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一株广玉兰

顾明月抬起头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嘴唇在辣椒的刺激下更加鲜艳,黎华荣躲闪着低下头,罪过罪过,今夜的月亮可真是圆啊。

另一边谢岁书怀着满腹心事,敲开了谢漓音的房门,“阿姐。”

“进来。”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谢岁书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拿着鱼走了进去,谢漓音还在看书,烛光明灭,一下下照在她脸上,是人后独有的清冷。

“我今日烤了鱼。”他一向话少,但是谢漓音此时更加安静,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先他片刻降生人世,是世间最亲密不过的存在。他可以对千千万万人,甚至包括兄长寡言不语,但是唯独谢漓音,他永远无法沉默。

谢漓音闻言转过头,“你今日和楼公子一起去玩了?”她弟弟不像会自己在扶风做出这种事,多半是被楼君尧拐着去的。

“他邀我明日去别院小聚,顺便烤的鱼。”谢岁书有些无措,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但还是鼓起勇气,“阿姐,要尝一尝吗?”

但谢漓音还是拒绝了他,“不了,我马上就要歇息了,你给兄长送去吧。”

预料之中的答案,但谢岁书还是有些失落,他低声告别,缓缓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声音传来,“岁书,阿姐不想在你面前也要强求。”

他回头去看,谢漓音冷寂的双眼里染上一抹温度,一点点,很快就消失的温情,但他还是看见了,“我知道的,阿姐。”

他知道谢氏对他和兄长两人有多厚待,对阿姐就有多漠视,甚至是束缚。同样出众的天资,更加动人的琴艺,但是外人只知道谢氏仙姝容貌过人,只知道谢氏二君子是青年才俊,扶风仙境,于阿姐而言却是泥泞之地,困在其中挣脱不得,只能自我折磨。

“兄长,扶风真的没有出过女长老吗?”谢岁书有些难过,满脸认真的追问。

谢景之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鱼在碟子里放好,声音艰涩,“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这个问题岁书不止问过一次,他也曾经问过叔父,但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没有,不止扶风,就是仙门百家,也从未出过堂堂正正的女长老。

不是没有天资卓越的女子,只是她们的资源太少,压制太多,就算好不容易和男子修炼到同一水平,也只能作为背后的力量,永远无法站到幕前。

气氛沉默下来,谢岁书依旧不甘心,“以前没有就代表以后也不能有吗?”

“当然不是,岁书以为我为什么要答应当这个内定的下任宗主?”谢景之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挑着鱼刺,当初谢氏各支族人和长老联合施压,一定要叔父早日定下少宗主,生怕他们离经叛道立个女子,让宗门蒙羞。

“兄长……”听见这话,谢岁书猛然抬起头,他以为,以为兄长也不想要阿姐一个女子那么优秀,也想让阿姐嫁人与世家联姻。

谢景之看出他的惊讶,也不为自己解释,继续吃着弟弟亲手烤好的鱼肉,其实有些冷了,但是无妨。“道出于天,事在于人。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月落日升,仅凭人力自然无法扭转,但除此之外,事在人为。

结束上午听学,顾明月照常准备去找谢景之交流音律,她已经去了好几次,今日或许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离开之前,楼君尧反常的没有多问,她皱皱眉,到底没再说什么。

到达约定好的竹林,谢景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抱着琴到对面坐下,顾明月温声开口,“景公子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午后忽然有了些许灵感,乘兴来这里试试琴音。”两人面前的都是普通弦琴,顾明月是推辞听学遥远未带,特意向谢氏借的,谢景之却不知为何也是相同款式。她虽疑惑却并未询问,就像谢景之也不曾问她为何与之前藏书阁爱惜自己古琴的说辞相悖。

就像当日说的是来复原琴谱,可那不过一曲《蒹葭》,谢氏早有曲谱,顾明月虽没有原谱,弹过一遍之后谢景之自然能够记录下。然而之后这几日,她如约而至,谢景之也在此等候,他没问她明日是否还来,她也从不曾在离去时言就此别过。

按照往日的流程,接下来她该顺着话往下,两人合奏一首,再互相交流所得,但是今日顾明月无视面前放着的两把琴,转移了话题,“景公子,我今日其实想请教另外一事。”

谢景之抬起头,这张石桌修的很大,就是为了给弟子们交流琴艺所设,但对面坐的是个姑娘,他总觉得距离有些近了,只能微低下头,唯恐冒犯。

“顾姑娘,但说无妨。”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没有察觉,但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他明了顾明月那日说前来请教之事不过一个幌子,应该就是为了今日之事?虽然有被算计利用的嫌疑,但是他并不生气。大抵是顾明月分外温柔,与她相处太过愉悦,那些细支末节之事就不愿意去计较。

“这世上是否有人死后,身体坚硬,水火不侵,生机全无却能活动自如?”顾明月有些斟酌着说出口,这几日她观谢景之为人处世的确是外人所称的“赋性谨洁,谦谦君子”,梦中之事也能透露一二,毕竟,顾氏也担不了那么大的责任。

她观察着谢景之的表情,见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凝重,显然并没有将她的话当作玩笑,“顾姑娘,你所言之事,可是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不敢欺瞒。”看他这反应,的确有这个东西?梦中所见当然是亲眼见到的,她也不算是欺瞒。何况,她那个梦可不是什么凭空臆想,幕后人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呢。

谢景之思考片刻,“此事事关重大,待我秉明宗主,一定给顾姑娘一个回复。”

他没有直接告知答案,倒也在顾明月的预料之内,偌大宗门倾心培养的继承人,怎么会是那等不知轻重、口无遮拦之人。

“景公子不必着急,我也不过是好奇而已。”她语气如春水潺潺流过心间,谢景之将此事暂时放下,转而问起另外一事,“那日清晨,顾姑娘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李星晚和楼君尧说是眉间小痣,可顾明月作为顾氏大小姐,举止向来得体,根本不会随意盯着陌生男子的脸看,而且那日,她过来时,分明未多打量,几乎是一开始就确定了谁是谁。

“我素来爱花,常年生病也练得嗅觉敏锐。”顾明月没想到过了那么久的事他还记得,有些好笑,她当日不说是因为此时过分私密,那种场合多有不当。

他院中种了一株广玉兰,新来负责打理衣物的侍从以为他喜欢,私自熏了这种花香,他其实并不习惯,但想到侍从也是好意便没说出来,那人却以为猜准了他的喜好,每件衣服都开始熏这种香。香味甚浅,谢景之也就随他去了,谁成想竟被顾明月闻了出来。

谢景之明白过来,强压下面上热意,“原来如此。”

“净若清荷尘不染,色如白云美若仙。玉兰高洁,与景公子品性正相配。”顾明月说完未等人回答,轻理衣袖,皓腕似月,铮铮琴音响起,起首时隐时现,犹如置身高山之巅,云雾缥缈,转而好似欢泉鸣响,在山间奔流不息。

她今日穿着素色广袖长裙,浅谈柔和的纱衣,抹胸上浅绿色刺绣点缀,玉簪斜插,青丝半挽,纤纤素手执于古琴之上,其声巍峨若高山,奔流似江河。

谢景之本以为是今日生辰,她才有所装扮,不同于往日的素净白衣,听到琴音时才恍然,他们独处几日,已然到了分别的时候。

梳云掠月抹红妆,高山流水谢知音。

临安顾氏的明月,最温柔也最勇敢,合该人人仰望。是他迟钝,不但分别这种事要让人家姑娘来提醒,就连这段情谊也碍于人言不敢表述。

风动竹幽然,洞箫声悠扬。

世人称赞的谢氏君子,在当初并没有选择扶风最正宗的古琴,他最擅长的乐器,是洞箫。

琴声肆意纵横,箫声婉转缠绵,竹林外听客如痴如醉。

“楼兄,原来那日你没有开玩笑啊,明月姐姐的琴音当真令人迷醉。”琴声如人心境,景公子一如温润本色,没想到明月姐姐却如此自由洒脱,全然不似平日的温柔娴静。

他脸上表情过于明显,楼君尧更加不爽了,“啧,你在想什么呢?那是我师姐,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就是他第一次发现,谢大公子着实有些碍眼。

叶图南站在他们身后,看着面前琴萧合奏,默契无比的两人,白色的衣角轻扬,不像是现实中会有的场景,更像是画家精心绘制的画卷,在一片绿意的竹林里如此亮眼,如斯和谐。

人间过客多如牛毛,欲上青天揽明月者更是多不胜数,他叶图南,大概连号都排不上。

等到一曲终了,楼君尧立刻走上前,“师姐,我来接你啦!”

他身形欢脱,马尾高高扬起,顾明月一时间失了神。

“师姐,我来接你啦!”十二岁的楼君尧扛着剑,丢下身后的顾挽风,飞快奔她而来。

她回头,身后男子长身而立,并不是那一袭青衫,手中所执乃是洞箫,并非陶埙,风姿俊朗,是无数女子幻想中的情郎模样,并非是沈忘尘。

“师姐,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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