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皇上亲自将太子抱下马车,往大帐走去。
多日来太子见罪于皇上,为皇上所不喜的传闻自是不攻自破。
康熙将人放在床上,召来孙之鼎问话,得知胤礽的腿需得养上半年,康熙心里是又生气又心疼。
回头瞪了他一眼道:“这段日子你需要静养,便与朕同吃同睡罢。”
啊?
这样岂非太不方便也太不自由了些。
胤礽苦了脸道:“阿玛,这恐怕于礼不合。”
话音刚落,便听见康熙道:“朕的旨意,你敢说于礼不合?”
“……儿臣不敢。”
“哼,你自小就养在朕身边,在乾清宫与朕同吃同住也没见你说于礼不合。”
胤礽在心里纠结了一番,还是道:“那时候儿子还小嘛,现在儿子已经长大了,怎么能像小时候一般和阿玛同住呢?况且儿子伤了腿,行事多有不便,这不也是怕扰了阿玛的清净不是。”
【保成说了这么多,是要远着朕,不与朕亲近了?】
【不孝子啊,不明白朕的良苦用心,真是太伤朕的心了。】
“你十四岁搬离乾清宫,如今也不过十六岁,能长大到哪儿去?才离了朕多久就将自己摔成这样,朕看你是越活越回旋了。”
胤礽听罢心道:得,他就不该开这个口,又把人给说多心了。
若非听到了康熙的心声,胤礽绝对会和康熙辩驳两句,如今反而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从前自己仗着康熙的宠爱时常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如今想来也不知把人得罪过多少回了。
还是莫要多言了。
现在他知道康熙是个多疑又小心眼的性子,若再多个记仇什么的……
【朕想起来了,毓庆宫刚修建好的时候,保成就向朕提出要搬走,那时候他才六岁啊。】
胤礽嘴角抽了抽。
不是您还真记仇啊?
【好你个胤礽啊,原来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想离开朕的身边了,这么多年,都是朕强留你的不成?!】
听听,胤礽,阿玛这是气成什么样了连保成都不愿叫了。
“你就如此不愿意和朕待在一起吗。”回忆完,康熙的心都快碎了。
胤礽简直要疯了,他恨不得自己没有听心声这一“神通”,也不至于被康熙折磨的又气又委屈。
“怎么不说话了?”康熙又问。
【果然是被朕戳中了心思吧。】
【这么多年朕掏心掏肺,竟养出来个白眼狼!】
胤礽的牙都快咬碎了,皮笑肉不笑的故作轻松道:“哪儿能啊,阿玛多虑了。这世上保成最离不开的就是阿玛您了,儿子只是在想方才您教训的对,是儿子莽撞才伤了自己,今后再也不敢了,以后儿子都听您的。”
【哼,这还差不多。】
见康熙神色稍缓,胤礽续道:“今后保成就赖在您身边了,只要您别嫌儿子烦。”
【朕怎么会嫌你烦,朕疼你还来不及呢。】
【不过保成的这番话听着真是舒坦啊。保成如此懂事,看来确实是朕多心了。】
胤礽:呵,您知道就好。
康熙心里舒坦了,又开始心疼儿子。
“朕方才抱着你,觉着你好似轻减了些,明日朕让胤禔猎几只鹿和熊回来,给你好好的补一补。”
康熙说罢,坐在胤礽的身边想捏一捏他的手腕,却看到他的手腕上裹着布。
拧眉问:“这也是坠马时伤着的?”
胤礽刚从气恼的情绪中缓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翻滚的时候被岩石划伤的,不过阿玛不用担心,不严重,孙太医已经给儿子上过药了,过两日就会好了。”
【翻滚中划伤的,那身上必然也有伤。】
思及此,康熙忽然伸手解胤礽的衣裳。
胤礽吓得直呼“阿玛您这是做什么啊!?”
康熙神情严肃:“别动,让朕看看你还伤了哪里。”
“多谢阿玛关怀,都是些小伤不碍事的,就不、不必看了吧?”
胤礽简直欲哭无泪,有什么儿子都告诉您就是了,不看不行吗?
“不行,朕一定要看,否则朕不安心。你若再敢乱动扯疼了伤处,朕就打你屁|股!”
话毕,胤礽果然不乱动了。
【小兔崽子,说打屁|股简直比朕的口谕还管用。】
康熙的话胤礽不敢不听,可他又实在难为情,羞愤地挥手把伺候的太医太监们都赶了出去,连在一旁看热闹的胤祉也不例外。
康熙:“你把人都赶出去了,待会儿谁来伺候你更衣啊?”
不等胤礽说话,康熙又道:“也罢,朕亲自伺候你就是,免得那些奴才毛手毛脚的弄疼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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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静下来后,胤礽还在为康熙的心里话窝火呢,就这么气了大半宿,第二日顶着一双黑青的眼睛,无精打采地和康熙请安。
康熙吓了一跳,担忧的问:“昨夜没睡好,是伤口疼的厉害?”
还不都是您气的。
“嗯,夜里翻身的时候抻着腿了,醒来就睡不着了。”
胤礽这话并非全然胡诌。
他连续好几天没有休息好,昨儿实在挺不住,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可谁知康熙他半夜批折子不睡觉,竟还有心思在心里头碎碎念个没完,结果硬生生的把胤礽给吵醒了!
譬如什么——
【保成应当睡着了吧?朕若现在过去抱抱他,会不会吵醒他。】
【不妥不妥,那孩子身上还有伤呢,碰疼了可怎么好。】
【诶,从前保成都是在朕怀里睡的,没有朕抱着觉都睡不着,如今自己也能睡得着了,真是长大了啊。】
【保成怎地忽然皱眉了?是做了恶梦睡不安稳还是伤口疼了?】
【孙之鼎真是废物,给保成喝的什么安神茶,竟一点用也没有。】
胤礽当时听到这话,连忙朝里翻了个身,遂扯痛了腿。
这一系列动作被康熙尽收眼底。
故而康熙疑惑地瞧他一眼:“哦?原来你那时就醒了,那怎么不和朕说话?”
【知道朕那么晚还在批折子,你竟不知关心关心朕。】
胤礽:“儿子知道您忙着,本想劝您早些歇息,但又怕您为儿子担心,不忍吵您,这才没有说话。”
康熙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见胤礽的精神头实在不好,便哄着人多睡了会儿。
胤礽只求康熙别在心里念叨他了,好在康熙还有政务要忙,胤礽这才安稳地睡了两个时辰。
这期间,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和皇长子胤禔来看过太子,皆被康熙挡了回去。
此次征讨噶尔丹,和硕裕亲王福全被康熙封为抚远大将军,皇长子胤禔为副将军,跟在福全身边历练。
和硕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双方各自带领兵马,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
没想到今日却在太子这里吃了闭门羹。
恭亲王常宁心中不忿,哼道:“太子不是遭皇上斥责被赶回京师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胤禔道:“听闻太子在回京的路上不小心坠马摔伤了腿,想来是汗阿玛放心不下,又将人给接回来了,这不,适才还命我去猎几头熊和鹿来,说是要给太子补身子呢。”
“什么?”常宁气的声音都拔高的许多:“岂有此理!这一个多月以来你跟着二哥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今日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了,竟然还要给太子打猎补身子?”
他看着福全道:“皇上未免太过偏心了些,这些日子太子除了惹皇上不高兴以外还干了什么?我看啊,还不如大阿哥……”
“住口!”福全眼睛一瞪,将人重重推了一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敢在背后议论储君,想掉脑袋吗!”
“我可是皇上的手足兄弟,他还能为太子真杀了我不成?”
“五叔!还请五叔慎言。”
胤禔慌忙瞧了瞧左右,把人拉倒一边,低声道:“太子终归是太子,又岂是咱们可以随意议论的,若是被汗阿玛知晓,就算汗阿玛顾念手足之情不杀您,只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您啊。”
“大阿哥说的不错。”
福全对常宁不满道:“你这个急三火四、不顾后果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皇上御驾亲征,太子坐镇京城,那些时日,京城里的大小事务哪一点不是太子在操持,你怎能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语。”
“我……”
常宁心里仍不服气,却被训斥的不知该说什么。
“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们,爱怎么就怎样吧,老子不管了,哼!”
说罢一甩胳膊,大步而去。
福全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声:“你五叔是个直脾气的,他这是在为你鸣不平呢。”
胤禔自嘲一笑,朝着康熙大帐的方向看了过去:“可我无论再如何做,在汗阿玛心中也不及太子万一。”
福全了然的拍了拍胤禔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待到快午膳的时候,胤禔果然猎回了几头熊和小鹿,顺带还有不少野兔和狐狸。
这时候,孙之鼎正在给胤礽的伤口换药。
胤禔进来的时候瞄了一眼,恭敬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圣安。给太子请安,太子金安。”
“起来吧。”康熙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只一心看着胤礽的伤。
嘱咐孙之鼎轻一些,并关怀胤礽问:“疼不疼?”
胤礽:“阿玛放心,不疼。”
说罢,分给大阿哥一个眼神。
在沙场上历练了一个多月,胤禔身上平添了不少肃杀之气,看着比从前稳重了许多。
“大哥来了。一月不见,大哥似乎黑了些也瘦了些,可见在战场上受了不少风沙之苦,实在是辛苦了。”
胤禔闻言扯出一个笑:“太子关怀,为我大清出征平乱,是做皇子的本分,不辛苦。”
说完便没了下文。
康熙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个胤禔,太子关怀你,你竟不知关怀太子吗?也不问问保成的伤怎么样了,真是不懂事。】
胤礽挑了挑眉:“昨儿还听阿玛夸赞大哥骁勇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弟弟当真佩服。可恨弟弟如今伤了腿,不能像大哥一样为我大清征战沙场,真是惭愧。
胤禔没想到汗阿玛竟会在太子面前夸自己,一时高兴的脸都红了,跪地叩头道:
“儿臣多谢汗阿玛夸赞。”
等了半晌不见康熙说话,又慌忙道:“太子言重了。同为大清皇子,汗阿玛的儿子,自是要为汗阿玛分忧解劳。太子在后方为汗阿玛操持国事,臣在前方奋战杀敌,都是一样的,哪里有惭愧一说呢。”
“……何况臣跟在裕亲王身边历练,有什么也都是裕亲王的功劳,臣实不敢当。”
康熙:“你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不必妄自菲薄,起来吧。”
胤禔起身,看着胤礽笑意盈盈的脸,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缓了缓神,终于上前询问起胤礽的伤势。
康熙这才舒心了些。
胤禔道:“汗阿玛,儿臣照您的吩咐猎回了三只鹿和两只熊,还有不少野兔和狐狸,已经吩咐下边人拿去料理了,给太子补身子用。”
“嗯,做得好。”康熙满意点点头:“保成嘴刁,叫他们做的精细些。”
胤礽接话道:“阿玛,儿子一人哪用得了那么多啊,只一碗鹿血和一小块熊掌足以。您再挑些想吃的,余下的让大哥给将士们分了吧。”
“保成有心了。”
康熙转头对胤禔道:“这是太子对将士们的心意,就照太子的意思办吧。”
胤禔:“……”
好好好,老子受苦受累,到头来好人倒让太子当了。
胤禔:“是。臣替将士们,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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