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瘫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嘴角还残留着血迹。陆振华那几拐杖打得她半边身子发麻。
如萍跪在她身旁,颤抖着用手帕擦拭母亲脸上的伤,眼泪砸在雪姨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她不敢抬头看父亲,更不敢看站在楼梯口的梦萍——梦萍的眼神像刀子,剜得她心口生疼。
“妈……”如萍声音哽咽,“你为什么…”
雪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咬牙道:“什么我为什么,还不是你们一个个不争气,我为了出口气!”
陆振华站在阴影里,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缓缓走到雪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哑:“王雪琴,你是不是以为,我陆振华真的老了,瞎了,聋了?”
雪姨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尔豪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看见满屋狼藉——父亲面色铁青,母亲狼狈不堪,如萍泪流满面,梦萍冷眼旁观。
“我接到书桓的电话,就赶紧跑回来了,说是家里出事了,发生了什么事?”尔豪愣在原地。
“什么事?”梦萍讥讽地笑了,“我们的好母亲,雇人绑架依萍,差点让她被□□……”
尔豪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雪姨:“绑架?□□?”
雪姨嘴唇颤抖,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来逼我!我养你们这么大,你们就这么对我?!”
尔豪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突然想起依萍曾经讽刺他的话:“陆尔豪,你装什么清高?你妈做的那些龌龊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他知道吗?
而现在,遮羞布被彻底撕开,他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了。
“爸……”尔豪嗓音沙哑。
陆振华冷冷扫了他一眼:“怎么,你要替她求情?”
尔豪沉默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不,我有什么资格求情。”
“我只是觉得这个家,早都烂透了。”说完,他转身大步上楼,重重摔上房门。
客厅里,只剩下雪姨崩溃的哭声和叫骂声。
如萍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订婚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惶然。她想起书桓跑着离开时的眼神——空洞、疲惫,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她猛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溢出。
“如萍。”梦萍声音冷静得可怕,“妈被爸关起来了,尔杰一直在哭。”
如萍没有抬头,低头不语。
梦萍冷笑又补了一句:“杜飞已经好多天没来家里了。”
如萍终于崩溃,伏在桌上痛哭出声。
杜飞站在报馆的窗前,手中的钢笔悬在半空,墨水滴在稿纸上,晕开一片深蓝。窗外是上海滩繁华的街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可他的思绪却飘回了那天的陆家——依萍冰冷的目光和那句刺入骨髓的质问:“《申报》的正义英雄杜记者?”
他苦笑一声,将钢笔重重搁在桌上。自从那日在陆家被依萍当众揭穿虚伪的面具后,他便再也没踏足过陆家的大门。如萍的订婚宴,他托病未去;尔豪的邀约,他也一一推辞。他不敢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愧疚。
“杜飞,又在发呆?”书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杜飞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稿子写不下去了。”
书桓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沉默片刻后说道:“你最近怎么了?”
杜飞终于转过头,看着书桓憔悴的面容,突然觉得陌生。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何书桓,如今眼中只剩下迷茫和挣扎。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底的问题:“书桓,我是不是错了?”
书桓一怔,眼神闪烁:“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不该带如萍去绥远?”杜飞苦笑着。
书桓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别过脸,声音沙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杜飞苦笑:“是啊,没意义了。可我们当初口口声声说的‘正义’和‘真情’,到底算什么?我们帮方瑜找快乐,帮可云找回忆,但是到最后好像弄丢了最珍贵的东西。”
书桓沉默良久,终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在绥远的时候,如萍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我怎么能辜负她?可每次看到依萍,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杜飞看着好友痛苦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悲凉。他忽然明白,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对如萍的痴迷,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幻梦。
“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执念罢了……”杜飞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书桓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杜飞会如此直白地承认。两人相对无言,报馆的钟声敲响了六下,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所以,我该怎么办呢?”书桓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
走出报馆时,夕阳的余晖洒在肩头,镜花水月终成空。
黄昏的光透过窗棂,文佩正在厨房熬一锅香气四溢的鸡汤。木门被轻轻叩响时,她还以为是依萍回来了。
开门见到何书桓站在台阶上,文佩微微一怔。书桓的手里提着一大包药——止血的纱布、消炎的药膏、滋补的参片,甚至还有一瓶从洋行买来的西洋止痛药。白衬衫的袖口沾着墨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伯母……”书桓的声音有些哑,"我……我来看看依萍。"
文佩望着这个曾经让她满心欢喜的年轻人,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惜。她想起了书桓第一次上门青涩的模样,她侧身让开:“进来吧,不过依萍还没回来。”
书桓局促地站在桌子旁,药包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这些是……止血的药膏,还有补气血的……”
“坐吧。”文佩给他倒了杯热茶,茶香氤氲间轻声道。
书桓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抖:“伯母,是我……我对不起依萍……”
文佩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温和却通透:“书桓啊,你和依萍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
她轻轻摇头,没再说下去。屋外传来卖桂花糕的吆喝声,衬得室内愈发安静。
“我知道我错得离谱。”书桓突然抬头,眼眶发红,“看到她满身是伤,我才明白自己有多混账……”
文佩叹了口气:“感情的事,哪有对错可分呢?只是……”她顿了顿,“现在的依萍,已经走出来了,你也不要太钻牛角尖了。”
书桓猛地站起身,又颓然坐下:“伯母,我……”
“伯母……”他声音哽咽,“对不起……”
文佩送他到门口,望着书桓渐渐走远,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啊,哪有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各自安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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