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寻店主的身影,她对他的初印象很不错。
是个温和的老实人。
青苔也想通过他的嘴里得到些关于那位苏神医的消息,可是终究没见到他的人影。
此时的店家正跪在高位上的男人身后,跪了快半个时辰了。
他收起脸上常带的温良善意的笑容,本是圆滑精明的气质就慢慢溢出来。
他一直没敢抬头,悄悄暗想,新来的两个年轻人究竟是何等身份,竟让此人屈尊,从长安亲自过来。又或他是否从一开始建这客栈就是在等着他们?
他是个名存实亡的店主,这客栈里的每一寸都是贵人亲自找人建造,就连燃的香定是仅那一款,多年未曾改。
他本是长安城里最普通的茶商,因他的经商之道被贵人看重,从此也算是平步青云,财富万贯。虽然被发配到霖景,也不敢有怨言,因为他的确受了太多恩惠。
贵人的脸隐在暗处,半明半暗,似正亦邪。
他在前面转着板指,始终没有说话。
最后上面的人似是倦了,冷淡的说,“隐藏好身份,看好她。”
跪着快麻了,店主连连应着,“会的,会的。”但是他没清楚,是他,还是她?
但是他默认是他。
科考的少年,总比那女娃娃有价值不是么。
更何况,这么多年,都未见贵人有接触过女人,他对任何事情都极其冷淡。
然后他就看到前头的人往后摆了摆手,
自觉地退下了。
青苔走出客栈。
雪还是没停,有愈发变大的趋势,她撑着伞在街上走着。
路上有人常扫去积雪,街上人又格外密,人来人往,积雪也存不住。
城内街道上两边是茶楼,临近不远处是酒馆,各种作坊和当铺。
街上叫卖声络绎不绝,热闹非凡,时不时有华贵的马车穿梭而过。正值午时,是街道上最热闹的时刻,即使是雪天,此时也是冬日最为暖和之时,人人都愿意出门闲逛,浓厚的烟火气好像把这个冬天点燃了。
也不知城内的医馆是开在何处。
青苔从伞里探出头四处寻找着。
霖景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终究是泄了气,在无人问津的首饰摊前停下脚步。
伞后露出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就这样用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摊主,
“请问......”
那妇人呆滞了片刻,被这抹颜色晃了眼,丝毫没听到后面她说的话。
青苔见她没反应,轻微拧了拧眉,又耐心重复了一句,
“请问最近的医馆怎么走?”
妇人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赶忙顺着道路给她指方向,
“娃娃哩,你往前走,走过桥头就有一家医馆,那大夫很会治病的咧,”她又回过头来看她,热心的询问,“你怎么了娃娃,哪病了哩?”
青苔感受到了陌生人的善意,就笑着摇摇头回她,“是我姐姐病了。”
妇人惋惜,妹妹这样俊,姐姐定是差不了。美人病了,终究是惹人怜惜。
等到青苔道谢准备离开时,妇人看到她垂落的头发,又叫住了她。
“娃娃,你还未及笄哇?”竟已经出落的这般动人。
“及笄了的,”青苔拨了下自己肩头的发,“不过那时我已离开家,未行及笄礼。”
那妇人真切的是热心肠的。
她挑了个最精致好看的簪子,招呼着替她绾上。
青苔看着她慈善的面孔,也无法拒绝,
妇人手艺很好,转眼间,她一头青丝被编成精巧的垂髻,发间散落几缕碎发,自然不失端庄,添了几分温婉的气质。
这簪子格外适合她。
她马上要掏钱袋,妇人先她一步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这簪子是我送你的哩,我不收你的银子,”她望着她继续说,“我以前也是有女儿的,她...她如你一般大。”后面那句话带了些哽咽,她一边说一边又抚着她的发。
青苔听出了话外之音,往她那靠了靠,作为安慰。
路上的人远远瞧见了这场面,也有路过首饰摊的人,看着青苔头上的簪子,说也要如此的样式。
首饰摊逐渐热闹了起来,妇人变得忙碌,回头想朝青苔夸赞,说她真是个福星——
身后没有了清丽身影,只余银两,静静的放着。
青苔在妇人忙着招呼生意时,在她身后轻轻地道谢,
然后继续赶路。
她耽误不了太久。
她没有仔细看自己绾发的样子。
但她实实在在感激妇人。
她其实也会遗憾没有和姐姐一起及笄,方才妇人的手法又是极其温和。她想到,母亲为她绾发的话又是什么样子?也是如此的娴熟吗?
同时绾起的头发,是成长的象征。
她不再是母亲姐姐身边那个小小青苔了。那个爱依偎着母亲和姐姐,撒娇偶有些小调皮的女孩。
长大,
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但又是一瞬间的妥协。
这个词太过神奇,年幼时向往,少时憧憬,但在某一刻,不知不觉就已经产生影响,隐隐作痛了。
它甚至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积极乐观的春楹,会放弃自我;
调皮玩闹的秦凌,会逐渐沉稳;
活泼开朗的青苔,会变得内敛。
......
小时候躲在屋檐里,
长大却要变成屋檐。
成长当真如抽丝剥茧般痛苦。
青苔思绪翻飞,但步履不停。
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大家都撑着纸伞,狭窄的街道更加拥挤了,挤到青苔不得不让路。
她遥遥看到了妇人所说的桥头,竭力穿过人群,不知是谁扯落了她的发髻。
簪子掉在地上,青苔只好蹲下去拾取。
起身时,青丝散落。
不知是谁的惊呼声,是在感叹造物者的偏心。
青苔无意理会,她压低伞檐,快步往前。
殊不知,这一幕已然落入另一人的眼中。
茶楼上的位置总是爆满,茶馆的说书先生言语风趣,满腹墨水,人人都爱听他讲些往事,时而惊叹,时而兴奋,好不雅趣。
但此人永远是上等雅阁的主人。
从茶楼里,可以俯瞰半个霖景城。
谢惊鸿捻了点茶叶,放到高挺的鼻尖闻了闻,是上好的黑茶。
侍从看着自家少爷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才松了口气,今日总算折腾够了。
等青苔真正站定在医馆前时,
她难掩内心的激动。
刚入医馆,便是浓烈的药味混杂,青苔在家里经常闻到。正前方是古色古香的长桌,身后是一格一格的中药柜,标好了种类与品名。堂内两侧又挂着各类草药字画,不断有医者穿梭在大堂,显得整个医馆底蕴很浓。
或许那苏神医并不在此,但是这里如果有李神医,刘神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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