520快乐呀(祝福窝萌春雪小情侣拉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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