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外书房回来,容澈便觉得身上有些不适,起初只当是雪天寒气侵体,并未在意。谁知当夜便发起了高热,额角滚烫,意识也昏沉起来。左臂旧伤处更是隐隐作痛,如同针扎火燎。
澄音馆内一时忙乱起来,侍女急忙禀报了高盛,王府的医官连夜被请来诊脉。说是积郁劳神,旧伤未愈,又感风寒,几症并发,来势汹汹。
消息传到擎苍阁时,已是深夜。谢玄正对着一份边境军报凝神,闻听此言,执笔的手顿在半空,墨点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污迹。
“严重吗?”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王爷,医官说热度不低,需好生将养,若能安然度过今夜,便无大碍。”高盛垂首禀报。
谢玄沉默片刻,挥退了高盛。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他神色明暗不定。他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目光几次扫向澄音馆的方向,最终却又坐了回去,重新拿起那份军报,只是半晌,都未再翻动一页。
次日清晨,谢玄踏着未化的积雪来到澄音馆。馆内药气浓郁,容澈躺在榻上,面色潮红,唇色干裂,平日那双沉静的琥珀色眸子紧闭着,长睫不安地颤动,显然是昏睡中也极不安稳。
谢玄挥手屏退了侍立的侍女,独自站在榻前,低头看着床上的人。此时的容澈,褪去了所有的伪装与锋芒,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他注意到容澈即使在昏睡中,右手也无意识地虚握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徒劳的防备。
医官进来换药,见到谢玄,连忙躬身。谢玄示意他继续,自己则在一旁看着医官小心地解开容澈左臂的纱布,露出那道愈合缓慢、此刻因高热而显得有些红肿的伤口。医官清洗、上药,动作仔细,谢玄的目光始终落在伤口和容澈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心上。
“他的体质,似乎比常人更易牵动旧伤?”谢玄忽然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有些低沉。
医官手上不停,恭敬答道:“王爷明鉴。靖安王殿下似有不足之症,气血本就不如常人旺盛,加之早年……似乎亏损过甚,如今一旦劳神或染疾,便易引动旧患,恢复起来也更为缓慢。”
谢玄眼神微凝,“亏损过甚”?在北燕为质子的那些年吗?他不再多问,只是看着医官重新将伤口包扎妥当。
这时,榻上的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痛楚的呓语,模糊难辨。谢玄下意识地俯身靠近了些,想听清他说什么。
却见容澈微微睁开眼,眸中水汽氤氲,失了平日的清明,只有一片茫然的脆弱。他似乎是认出了眼前的人,又似乎没有,只是无意识地低喃,声音细弱得如同猫崽:
“冷……”
谢玄身形一僵。看着对方因寒冷而微微蜷缩的身体,他沉默片刻,终究是伸出手,将滑落至容澈腰际的锦被仔细地拉高,严严实实地掖好他的肩颈两侧。他的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笨拙的僵硬,但足够细致。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对医官道:“用好药,务必让他尽快退热。”
“是,王爷。”
谢玄最后看了一眼榻上重新陷入昏睡的人,转身离开。走到门边,他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
“等他醒了,告诉他,好生养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书,暂且不必看了。”
守在门外的高盛连忙躬身应下:“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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