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浓,银雾缭绕。
是夜。
大乾永安十九年,金陵城,赤云府——
“本座再问最后一遍,倾世玉玦究竟在何处?!”
男人周遭气压降至极点,仿若寒霜笼罩,獠牙面具虽然将其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但无论如何也掩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浓烈杀意。
“你……不配知道!”
赤云闻昭毫不示弱,脊背挺得笔直,宛如苍松,声音因灵力损耗而略显沙哑,但依旧掷地有声。
他再度挥剑,体内残余的灵力瞬间汹涌澎湃,似火焰点燃,运转释放,爆发出一道近乎灼眼的冲击波。
蓝白色的冲击波在墨夜中迅猛扩散,其光芒与苍穹皎月相互辉映,裹挟强劲之力,直直轰向面具男。
“砰”的一声巨响,大地开裂,缝隙狰狞,如蜘蛛网般可怖,碎石溅落四周,掀起滚滚沙尘雾。未几,雾散,却不见面具男的身影。
赤云闻昭眸光闪烁,他深知面具男的可怕,自然也不敢放松警惕。
倏地,赤云闻昭眉头蹙起,只觉背后钻心剧痛,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出数米远,生生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殷红夺目,恍如断了线的珍珠,洒落在赤云闻昭那冰蓝色的华服之上,触目惊心。
“既然赤云大人不说,那本座便只好送您一程了。”面具男冷声道。
他缓缓抬手,黑色煞气于掌心汇聚、翻涌,逐渐幻化成一把长剑。剑身闪烁,在银光下泛着冷冽寒芒。面具男操控长剑,促使其刺向灵力几近枯竭的赤云闻昭。
赤云闻昭见状,默默垂下眸子,长睫轻颤,神色间尽是坦然,明显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就在剑刃即将触及赤云闻昭身体之际,一把红纸伞凭空出现,稳稳替赤云闻昭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梦引,魂禁。”
清冷的女声回荡在赤云府内。
“咒回,破!”
一声轻喝落下,面具男的长剑瞬间如琉璃般,寸寸粉碎,化作徐徐寒光消散,只余虚无一片。
“国师大人,别来无恙。”
天降红衣。
见到来人后,面具男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柔情。
“别来无恙,阿凝师妹。”
楚月凝莲步轻移,优雅落地,风华绝代的脸上冷意尽显,让人不寒而栗。她三千青丝如墨,半挽成髻,其间簪着几支金钗步摇,与如火红衣相衬,饶有国色天香之姿。
“阿凝……”赤云闻昭艰难站起身,嘴角污血未干,“我不是让你走吗?为何还要回来?”
“一朝为夫妻,一朝共生死。”楚月凝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可烬儿他…… ”
赤云闻昭话未完,便被楚月凝出言打断:“我已给烬儿施下护身咒,他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语落,楚月凝玉手轻扬,召回赤月伞,她持伞而立,在银月之下遗世独立,美得不可方物,却又透着几分令人心疼的孤寂。
“国师大人究竟还要错到何时?”楚月凝的目光落在面具男身上,眸底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错?哈哈哈哈哈哈……”面具男仰头疯笑,“本座可不认为自己有错。”
“弱肉强食的世间,只有无能才是最致命的错误!”
面具男神色癫狂,抬手间,更多煞气如汹汹黑色潮水,在他周身疯狂滋长。
不过须臾,整个赤云府都笼罩于黑暗之中,陷入无边死寂。煞气野蛮,肆意肆虐,所到之处皆被侵蚀,直至,彻底湮灭。
“闻昭,你怕死吗?”
“不怕。”
“……”
“……”
第二日,赤云府被灭门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赤云一氏好歹是世家大族,竟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
“估计啊,是为了那倾世玉玦。”
长街上,有人在小声议论。
“据说,赤云小公子没死。”
“自然是逃了。”
“那倾世玉玦呢?”
“大抵还在赤云小公子身上,不过……恐怕凶多吉少。”
“……”
声音渐小,不远处的赤云无烬死死咬住唇,眼尾泛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只有七岁,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可他,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仇恨的种子随命运诞生,在幼小的心灵深处悄然种下,生根发芽。
赤云无烬默默发誓,他一定要为赤云氏报仇雪恨。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客官,您的面。”
摊主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木桌上,收了银两后,又转身接着忙活。
“公子,趁热吃。”齐云将白瓷碗往赤云无烬面前推了推,“吃完了,我们就该走了。”
“云叔,我们要去哪?”赤云无烬抬起头,脸蛋稚嫩,却拥有不该拥有的迷茫与坚定。
齐云顿了顿:“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可我们不能就这般躲起来……”赤云无烬看向齐云,眼中充斥不甘,“云叔,我们要去打败那个坏人……”
“会的。”齐云眸子暗了暗,“只是如今还未到时机。”
“时机?又是何时?”赤云无烬有些哽咽。
“待公子成为世间最强者之际,便是绝佳时机。”
齐云安慰似的摸了摸赤云无烬的脑袋。
现如今赤云氏只剩赤云无烬一人,回想起楚月凝的嘱托,齐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赤云无烬平安长大,并使其成为世间最强者。
……
自那以后,世间再无赤云无烬与倾世玉玦的踪迹,一人一物恍若人间蒸发,就此杳无音讯。
时间一晃便是十年。
苗疆,千也山——
山峰高耸,被云雾紧紧包裹,宛如身着一袭银衣薄纱,颇有仙境之感。空气中偶尔拂过一两阵清风,拨散部分云雾,露出了黑压压的山体,似炼狱,毫无生气。
这是苗疆最出名的山之一,又名死亡之山,乃蛊虫盛产之地。
数月前,有江湖术士称,灭世蛊虫将会于今日在千也山现世。灭世蛊虫百年难遇,甚是稀有,此消息一经传出,瞬间激起千层浪,吸引各路修士齐聚。
“殿下,传闻千也山乃是死亡之山,为了您的圣体安康,寻找灭世蛊虫一事就交给我们二人去办罢。”徐七月手持一捆麻绳,正在往少年身上缠着。
少年怒极:“徐七月,幽兰,你们要造反吗?快松开本王!”
“殿下,千也山危机重重,您贵为东宫太子,断不能有任何闪失。”幽兰劝道。
“那你们松开本王,本王就在此处等你们回来。”萧衡曜假意让步。
“殿下恕罪,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徐七月先是将麻绳系了死结,随后他又在手心结印,给萧衡曜设下了保护屏障。
“那你们就不会给本王换个地方?!”萧衡曜咬牙切齿,“绑在树上很好看吗?!”
“呃……”徐七月停了停,“殿下,主要是此地极为隐蔽,能够更好地保证您的安全。”
萧衡曜顿时火冒三丈:“滚远点!别再让本王看到你们!!!”
“好嘞,属下这就滚。”徐七月抱拳,“小兰花,我们快些离开此处,太子殿下说了,他不想看到我们。”
幽兰应了声,随即他抱拳,道:“属下告退。”
语罢,徐七月与幽兰二人便离开了此地,独独留下了破口大骂的萧衡曜。
不知过了多久,萧衡曜骂累了,他背靠着树干,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萧衡曜抬头望天,他再度启唇,道:“天灵灵,地灵灵,来个好心人救救我罢……”
话音刚落,倏然,“砰”的一声,保护屏障应之碎裂。
萧衡曜被吓了一跳,他立马警惕地看向四周,却无任何发现。
“什么人?诶?”
就在萧衡曜疑问之际,身上的麻绳蓦然松落在地。
萧衡曜震惊之余却越发警惕,可周遭看来,的确无任何异动。
难不成……
上天显灵了?
不对!
有人!
萧衡曜敏锐地捕捉到了人的气息:“不知道友是何方神圣?竟能轻易破除摇光阵。”
摇光阵,乃顶级保护阵法,设有多层屏障,久攻不破。
“原来你不傻。”
少年一袭红衣,从天而降。
“不过你的所作所为,很像傻子。”
少年手执红纸伞,上落鎏金暗纹,更有数只血色蝴蝶点缀其上;他黑发半绾而起,仅以一支金簪作为装饰;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庞寻不到一丁点瑕疵,他明眸皓齿,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与不可一世的妖态,恍若坠落凡尘的精灵,美得叫人遗失了呼吸。
是赤云无烬。
他款步走来,一时看呆了萧衡曜。
“你流口水了。”赤云无烬淡声道。
“啊?啊!”萧衡曜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
赤云无烬没有回话,他抬眸看着萧衡曜,眸底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被如此貌美的少年盯着看,萧衡曜一时间有些许局促,为了掩盖自己神色的不自然,他忙开口,道:“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江小九。”
赤云无烬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他并没有告诉萧衡曜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目前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乃是消失数年的赤云无烬。
因为,时机未到。
“诶!你别走啊!”萧衡曜连忙跟上赤云无烬的步伐。
“我叫萧衡曜,交个朋友如何?”
赤云无烬内心一怔,随后他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萧衡曜?东宫太子吗?
传闻东宫太子萧衡曜乃是旷世奇才,年仅十九便练得一身本领,灵道修为甚高。并且外界盛传,萧衡曜冷酷无情,城府极深,可如今看来……
传言有误。
余光瞥着周身絮絮叨叨的萧衡曜,赤云无烬垂下眼睫,并在内心重新定义了萧衡曜。
——没心眼的傻大个儿。
“江兄,有空来长安城找我,我必带你玩遍整个长安城!”萧衡曜激动道。
赤云无烬心中一顿:“太子殿下如此,并不合规矩。”
“皇宫里的规矩,不提也罢。”萧衡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倘若可以,我情愿只做江湖上的闲云野鹤,惩恶扬善,拯救天下苍生!”
“可惜,父皇母后只有我一个孩子,我的命运,注定在朝堂之上。”萧衡曜苦笑。
皇室血脉这条枷锁,永远束缚住了他的心之所向。
但好在,他的父皇与母后都很爱他。
“太子殿下侠骨仁心,在下钦佩不已。”赤云无烬称赞道。
拯救天下苍生吗?
他曾经也想过,可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又谈何拯救天下苍生呢?
“江兄,你就把我当成平常人罢,唤我萧兄,或者本名都可。”萧衡曜说。
“嗯。”赤云无烬应着。
“我得走了,江兄。”萧衡曜望着不远处的千也山,心底涌上一股坚定。
“你要去千也山。”赤云无烬问。
“嗯,我要去寻灭世蛊虫。”萧衡曜毫无保留地告知赤云无烬。
不知怎得,他对这个绝美的少年,丝毫没有抵抗力,甚至于,完全信任。
“我知道灭世蛊虫身在何处。”赤云无烬眸光忽闪,“我可以带你去,但作为报酬,我想要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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