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发现府中第三股暗卫的踪迹后,楚倾便像一只极度警觉的猫,将所有的感官都调动起来,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她依旧每日宴饮,赏花,听曲,将骄纵公主的皮囊披得严严实实。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举杯,每一次浅笑,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离开过这府邸的暗处。
霍临渊似乎也更忙了,常常深夜才归,身上除了酒气,有时还带着一丝极淡的、被刻意清洗过的血腥气。他看向她的目光,审视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两人在沉默中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像两头在黑暗中互相警惕的猛兽。
这日午后,楚倾正倚在窗边软榻上小憩,团扇半掩着面庞,似睡非睡。琳琅悄无声息地走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倾握着团扇的指尖微微一紧。
“消息可确实?”她声音极轻,若非琳琅靠得极近,几乎无法听清。
“千真万确。”琳琅语气凝重,“我们的人在城外三十里的黑风隘,截获了一小队伪装成商旅的官兵,他们押送的……是淬了‘牵机’的弩箭。箭头样式,与玄甲军所用一般无二。”
牵机之毒,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楚倾缓缓坐起身,团扇下的眼眸寒光凛冽。皇帝终于按捺不住,要对霍临渊下手了?而且是用这种栽赃陷害的方式!一旦这批毒箭被“发现”在霍临渊的势力范围内,一个“私藏禁药,意图不轨”的罪名便能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人呢?”楚倾问。
“按殿下先前吩咐,未打草惊蛇,只是设法让那队人马‘意外’耽搁了行程。”琳琅回道,“但恐怕拖不了多久。”
楚倾沉吟片刻,脑中飞速运转。这是一个危机,但同样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向霍临渊示警,甚至……卖他一个人情的机会。
“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玄影。”她下令道,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要让他以为,是他们自己查到的。”
“是。”琳琅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殿下,我们是否要趁机……”
“不。”楚倾打断她,目光锐利,“现在还不是时候。霍临渊这把刀,皇帝想毁,我们偏要保。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她要让霍临渊欠下她这份“无意”的人情,更要让他清楚地看到,皇帝对他已动杀心。逼他,不得不反!
是夜,霍临渊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铁。
玄影将查获的一支毒弩箭呈上,箭尖泛着幽蓝的寒光。“将军,在黑风隘截获,共计三百支。押运之人,是禁军副统领王贲的心腹。”
霍临渊拿起那支箭,指腹在冰冷的箭镞上摩挲,眼底是翻涌的黑色风暴。他征战沙场多年,见过的阴谋诡计不计其数,但如此直白狠毒的构陷,依旧让他心头发寒。
皇帝,是真的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人呢?”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已处理干净,未留痕迹。”玄影道,“只是……属下查到此事时,感觉似乎有人抢先一步,故意留下了线索。”
霍临渊眸光一凛:“谁?”
“痕迹抹得很干净,但手法……不像是我们的人,也不像是宫里的。”玄影顿了顿,“倒像是……江湖路数。”
江湖路数?
霍临渊脑海中瞬间闪过楚倾那张明艳却平静的脸。是她吗?那个看似只会享乐的公主,竟有这般能耐?还是她背后,另有其人?
他挥了挥手,玄影无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烛火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皇帝已亮出屠刀,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他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张信笺,提笔蘸墨,笔走龙蛇。是时候,联络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朋友”了。
翌日,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洗刷着皇城的尘埃。
楚倾正用着早膳,霍临渊却罕见地没有出门,而是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
“今日雨大,公主若无要事,便在府中歇息。”他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那里白皙的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楚倾执勺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同,那冰冷的眼底,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将军今日倒有闲情关心起本宫了?”她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慵懒。
霍临渊没有接话,只是将一个看似普通的锦盒推到她面前。“库房里寻到的小玩意,公主戴着玩吧。”
楚倾挑眉,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水头极好,触手温润。但以她的眼力,一眼便看出这玉镯内里暗藏玄机——是中空的,似乎可以存放些极小的物事。
她心中一动,抬眸看他。
霍临渊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淡无波:“近日京城不太平,公主身份尊贵,还是小心为上。这镯子……或许能挡挡煞气。”
他的话意味深长。
楚倾拿起玉镯,套在腕上,尺寸竟是刚刚好。碧绿的玉色衬得她手腕愈发白皙。
“将军有心了。”她微微一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这哪里是什么饰品,分明是一道护身符,或者说,是一个信号——他已知晓她的示警,并做出了回应。
他是在告诉她,他已开始行动,同时,也在用他的方式,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哪怕只是暂时的。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地用着早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不再是单纯的警惕与对抗,而是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盟友般的默契。
他们都清楚,平静的假象已被彻底撕碎。
风暴,即将来临。
而这一次,他们或许要站在同一阵线,迎接那场颠覆一切的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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