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这一路上都经过三个菜场了，每个看起来都不错，干净又卫生，虽然不知道那里的猪肉会不会反弹，但我想应该也不会有差距到哪里去。”他在城中村狭小的巷子里打转方向盘绕来绕去，“你既然执意要来这里，肯定要整我直到满意了才肯走。”

漆数把车窗放下来一些，头轻轻靠在椅背上，前额的碎发被风吹起。“听你这么说，感觉我好像是个坏蛋。”

“还好。”司恺翊想了一下，“我说过在我面前你可以真实地做自己，所以没关系。”

漆数看着前车的车牌号和排气管，顿了下：“很幼稚吧。”

司恺翊看着他：“有点，但可以接受。”

漆数余光感觉到视线，心跳好像快了一些，他转移话题：“我刚刚看到有几个塑料袋好像快破了......会不会把后备箱弄脏啊。”

“无所谓，反正脏了你负责。”司恺翊说。

“可是我赔不起。”

司恺翊下意识想说你愿意回家就行，没有漆家赔不起的东西，但话说出口的时候他隐约觉得这是漆数预判他会给出的回答，而这个回答会让他又有理由再次缩回到自己虚假的外壳里去。

于是他转而答道：“我家挺缺保姆的，你会干什么，做饭，扫地，擦玻璃，洗床单，遛狗，打理花园吗？不会的话可以学，干活来赔给我。”

“不会诶，可不可以肉偿啊。”漆数鬼使神差地说。

他感觉到车身抖了一下，难道迈巴赫也会偏航吗。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顺口就这么说了，也没仔细考虑场合合不合适，对象合不合适。空气瞬间凝固了许久。

“卧槽，我开玩笑的”他看了眼司恺翊：“对不起啊。”

“这不好笑。”司恺翊问：“你经常开这种玩笑？”

漆数自娱自乐地吹着自己前额几簇头发，点点头：“对啊。是你让我做自己的。我跟朋友相处都是这样随便的。”其实他也觉得氛围有些尴尬，但偏要嘴硬：“怎么，你们留学生之间不开玩笑啊？”

“不开。”他很快地回复：“清醒的时候不会，醉了也不会。”

“好吧......”漆数决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尊重你的方式，那我以后也收敛一点。”

他又胡乱就着窗前的景色联想一些生活琐事，硬着头皮和他聊了一阵子废话，总算是话题扯开了。

回到住宅区时，司恺翊放他先下车去把布丁带上，然后再一起回到了司恺翊的家。

幸好那个看似脆弱的塑料袋实则金刚不坏，在车上绕来绕去戳了半天也还终究是没戳破袋子，一后备箱的菜被完好无损地被搬运到了厨房。

放水，淘米，煮上饭。他开始备菜。司恺翊上楼换了套衣服后，也进了厨房。

面对着一桌精挑细选的美味食材，他没有忘记今天下班前他想到的那个计划。他依旧打算把今晚的菜做得很难吃，不过动机变了。他不是要吓跑司恺翊，而是想逗他一下，如果让他来试手，假装很认真地教他做菜，实际上做出来的东西却很难吃。

他会不会彻底怀疑自己的做菜天赋，从此告别厨房。

光是幻想一下他皱着眉头吃自己做的菜的画面，他就十分兴奋，舔了舔自己的虎牙。

于是他态度大改，摆出主厨带徒弟的气场，打开手机里的菜单竖立在玻璃柜后，然后非常有耐心地给他指导每一步骤的具体实施办法。

司恺翊也对此举动感到十分满意，他乐此不疲地在漆数的指挥下洗菜，切菜，分类，倒油，炒菜，看来是真心想学习做菜的。

两个人就像城中村里某道小巷里会出现的小餐馆最佳拍档，一个在后面有条不紊地指挥，一个在前面系着围裙忙着蒸肉、小炒、煲汤。两个人配合地天衣无缝，融洽地不像第一天合作，简直是已经开了十几年的老字号餐馆，正在饭点急匆匆出餐。

不得不说司恺翊学得挺快的，难道厉害的人真就干什么都能成功？

漆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一本正经地教他如何做一道难吃的晚饭，还教得头头是道，让他的味蕾对接下来的品尝充满了期待。

越是这样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地在厨房忙活，显得学到很多变得很专业，接下来菜上桌的时候他的反应就会越失望。

漆数光是想想就幸福极了，好想看到他这种人，这种事事顺利，做什么都能成功的精英人士，对自己能力大失所望的表情。就像初次见面时漆数从他脸上看到的对自己失望的那个表情一样。

他就可以装作一副高高在上，明明不在一个等级，但却好心地安慰他的样子。

几个精致的餐盘被摆上桌，司恺翊还特地开了瓶气泡水递给他，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摆在碗旁边，对着做好的菜拍了几张照。

“庆祝我第一次做出这么成功的晚饭。”司恺翊举起绿色的瓶子，他就也抬起跟他碰了碰杯。“你学得好快，一下就出师了。”他虚伪地附和。

然后就是他期待看到的场景。

果不其然，司恺翊动筷夹起排骨，尝了一口，眉毛拧成一团：“好咸。”然后他又喝了口海带汤：“这么腥！”

菜心总不会有错吧，烹饪青菜最简单了。他夹起一根菜心送入口中：“生的。”

漆数看着他的动作，差点憋不住气，费劲神功才忍住没有笑出声。真的，实在，太好笑了！

漆数真实地希望自己的双眼是摄像机，这样就能一秒不漏地把这段内容完整地记录下来，不为别的，不是想传播出去让别人看司恺翊的笑话，而是这个场景真的太逗了，他看得很开心。

他甚至抬眼对着司恺翊客厅的监控眨巴了几下，真希望司恺翊能把这段监控录像发给他一份。太逗了，他以后不开心的时候看这个准能心情变好。

司恺翊见他愣神，让他也赶快吃一口：“你尝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漆数心想，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而是从头到尾都是问题。

他吃了一口蒜蓉排骨，救命，怎么这么难吃。

这么难吃他怎么还一个劲在消灭食物，他怎么吃得下的？漆数看着司恺翊皱着眉头依旧在进食的动作说：“要不......还是点外卖吧。”

“附近没有外卖。”司恺翊说。

“那我......再给你做点别的吃好了。你等着就行，这次我来下厨。”漆数说完起身要走去厨房，被司恺翊叫住。

“别走。”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不能浪费粮食。”

漆数听话地坐下了，他看见司恺翊平静地用公筷把每个盘子里的食物分成两半，用桌上多余的碗分装一半的量，从桌子中心的位置轻轻推到漆数的碗边。

“一人一半，吃完吧。”司恺翊说。“仔细品尝一下你指导出来的手艺，下次才知道怎么改进。”

漆数微不可察地从他看似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不妙的气息。虽然他总是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但要是司恺翊真的发火了，他倒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此他很乖地拿起自己的筷子，认真地吃起这几盘味道古怪的菜。

他低头思考着有什么讽刺又嘲笑的话，比较适合现在的局面，既可以打击到他的信心，又不至于让他生气。

司恺翊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气泡水，抬头看他，没说话。

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一种自己拙略的把戏被人识破的感觉。于是故作心虚地喝了一大口汤，“我、就算是我也会有失误的时候。这很正常，下次、下次我再认真教你，绝不翻车了。”

“行啊。”司恺翊看着他：“你都跟谁学的做菜？”

“不是告诉过你吗？”漆数慌张地送进一口饭，“电视里学的。”

“电视还教进货？”司恺翊说，“菜场里怎么谁见了你都那么高兴。”

“因为我身后跟着个看起来就人傻钱多的傻大个，谁见了能不高兴。”

“我看到她翻进货单了，猪肉铺的阿姨。”他问：“你为什么会去菜场进货？”

“？”漆数抬起头：“你站那么远也看得见？”

“谢谢，视力5.2。”

漆数沉默了一会，他决定试一下坦诚是种什么感觉。

“我在饭店打过工。”他说，“刚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身无分文，大学城附近有的兼职我全部都做过，只要是不影响学习，又不会离得太远的。饭店、面包房、奶茶店......后来在一些朋友的推荐下我才开始接单，拍照，修图，拍视频什么的。”

“你姐不知道？”司恺翊问。

“不知道......你......别告诉她。”

“我不会告诉她。”司恺翊沉着声音说：“但我觉得你应该让她知道。”

“嗯。”漆数怀着有苦说不出的不悦回答：“时机合适了我会让她知道的。”

司恺翊：排骨什么时候加盐？

漆数：现在。把剩下那半包都倒进去吧。

司恺翊：（疑惑）半包？这么多？

漆数：（认真）对，要先腌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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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