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沨知道，楚亚在浪花TV的那份合同协议，经手的部门也就三个：人事统筹，陈经理那儿，以及财务，真正能接触到的人不多。

其中那个财务就是易晖南朋友，出事之前两人还吃过饭。

这作风很像易晖南从前的风格——轻易不会留下证据，但也从不遮遮掩掩，要是能气死你，那就最好了。

他很明白，真正的节奏矛头其实是指向他的，楚亚不过是被当枪使。

所以他以为只要自己护着楚亚，让“炒CP进队”这个节奏带不起来，对方自然会换个别的什么点来黑，但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极端到往线下闹。

“某种意义上是我的做法欠妥。”路沨解释完，总算又把手机抬了抬，“搞得他们拿你出气。”

“……”楚亚这边听着，惊讶得口不择言：“我艹，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易晖南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镜头里，路沨本来就被晒得脸色苍白，这下更是真的快背过气去了，“你小说看多了？？他上过的女人比我吃过的饭还多，纯种直男，就差往我水里下砒.霜了，明白吗？”

“哦……”楚亚瘪瘪嘴，小声嘀咕，“那我觉得你就是有那么讨人喜欢啊……”

路沨没听清：“什么？”

楚亚迅速一红耳根：“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没证据之前，你们也先别乱猜。”

路沨点头，却忍不住长长地吐了口气：“但不管这事是不是他做的，他都触碰了比赛的底线——战队马上会开始执行新的战术，我待会直接去场馆，你今天下午就能看到了。”

楚亚这才想起来，今天路沨还有常规赛要打。

“我艹，那你还不走是在等直升机来接你？教练不骂人？”

路沨却舔舔嘴唇，脸好像有点红：“没事，我请假了……战队说事出有因，本来也是我们连累你，可以理解。”

他没告诉楚亚，教练和领队确实骂人了——

教练说:“你要不就赶快生米煮成熟饭算了，免得老惦记。”

领队说:“报警了吗？他没事吧？你个畜生是不是把人关怀到床上去了起不来？”

——他解释自己跑了一晚，也等了一晚，战队的人却根本不信，就连VPL处男手速比拼群都差点把他踢出群聊，他非常冤。

不过比起这些，路沨还是更关心楚亚的伤，声音也不由轻了些:“你的手严不严重……痛吗？”

“你他妈废话，当然痛了！”楚亚心想要老公呼呼才不痛，但台词一上嘴就秒换了，“好在多半是外伤，就是右手包这么两层东西，没个十天半月的，别说打游戏了，打飞机都不行。”

“……”路沨不禁沉默了一下，“那我们见个面……？我可以帮你……”

“……滚！！！”

于是中午2点的简陋宿舍，楚亚的声音立马刺穿了三层楼，完全掩盖了他的心声：好好好夏天40多度太热了你赶快来我身体里吧我就只有37度。

他满脸通红，脑子里全是路沨搂着他肩膀、一边温柔亲吻他额头，一边帮他用手的画面。

大脑温度实在超过了负荷，他只好扔开手机，趴下来先把脸埋进了枕头。

接着，任路沨怎么喊他，他都好半天没再回应过。

***

“……你、你好了没？”

后来，听路沨小声询问，他才差点爬起来砸手机：“我好NM——你信不信我今晚就让你知道黄浦江水有多凉？”

路沨乖乖认错：“……对不起，下次还敢。”

楚亚直接拿手猛拍前置镜头，就当是拍他脑袋了——他虽然嘴里逗弄说“你好幼稚啊”，手却还是配合地挡了挡额头：“好痛好痛。”

等楚亚“打”够了，他才重新抬起眸子，笑得双眼弯弯：“气消了？”

楚亚往上扯了扯口罩，挡住发红的耳朵：“本来就没生气……！赶紧去比你的赛。”

“嗯。”路沨轻笑，拇指揉了揉屏幕上楚亚的脸，“那你兄弟家的地址在哪儿？我打完比赛过来一趟，你要实在不想线下见面的话……我就在马路对面看看你也行。”

听他的声音，竟然有种可怜兮兮的错觉。

楚亚拿枕头揉搓自己的脸，心里逐渐漫起一股被甜蜜撑开的酸胀感。

路沨这个豪门战队队长好像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明明女粉和gay粉加起来能从上海排到江苏去，本质却还真像个纯情处男。

——说实话，这不就是那种只听声音就给主播打赏几十万、还只要个念想，不求内she的游戏死宅吗？

“不、不用在马路对面。”所以楚亚忍不住了，直接对他说，“你晚上来我家吧……就是我租的这个地方。”

那边一下呆住：“啊？”

接着，路沨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什么？”“那我、那我要不要带什么东西？”“还、还是你自己准备？”“我昨晚没睡觉，但我会争取好好发挥——”

楚亚也跟着懵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多大的歧义。

“我艹……我他妈——我是说我不开灯，让你确认一下我没多大事你就走！”

“你在想些什么？？”

“找死？”

两人在通话里牛头不对马嘴，路沨委屈得直抿嘴，道：“你那么说，我还以为你——”

“算、算了……你还是先别回来了，这附近估计已经不安全，你先住你朋友那，我晚上来楼下看你一眼，明天再给你找个好点的地方——你直接去住，不想见我就不用见。”

至于楚神为什么会委屈自己住在这，他察觉到对方还不想告诉他。

所以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把能给的最好的，先给他。

＊＊＊

楚亚这边听完，赶紧回答“不要你帮我找地方住”，路沨却不由分说：“这事本来就该由我对你负责。”

看着路沨认真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楚亚仍旧心软，只好回答：“那好吧，毕竟我身价贼高，光是肾都能卖出好几十万，真出了事也怕你赔不起。”

——如果这时，楚亚知道路沨后来找的所谓“租房”是某五星级酒店的话，他就算再心软，也是不可能答应的。

***

等路沨问完出事的网吧地址、又嘱咐完一切赶往比赛现场，楚亚才有空管管自己乱成一团的直播。

昨晚的直播间炸了，楚亚赶紧登上微博，先上缓兵之计，解释道：只是跟人有点小误会，没出什么大事。

担心他的观众算是放下了一半心，但各种脑补，他就控制不住了。

毕竟所有人都通过直播知道，他在现实中遇到了麻烦，而路队则焦急万分、当场摔耳机去找——接下来的发展，就是各类文学大师的比拼了：两人要么联手打架，要么激情相认，反正到最后，无疑都搞到了床上。

其中最具画面感的，还是有人要轮j主播，路队及时赶到揍趴了一群人，还心疼地脱下外套罩住主播脆弱的身体——而主播则惊吓过度、浑身冷汗，当场昏倒在路队怀里，被横抱回了最近的酒店。

“我艹……”楚亚看得简直想翻白眼，“40度的天，外套你妈呢？？”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论坛热帖全在讨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到下午VPL开打、路沨满眼红血丝出现在镜头前时，事情更是被盖棺定论，实锤了：

【我求求你们删帖吧，我脑海里又有画面了】

【心疼路队，Y神昨晚这是要了几次？】

【啊啊啊啊啊路队的处男之身这就交了？找事的人到底谁啊？？】

【那人说LangHuaY长得细皮嫩肉很好看你们还记得吗，我就想知道到底哪里好看哪里的肉嫩（狗头）】

【行行行你们看吧，我先去换条内裤】

【嗨嗨嗨，都醒醒醒醒，比赛要开始了傻嗨们】

宗师级脑补玩家楚亚也甘拜下风，一张脸红得没地方放，心跳更是越来越乱。

昨晚路沨耗费了太多精力，今天一旦发挥不好，就可能被人大做文章往死里黑，哪怕，这其实只是一场常规赛。

于是，楚亚不由握紧了手机——面前窄窄的一方屏幕上，路沨的眼睛发红、嘴唇略褪血色，状态看起来不算太好。

但他却仍然保持着神色冷静，像往常一样垂眼调整键盘鼠标的位置和角度，显得稳重而坚定。

毫无疑问，队长路沨就是I.S战队的精神核心，任何时候都不会出问题。但楚亚却渐渐看得出神，心里竟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我也还是电竞选手就好了。

虽然在一秒之后，他就瞬间清醒，一下将这种想法死死掐断在了脑海中。

***

下午5点，VPL准时开打。

从I.S战队的策略选择来看，楚亚比普通观众更快明白了路沨所说的新战术是什么。

简单粗暴地讲，就是3打4，其他三个人跟易晖南的跳点看似接近，其实根本不在一条转移路线上。

意料之中，弹幕逐渐炸成一锅粥，到最后甚至只要镜头一给到I.S战队，就是队形刷屏：【好感人的豪门队友情，我哭了，你们呢？】

一局比赛发生了无数次1打2、2打3、3打4，楚亚差点想打开外卖软件买两盒速效救心丸，但路沨却还是那个路沨，到了断崖绝境，反而如神天降。

在一片“？？？”中，路沨竟然拿下了12个人头和单场MVP，引得全场欢呼涌动，连解说都评价：路队今天有杀气啊，还是死了500个网恋对象的那种。

蓝色的灯光下，选手陆续离开座位中场休息。

谁也没看到路沨和易晖南隔着满场喧哗，对上了眼神。

易晖南的嘴角动了动，讪笑起来：“你可以的啊，队长。”

路沨也笑：“其实我以前挺心软的。”

易晖南扔下鼠标，嘲讽道：“现在也不硬。”

路沨没再回他，只说：“要是你愿意的话，下一场可以好好打，就当是……我们最后一次做队友了。”

***

没有人发现，赛场再一次见证了真正的分离。

路沨还记得，他和易晖南第一次见面，是I.S战队刚刚成立VAN-4分部的时候。

作为业界豪门，I.S战队一向连试训生都招得很少，这一次，是20选10。

其中，展飞扬本来就是战队其他FPS（射击）游戏分部的青训生——主教练挖过来的钦定太子，等于20选9，悬上加悬。

那时VAN-4还是个新游戏，但来试训的选手，却大多都有其他FPS游戏职业经验——毕竟在中国，FPS职业比赛的热度一向不是最高的，奖金也偏低，总体出路不算太好，不少选手都玩过多个项目。

观众觉得电竞选手光鲜亮丽，那是因为他们看到的大多是最有钱、最出名的选手，但在更广阔的领域，一直还存在着很多技术顶尖，却依然过得普普通通、前路迷茫的人。

他们就算小有名气，大多也只会在为爱发电几年之后，退役、转行，或是回去完成被严重耽误的学业，很快销声匿迹。

而各类热度不够、国际成绩一般的FPS游戏，就是其中的典型。

但横空出世的VAN-4，却是个特例——它的国服由大型游戏厂商代理，一经上线，各路资本就往里砸钱毫不手软，热度直逼各类游戏排行榜首。

此前LOL（英雄联盟）火了十年仍处巅峰，VAN-4则被认定有望成为扛大旗的后继者。

射击游戏，最大的特点就是共通性强，核心玩法永远是一个字:准。

所以一时之间，不少FPS界的年轻选手都在找机会转项目，易晖南、叶羽琛就在其中。

I.S战队试训的20个人里，只有路沨从没打过职业。

——大学生，别人嘴里的学霸、天之骄子，可以直接用英语跟外籍助教交流的那种，完全是个异类。

搞竞技的人大多也有股傲劲儿在，他们最看不起这种绣花枕头，纷纷嘀咕“靠脸选的？”“高贵大学生啊”，嘴最欠的是叶羽琛，过来直接问“你是不是哪个平台的主播啊，自带太太团被选了？”——路沨记得，穿着最朴素的易晖南，是唯一一个跟他一样不说话的。

所以一群人里，他最好奇一直沉默的易晖南的实力。

而试训最终的结果，居然还真是易晖南第一、他第二。

其他选手的嘴都被堵上，主教练看来还算满意，却重点批评了路沨：“你是狙击手，核心输出，一般情况下要先保证自己的生存，没必要管队友，刚才那波应该早点走，明白吗。”

路沨点点头，易晖南也对他笑了笑：“其实……你应该是第一。”

路沨觉得他还挺友善，两人也被安排成了室友——战队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你俩迟早是正选队员，早点住一起熟悉熟悉。

只是他俩都不太爱说话，一开始氛围总有点尴尬。

好在，试训队里有个叶羽琛，当天晚上就跑来串门，第一眼便看上了路沨脚上的鞋。

“鞋不错啊兄弟。”大多数男孩子从熟到不熟，可能就是两句话的事，他说，“哪个店买的，挺真啊，待会发我也看看别的款？”

路沨略为尴尬，回他：“在国外买的……”

“高贵的资本主义国家也准卖这个？”叶羽琛咂咂舌，却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你买的正品？”

路沨一点头，把叶羽琛吓坏了：“大学生，联名款你买正品？！家里有矿？”

在他的艳羡中，路沨看到，易晖南把刚要拿出来的一双鞋塞回了盒子里。

同款同色，纹路走向却不太一样。

从此，易晖南就没再穿过那双鞋，路沨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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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