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整个升旗过程,班级之间都蔓延着各色流言蜚语。

诸如“江声为什么没去比赛”、“他把竞赛名额让给了谁”、“好像是个女生……”之类的耳语,一下下地敲击着佟思媛的心脏。

她面色绯红,疾步回到班级,余光留着着教室后方,见靠窗的课桌仍是空的,又时不时地往空荡的走廊外望上一眼。

早读课后铃响。

江声揉着耳朵往回走,一脸头疼地感受着被老李摧残过后的听力还剩多少。

佟思媛见人坐下,准备了好一阵,才紧张地从书包里翻出一瓶牛奶,而后起身向后走去,小心翼翼地挨近他的课桌,细软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江声,谢谢你。”

像昨天这种高规格的省级竞赛,如果拿了奖,无疑是可以给高考加分的。

附中这种重点高中,即使德智体美都没落下,学习也依然是重中之重,又是在高三这最为紧张的一年,没有人不想为自己的未来多多加码。

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哪怕只能加个三五分,对1班的尖子生来说,或许就是能成为改变命运的决定性因素。

再者,以后进了大学,有人问你擅长什么、以前都得过什么奖时,总也不至于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就算有能力获奖的学生再多,每个学校的竞赛名额也就只有那么几个,站在学校的立场,当然是谁更有可能拿奖,就把名额交给谁。

别的科目也就算了,这回却是佟思媛最拿得出手的生物!

虽然获奖的概率依然不及江声,但也绝对不是没有拼一把的可能,而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名额不够就参加不了,她想,自己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为这个结果感到痛惜。

但江声不一样。

他的荣誉奖项数不胜数,也早就确定了要保送A大,这个生物竞赛对他来说都未必能算得上锦上添花,而对佟思媛来说,却无疑是雪中送炭的。

所以她壮着胆子找到江声。

言辞恳切地央求他把名额让给她。

整个剖白过程其实非常艰难。

因为她既知道这个要求有多无礼,又找不到江声非要帮她的理由,所以一度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不免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就算他答应了,老师那边呢?报名表交上去的时候总会发现货不对板,又不可能就这么瞒到比赛,到时候不仅她会被教育自不量力,还极有可能会连累江声一起受罚……

就在她自己都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提议时,他却忽然开了口:“行。”

“好好准备比赛,其它的交给我。”

其它的交给我。

一句其它的交给我,垂直击中佟思媛彷徨又混乱的心,足足在脑海里徘徊了半个多月。

又渐渐地,发酵出一种……晦涩又难言的心绪。

江声看着凭空多出来的牛奶,指骨敲了敲桌面,眼睑一掀,公事公办道:“谢什么,钱货两讫不就行了。”

呼……

见他没拒绝,佟思媛心跳更快,心里满是他为了自己受罚也全无怨言的遐想,全然没意会到他话里“这事儿两清”的淡漠。

刚要转身,书景浩就架着许越泽的肩膀从外头回来,见桌上有瓶牛奶,二话不说拿了起来:“我去——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想喝牛奶?”

佟思媛诧异地看向江声,又见后者懒洋洋靠上椅背,全然没有要抢回来的意思。

脸色倏地由红转白。

-

大课间最是热闹。

关于江声缺席竞赛的原因,也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达到了议论**。

有说他拿到保送名额就松懈了,有说他单纯是起床困难懒得去了,有说他就是太久没犯事心痒了,当然,也有为之不少把事情联系到佟思媛身上的……

有关他的话题,或奖赏、或惩处,总能迅速勾起大家的八卦热情,传播得也就格外快些。

温汐以往也常常会听到这些,只是大多都不过耳,听过的同时也就算过了,可因为有了昨天的事,当下再听到这些时,不免也有了些新的感悟:

还好自己跑得快。

还好没有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她性格沉闷,和班里的同学也大都只是点头之交,连闲聊都不曾有过,更别提是讨论八卦了。

倒是方柠,不仅在自己班里的人缘好,和温汐班里的好几个同学也都玩得不错,这会儿正笑容洋溢地坐在人堆里,偶尔不经意地朝她这儿撇上一眼。

目光撞上,温汐便安然地笑笑,但很显然,方柠并不喜欢她的笑。

——虚伪。

她总是这样说她。

温汐从不反驳,有时甚至会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然后她就会像现在这样,蹭地一下站起来,带着满脸的敌对意味,气冲冲地离开7班。

温汐也由此脱离开最后一道停驻在身上的视线,专注解着数学题。

午饭过后,她照常去了位于艺术楼5楼的画室。

在经过3楼的音乐室时,神情看着没什么变化,却还是不自觉地偏了头。

尽管这会儿里头应该并没有人。

她其实不是艺术生。

尽管温韶华始终不愿意承认,心里大抵也清楚,温汐不是块画画的料,所以并不敢将她的命运完全交托于此,但这也并不妨碍,她必须套上美术这副镣铐的现实。

所以此刻,在同学们都在午休的时间里,她却得像其他艺术生一样,待在画室里争分夺秒的练习。

高一的美术课程还算轻松,内容也相对简单,大多是先拉线条、练习控笔,接着再临摹一些简单的几何体。

温汐画的再差,也已经有了近十年的美术基础,且控笔与几何原本就是她擅长的类目,所以这会儿正被单独安排在角落里临摹人像。

而她临摹人像的水平,前后则有着巨大的参差。

开头起型定结构比例时,估量的距离总是十分精准,可一旦到了要赋予人物精气神时,就会立刻变得木讷呆板。不仅发丝僵硬、眼睛呆滞,就连画中人究竟是一副怎样的神情都难以分辨。

比起旁人能把平面画作描出三维模型般逼真的效果,她的画就像是一个原本立体的物件,被液压机生生碾成了平面一般。

看着还是那个物件,却已然透着一股死气。

美术老师也委婉地劝过她,可以试着发展一下其它的爱好。

可温韶华一意孤行,谁劝也没用。

她不想迎接变本加厉的“磨炼”,当然也不会傻到去开这个口。

中午没休息,下午的课总是格外困顿,但温汐从不开小差。

或许因为不时会有人监督她的言行,所以不论有多难坚持,她的坐姿总是端端正正,规矩到近乎刻板。

到了晚上,时间几乎都分给了习题与试卷,以确保被美术分去精力后,还能维持勉强够看的成绩。

而这期间,还要警惕温韶华不定时的突击关怀。

在做完这些的一天的最后,她才有可能短暂地打开电脑,悄无声息地做一些带着某种反抗意味的、叛逆的事。

严谨地处理好这些并不简单。

好在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平静地应付这一切了。

这样的生活重复五天,就到了周末。

她的休息日,所有作业都要赶在周六完成。

周日上午是雷打不动的写生,而下午能否获得自由,全看上午的画作完成的怎么样。

-

偶尔一次有失水准可以解释,可要是接二连三地失误了,那等着她的……就得是真正的惩罚了。

温汐虽然有心想要挑战温韶华的底线,却也不会在明知会落败的情况下,一味地逞匹夫之勇。

所以周日一大早,她就老老实实地背上画板去了东湖。

公园正中有一片天然湖泊,湖边绿柳扶堤,行人两三,空气里春意盎然的清新,洋洋洒洒、沁入心脾。

温汐提着半桶水来到一株梧桐下。

展开简易画架,放置好画板,又将画纸边缘整齐地粘在画板上,才取出画笔和颜料盘,开始在画纸中铺色。

方柠来的时候,画中的景色已见雏形。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草坪间,一会儿刷手机,一会儿折树叶玩儿,等到人都犯困了,也不见温汐有离开的意思。

忽然就觉得特别没劲,嘁地一声,又无比烦躁地离开了。

温汐知道,她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监视器”。

她也没那么无聊。

大周末的不去玩,特地跑到这里来盯着她,无非是想找到她的错处,再向温韶华揭发她。

这会儿见无错可抓,自然不愿意久留。

温汐也没在意,洗了洗画笔,又在调色盘上沾取新的颜料。

微风拂过,沙沙作响的梧桐叶下,精心描摹的春色依然淌着一股死气,湖泊生硬,花木呆板。

她顿了顿笔,已然有些画不下去的意思了。

耳畔忽而随风送来一道声音,清冽中缀着些许懒散笑意:“风景可不是这样画的。”

“……”

温汐倏地扭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浸着倦意的黑色眼睛,整个人蓦然僵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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