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你会恼羞成怒,是因为被我戳中了心思。当年你和茹萍退婚时,她主动拒绝了你心里留给她的那个小小角落。你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因为你知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一个温婉大方善解人意的女孩无条件等你。”

依萍讽刺一笑。

“然而杜飞的死让你再次有了这个机会。如果说曾经那个默默爱你的茹萍让你愧疚自责,那么现在这个只身带娃的茹萍就让你同情怜惜。

当然,你不是要出轨,也不是要脚踏两只船,你只是想在不背叛我这个妻子又不违反公序良俗的同时,和茹萍碰撞精神层面的火花。”

“可是书桓,精神出轨也是出轨,即便你只出了一个脑细胞的轨。在爱情里,1%和99%的不忠同样可恨,只要不是百分之百,你对我就是背叛。”

“依萍,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怀疑我对你的忠诚?”话说到这个地步,何书桓也怒了,但更多的是无奈。

因为在他内心深处,真不认为这是出轨。有时他会想,茹萍之所以会嫁给杜飞,是不是跟他当年同意跟茹萍订婚一样,是被杜飞不顾一切的爱感动了。

若不是因为他悔婚狠狠伤了茹萍,她就不会离家出走,就不会在战场上遇到杜飞,那么她就不会结婚,也就不会带着两岁的儿子守寡。

当年救不了梦萍,如今又伤害了茹萍,这种罪恶感不经意间又回来了,它们一点点蚕食他的神经,让他无时无刻都充满犯罪感。

“依萍,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样尖锐,我不同意你的出轨理论,更不承认你对我的出轨指控,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我爱的人是你。

如果今天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茹萍,而是梦萍、可云、方瑜,不管是谁,我都会这样做。因为我是在关心家人朋友,而不是你说的那种龌龊的出轨!”

“依萍,如果你可以少点敏感,少点猜忌,少点多疑,少点偏执和尖锐,那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矛盾和战争。”

“我猜忌?我多疑?”依萍眼睫一颤:“所以,到头来全是我的错,而你则想继续扮演家人角色来开解安慰茹萍?”

“那你要我怎么做?同住一个屋檐下,让我从此不跟她说话,这样你的猜疑心就停止了?”

依萍就这样看着他,沉默良久,最后她擦干眼泪。

这里终究不是大上海舞厅。

“回家吧。”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干脆说分手,因为要结束一段婚姻原比结束一场恋爱难得多。

而且她怀孕了。

依萍以为她和书桓在1945年的车站相拥后,会甜蜜到海枯石烂,没想到却只有三年。

幸福短暂的,令人想哭。

两人的矛盾并没有因为依萍的忍让而停止,她意外小产了。

那是1949年的初秋,星期天中午,一大家子终于有时间,于是聚在一起郊游。

杜峥嵘,也就是杜飞五岁的儿子,他自己闹着要爬树,却不小心跌了下来。其实也就爬了半米高本来没什么事,谁知下面有块尖石头,正巧磕破额头,淌了一脸的血。

当时只有依萍和他在一起,可她大着肚子行动缓慢,虽然往前跑了,依旧没接住。

茹萍抱着孩子哭得很伤心,书桓一时心疼不管青红皂白脱口而出:“依萍,为什么你总是可以做到见死不救,以前对梦萍这样,现在对峥嵘也是这样!”

依萍犹如当头一棒。

原来梦萍那件事,一直是书桓心上的一根刺。即使他们和好如初,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书桓依旧把梦萍的不幸,怪罪在她身上。

她心里悲愤交加。

她想骂人,也想打人,可什么都来不及做,小腹一阵刺痛,鲜血流下来,她已经六个多月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送去医院时,医生说因为流产月份太大,损伤了子宫,今后她和梦萍一样,再也不能生育了。

她的丈夫何书桓,在病床旁抱着她哭泣,甚至眼睛都哭肿了,一遍遍说对不起,一遍遍祈求原谅。

这个场景让她想到多年前,她掉入河里在医院快死掉的时候,他也是哭得这般撕心裂肺追悔莫及。

依萍觉得难过,又觉得讽刺。

她把生命活成了一个闭环,总在某个特定的阶段,重复某个特定的悲剧。

她累得闭上眼,结果再睁眼就回到了十二年前,梦萍被混混带走那夜的大上海舞厅。

……

刚昏昏沉沉睡着的依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看了眼闹钟,早上七点半。她想起来,前世的今天,书桓会为了梦萍的事来找她兴师问罪。

强忍住胳膊的疼痛,她打开门。

①何书桓一脸疲惫,进来就说了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台词:“依萍,我们闯下大祸了!”

①“梦萍昨晚被强、了,茹萍说她的状态很不好,还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守口如瓶。”

①“我昨晚就知道会出事,可我却让它发生了,我真该死。”

“为什么昨晚我没有救下她,要是咱们老早就把秦五爷的保镖叫过来,梦萍一定不会被带走的!”

“……”

依萍坐下,静静听着他的话,不发一语。

“依萍,”这时书桓表情有些撕裂:“我说梦萍昨晚被强、了,在我们俩的眼皮子底下被强、了,你怎么还能如此平静?”

依萍对上他的眸子。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又没有时光倒流法术,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若我们一开始就叫来秦五爷的保镖帮忙,梦萍就一定不会出事。①她是你妹妹,她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你难道连一点同情和遗憾都没有吗?你的热情呢?你的善良呢?你就这么自私和冷酷吗?”

依萍此刻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上一世,他把梦萍的不幸归咎于她见死不救,这一世她用尽全力去救了,却又换来自私和冷酷四个字。

两世的失望攒在一起,依萍甚至连胳膊上的伤都懒得给他看。

“书桓,我知道你是一个浑身充满正义感的男人,可你不能因为你没救下梦萍而愧疚自责,就用这么难堪的字眼来迁怒于我。”

“你清醒一点,也公正一点。我只是秦五爷雇佣的一个歌女,我凭什么支配老板的保镖?何况最后保镖们不是跟着你一起出去救人了吗?”

“昨晚的事我问心无愧,第一我没有拦着你去救人,第二在你打架时,我也拼命拽着梦萍。可是她不仅骂我还打我,我没本事让她听话回家。第三,如果梦萍自尊自爱,没有半夜十一点和十几个男人去大上海喝的烂醉如泥,昨晚的悲剧就不会发生。第四,如果陆家那边但凡有一个人对梦萍负责,就会早早出来找她,不会让她十一点还在外面勾肩搭背地喝酒。”

“若你非要为她的不自爱而愧疚买单,抱歉,请别拉上我。我是陆梦萍同父异母的姐妹不错,但从她出生会讲话开始到现在,她对我只有污言秽语。还有,我是花陆振华的钱长到19岁,不是花王雪琴和她四个孩子的。若论亏欠只有他们欠我,我不欠他们。”

依萍说完,书桓痛苦地抱着头坐在椅子上。

“对不起依萍,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茹萍说的对,你和梦萍已经势同水火,所以昨晚她才那么不配合。”

“呵~茹萍说的对。”依萍讽笑,“我和梦萍势同水火所以她不听我的,那与梦萍姐妹情深的茹萍昨晚又在哪里?她为什么不来救她呢?”

何书桓两手扬起又放下,“依萍,我在跟你好好说话,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夹木仓带棒!”

“够了何书桓,昨天为了救梦萍,我凌晨四点多才到家,满打满算只有3个小时睡觉,而你一大早来我家,只因我没有接你的话茬就来指责我冷酷。

你要我怎么做,一大早在家抱着你呼天喊地,以此来表达我对梦萍被强、的哀痛吗?何书桓你太博爱了,你这样的好人我要不起,倒和茹萍正合适。所以咱们分手吧,免得多年后你们两人一起追悔莫及!”

前世失去孩子的痛还深深烙在她心上,重回到十二年前,没有婚姻和孩子的牵绊,依萍脾气一上来,直接提了分手。

“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又扯上茹萍!我跟茹萍清清白白,我们能不能不要一吵架就提分手,这样我真的会累的。”

依萍长吸一口气:“所以我才说分手啊,你去找那个让你轻松自在的茹萍吧。”

①何书桓眼里痛苦一片,但自尊让他不许低头:“好,很好,多谢你提醒,我遵命就是!”

①依萍气竭:“不必客气,你走,请你马上离开,永远不要再来我家里。”

何书桓后背一僵。

①“我走,我马上走,你放心,我何书桓没有那么下贱,以后绝对不会再自取其辱来纠缠你!”

大门打开又关上,世界终于静了。

依萍趴在床上大哭,哭得声嘶力竭,为分手,也为前世那个只长到六个月的孩子。

依萍的哭声太凄厉,把出去买菜回来的傅文佩都吓着了。

刚重生时,依萍埋怨为什么老天不早一点,让她重生在跟何书桓不认识的时候,那么一切也许还有改变的机会。

可现在她庆幸是在昨晚。

昨夜她被打成那样依旧不肯松开梦萍,不是怕书桓对她失望,而是怕自己后悔。

前世,何书桓的一句“①她见死不救就是犯罪”,像一张网,道德绑架了她十多年,每每看到梦萍,她都会下意识自责懊悔。

梦萍不仅是何书桓的心结,也是依萍一辈子的心结。

她以为何书桓说的是对的,如果那晚她不拦着,只要他追出去,梦萍一定会获救。可重生后事实证明,即使她用尽全力抓住梦萍拖延时间,即使何书桓跟保镖追出去,依旧救不了梦萍。

这一刻,她的心结,自责,愧疚刹那消失,也许这次重生,老天爷就是让她来解救自己的。

这世她还是同前世一样在这个时间点主动提了分手,虽然心境不同,但还是一样痛苦。

何书桓在她最黑暗的阶段出现,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她的生命。她难过时他安慰,她被打时他出头,一颗19岁又极度缺爱的心,就这样沦陷在男人温暖细腻的爱情里。

不怪依萍爱得那样浓烈,换成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爱上他,更何况是从小缺爱的她。

同样,依萍也知道书桓很爱自己,可她也知道他的心很软,很善良,他追求完美,他受不了自己的爱人有一丁点暗黑和不善良。

何书桓是世家独子,从小众星捧月,被爱环抱,他被灌输的全都是真善美。何书桓虽然心疼依萍的苦难,却不能共情依萍的思想。

他企图感化她心里所有的恨,企图治愈她心里所有的阴暗面。可他不知道,一个从小在被压、迫和家、暴的环境里长大的小女孩,要她退却保护色原谅施暴者,那是何等的残忍和违背人性。

前世的依萍为了爱努力改变,她从19岁努力到31岁,为他变成了一个没有刺的刺猬,可到头来还是敌不过茹萍两行柔弱的眼泪。

在有陆依萍的世界里,何书桓不一定真的会爱上茹萍,但他一定会欣赏怜惜心疼茹萍。在他的心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永远有一个小小的角落为茹萍保留和敞开。

茹萍可以不介意,但依萍不行,她的生命里充满了极端。

恨如此,爱如此,忠贞亦如此。

前世她为书桓哭过,为他疯过,也为他死过,这世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吧。

……

第二天依萍醒的很早。

31岁的她已经懂得,分手虽然很痛苦,但不可以寻死觅活。所以她没有像上一世那样颓废哭泣,而是去找了方瑜。

“你说什么,你要借个孩子让可云摆脱对尔豪的依赖?不行不行,可云好不容易忘了孩子找回了过去的记忆,现在整个人正常了,万一又被孩子刺激到,重新发疯怎么办?”

“方瑜,请你相信我,尔豪不是可云最后清醒的关键点,孩子才是。”上辈子可云在战争开始时捡到了一个孩子,起名为重生,她也是那时才彻底清醒的。

“可万一适得其反怎么办?”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难道你和尔豪两个人之间,永远都要夹着一个生病的可云?”

“可是借的孩子总要还回去,可云舍不得怎么办?”

“那咱们就去孤儿院挑一个合适的领养。”

“什么,领养?可是……”

“听我的,别可是了,就这样办。”依萍截住她的话,“从前我们帮你找快乐,帮可云找回忆,那么这次的名头就叫‘为尔豪找幸福’吧。方瑜,他的幸福是和你白头到老,你确定不努力一下,就这样认命了吗?”

沉默了三分钟,方瑜终于点头:“那我们这就去报社找他们三个,一起去李副官家商量一下怎么办。”

“别……”依萍拉住她,“现在工人和学生正在游行,报社一定很忙,咱们和我妈一起去李副官家就行了。”

“以前全都是我们一大群人集体行动,这次怎么修改方针了?”方瑜歪头看她:“依萍,你今天很不对劲,又跟书桓吵架了?”

依萍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难过,“就知道瞒不过你,我和他分手了。”

“原来如此,”方瑜习以为常:“你们一年不闹十二次分手,就不是你们了。”

依萍没有多做解释。

标序号处引用电视剧【情深深雨濛濛】台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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