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兵荒马乱

北方孤漠族来犯,短短两天大宁国便失了五座城池,圣上无道,整日只知沉溺后宫,早已不理政。

如今的朝廷不过是一盘散沙,可孤漠族却是有备而来,挥兵南下,恐怕不日便能打到京城。

三十年前,大宁与孤漠曾有过一场战争,那时孤漠族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游牧民族,他们的新大王上位之后,不甘于整日居无定所,便盯上了山水富庶的大宁国。那时凭着一股蛮劲,虽也打下过大宁国的一座城池,可那只是夜袭而来,等大宁国派兵过去之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孤漠族赶回了草原深处,孤漠族因此成为大宁的附属,每年岁贡便要进不少。

可是谁能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兵胜不过三年,大宁国旧主便殚精竭虑而亡,传位于大皇子。可这大皇子自小便是个享乐的,底下又没有其他弟弟,皇位迟早是他的,他便更加肆无忌惮。

在位的二十多年来,几乎没有理过国事,全靠丞相撑着,丞相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代替一国君主,因此他只是打理好了内政,却无暇也无能去顾及军队,大宁国的兵力日渐衰微。

而孤漠族,却凭着来自于草原深处的狼性与生活环境的恶劣,三十年来不断增强兵马,如今南下,便是抱了必胜的决心。

这些家国大事,如烟是不知道的。

只知道边境又起了战事,可那在遥远的边境,与她何干呢?

日子还得照样过,客人还得照样接。

可是今日的醉春楼,却不同往日,几乎没有人来。

所有人都无所事事,感情好的小姐妹们聚在一起打牌,余下的便各自在各自的房间里,或弹琴或练舞或看话本子,左不过这几样打发时间的事。

“烟姐姐!”如烟正在房里看书,夏夏却突然跑了进来,气喘吁吁。

“怎么了?瞧你急的,满头的汗。”如烟放下手里的手,拿起手帕给夏夏擦汗,夏夏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也不管是不是如烟喝过的,一口喝了进去,又深呼吸好几下,才平复下剧烈的心跳。

如烟见她这样,难得的温柔一笑,“好了,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夏夏急急的说道:“方才我去十里坊给姐姐买桂花糕,看到顾公子带好多人过去呢!我听周围人说这是大将军顾延,此番正要带兵去打仗!“

饶是如烟再镇定,听的此消息也不由瞪大了双眼。

顾延,顾廷。

这么简单的名字,她竟一直没有发觉。

如烟想要出去,却又想到十里坊离这里好几条街,而且他们也不会经过这里,便又收回了脚步。

原来“那边”是这个意思。

原来顾延离开之前的眼神,是这个意思。

如烟平静的心,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饶是没有动情,可顾延作为她最频繁的客人,如烟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大将军顾延,她当然知道,前大将军顾晔之子,顾晔曾将孤漠族打出大宁国,后又打过无数大小战事,最终战死沙场。而顾延,作为顾晔唯一的儿子,十八岁便随父上战场,二十岁便名满天下,在顾晔去世后被封为镇国大将军。

如今边界战事起,他带兵出征,是最正常不过的。

笃笃笃……

如烟的房门被轻轻敲响,有那么一瞬间,如烟的呼吸仿佛是暂停了。

夏夏急忙打开门,却见是顾延的小厮,正站在门口,“如烟姑娘,公子有事离开,托我将这封信交与姑娘。”

如烟示意夏夏接过信,见小厮要离开,便知道顾延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夏夏想追问几句,被如烟制止了。

既然不想说,她又何必去讨这个嫌。

如烟让夏夏关上门,打开了这封并没有封蜡的信。

信上只有短短数字:不日归来,定当赎卿。

“烟姐姐,顾公子写了什么?”夏夏并不识字,可是却看懂了如烟脸上的嘲弄。

“他跟我开玩笑呢。”如烟笑笑,将信放置在屋里常燃的蜡烛上,又扔到地上,白纸瞬间化为灰烬。

这样的话,骗骗十几岁的小姑娘也就罢了,何苦来骗她呢?

若心里真的有她,何不一开始便赎了她,亦或者是不再让她接别的客,尽管她的客人非富即贵,断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可他也不曾在意不是么。

念及此,如烟刚刚冒出来的那一丝担心,也已随着这封信化为了灰烬。

她不曾对谁动过心,只是觉得顾延的想法可笑。

夏夏见如烟神色淡漠,也不敢再问。

如烟对她很好,像是亲姐姐一般地好,可是如烟不开心的时候,夏夏却也是不敢惹她的,尽管夏夏知道会如烟不会冲她怎样,可是夏夏就是无端的心疼她的烟姐姐,烟姐姐心情不好,那自己不再给她增添烦恼。

边境的战争,给京城带来的影响也不过几天而已。

醉春楼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夏日是漫长的,可是时光又是飞快的。

似乎没过多久就已经入了秋,独属于秋日的暖阳铺满了水云间。

如烟每日都是忙碌的,可是白日里她又睡不着,只好靠看书来打发时间。

这日,她却不想看书了,只懒懒的依靠在窗边的长榻上,看着远方湛蓝的天空,思绪莫名。

于她来说,无论是第一夜的黑衣男子,还是顾延,都是她人生中的过客而已,无非就是黑衣男子她只见过一次,而顾延见的次数比较多而已。

如烟摩挲着手中圆润的玉佩,不禁想起那双泛红又隐忍的双眼。其实她已经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了,只是那双眼睛格外引人注目,因而印象比较深罢了。

突然,外面传来了喧嚣声,不同于顾延出征那日的呼喊,这次似乎夹杂了很多惊恐的尖叫声。

如烟攥紧玉佩,起身想要出去看看,刚到门口就被推门而入的夏夏逼退了几步。

“烟姐姐快跑!”夏夏进门后顾不得看如烟一眼,拉起如烟的手就往外跑去。

如烟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跟着夏夏出了房门,这才看到有无数浓眉大眼的外族人闯入了醉春楼,看见男人就杀,见到女人就抓。

饶是如烟再镇定,也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声音中不禁带了些惊恐:“这是怎么了,夏夏。”

“孤漠族的人来了!”夏夏大喊一声,同时也引起了楼下人的注意,他们抬头,骤然发现楼上竟有个天仙似的美人,便放下手中的人想要上来。

“如烟快跑!”被扔下的女人是梦离,平时总是对如烟阴阳怪气,却在这生死关头抱住了那个孤漠族人的腿,想要给如烟争取逃跑的时间。

“梦离!”如烟喊道,却见那男人拔出刀,朝着梦离的双臂砍去。

“啊!”极致的痛楚让梦离尖叫出声,却也不忘再朝着如烟喊:“如烟,快走!快走啊!”

她已经活不下去了,她只想多救下一个姐妹。

如烟眼睁睁看着那把染血的大刀朝着梦离的心脏捅去,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楼梯上已经有其他孤漠族的人了,她们想下楼是不可能了,如烟想到房间里有引温泉水的通道,最后再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梦离,拉着夏夏跑回了房里。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烟来不及收拾东西,只将梳妆台上的妆匣拿上,带着夏夏从温泉通道跑到了后院。索性他们还没有来到后院,所以如烟和夏夏跑的比较顺利,眼看就要到后门了,突然从旁边跑过来一个男人,笑着拦住了他们。

如烟和夏夏顿在原地,看着他举着沾满鲜血的刀慢慢走过来,仿佛面对草原上受伤的羔羊,知道她们跑不掉,所以要慢慢的玩味她们的惊恐。

碰!

男人的后脑勺被木根狠狠打了一下,可是对他这样高大威猛的人来说,这一棍无异于隔靴搔痒,他皱着眉毛回头,见赵妈妈正举着木棍哆哆嗦嗦的站着。

“赵妈妈……”如烟哑声。

“如烟,你,你快走,这里有我!”原本惊恐的赵妈妈看着如烟惨白的脸庞,突然又没那么怕了。

这是她的女儿,她从小养到大的,楼里的每一个姑娘都是她的女儿,她不忍心看着她们被这些野蛮人糟蹋,她只想救下一个是一个。

可是凭她,又有什么本事救人呢?

待那把大刀捅进她的胸膛的同时,她不知哪里爆发的力气,拿着木棍朝他下面狠狠打去,男人痛的弯下了腰,赵妈妈趁着倒下之前再次叮嘱如烟快跑,往城西跑。

如烟又喊了一声赵妈妈,见男人就快站起来了,咬咬牙擦掉眼泪,拉着夏夏跑了出去。

外面兵荒马乱,到处是孤漠族的人烧杀抢掠,如烟没怎么出来过不认路,所以让夏夏在前面带着她跑。路上到处都是尸体,无数房子燃起了熊熊大火,整个京城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再不复往日的繁华喧嚣。

这一路并不顺利,好在夏夏总能及时带她躲开那些野蛮人,她们总算有惊无险地跑到了城西。

不知道赵妈妈是如何得知城西比较安全的,这里确实没怎么有孤漠族的人,只有百姓的慌张逃跑。

其实赵妈妈哪能知道呢,只不过城西是京城最穷的地方,孤漠族来犯,定然是先去城东富庶人家。

如烟跑的很累,但是也知道不能停下,夏夏紧紧抓住她的手,带她一路跑到城外的城隍庙里。这里很静,即没有孤漠族的人,也没有逃跑的百姓,大家都想要往远跑,没人会在这里停留。

“烟……烟姐姐……”夏夏喘着气,“我,我们先在这里歇一歇,我知道……这里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如烟点点头,跟着夏夏走了进去。

原来这里有个地窖,隐藏在案几下面,十分隐蔽。

夏夏让如烟先进去,她随后跟着掩盖掉留下的痕迹,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了一下,带着如烟往里走,找到一块适合坐下来的地方,夏夏吹灭了火,视线顿时陷入黑暗。

地窖并不大,也空无一物,如果被人发现了可真是“瓮中捉鳖”了。

只是她们两个弱女子,跑也跑不远,除了躲在这里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待呼吸平复好之后,如烟问道:“夏夏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黑暗中的夏夏笑了笑,“原先我是住在这边的,小时候被养父打骂,我会跑出来躲着,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这里,只要我躲在这里,养父就抓不到我。”

如烟闻言,有些心疼夏夏,遂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安慰了她一下。

“烟姐姐,我没事,如果不是他,我还遇不到你呢,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一个人了。”夏夏回握她。

“赵妈妈和梦离……”如烟默了默,又想起了这两个为她死掉的女人。一个是她的对头,一个是她名义上的救命恩人,虽然是赵妈妈把她拉下水,可是如果没有赵妈妈,她早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已经变成孤魂野鬼了。

“烟姐姐,我知道,是赵妈妈和梦离姐姐救了我们。”夏夏也有些伤感,“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梦离姐姐正在楼下喝酒,似乎是被孙公子伤的很深。”

孙公子?

如烟记得,他是梦离的常客,总是嘴上说要赎她,却总是来待一晚便走。因为与梦离的房间挨得近,昨晚仿佛还听到了两人的争吵声,可是才短短几个时辰,两人就天人两隔了。

不,不对!

梦离拉住那个孤漠族人的时候,身边事躺了一个华服男子,似乎是昨夜孙公子穿的那身。

看来,他并没有负梦离。

如烟苦笑,两人虽有情,却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知晓彼此的心意,如何不算一对苦命鸳鸯呢。

夏夏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的,她只是紧张,怕被人寻到这里。

如烟感受到她的恐惧,知道这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遂安慰道:“我们多等一会,朝廷应该会出兵镇压的,等外面安全了我们再出去。”

夏夏却是沉默了一会儿,又缓缓说道:“烟姐姐,我早上出去的时候,听到街上的人说圣上驾崩了,如今京城里怕是无人管了。”

一国之君都死了,那还会有谁来赶走这些外族人呢。

恐怕大宁国,今日要亡了。

只是既然他们能打进京城,是不是说明顾延已经……

不知为何,如烟的鼻子有些发酸,再怎么说,自己对他也不全然是无情的吧。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如烟此番却突然理解了这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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