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伏诛

又是夜半三更,又是飞檐走壁。

驷氏老宅的护卫们都看到了。

这回是那个姬侨,穿金戴银耀眼的像个夜里的火球,大摇大摆滚进了公孙夏的卧房。

守卫们心存疑惑。

“他都穿成这样了还翻什么墙?”

“大概天生喜欢翻墙头?”

公孙夏从恶梦中惊醒时姬侨正捧着大脸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姬侨进来的时候顺手烧了热水,见公孙夏醒了转身端了碗热水给他,映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公孙夏眼下的乌青异常明显,看上去像是许久都未曾睡过好觉了。

“你怎么半夜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公孙夏挣扎着想要起身,又被姬侨推回去。

姬侨看着他直言道:“你知不知道你和子展做的事到底有多危险?为什么不告诉我?!好歹还能给你们帮点忙。”

“总想着神不知鬼不觉,怎么每次都能被你发现。”公孙夏苦笑,“想你上次吃了他那么大一个亏,这次实在是有点不忍心拉你下水了。”

公孙夏所指自然就是之前姬侨撞破公子嘉准备兵变之事。

说来也好笑,这人当时已因为五族叛乱杀了三卿而被迫成为郑国执政卿,尽管这样他也还觉不够,为了能够一人独揽郑国大权,竟荒唐地策划再次兵变,欲将郑国其他上卿全部除杀。

姬侨那日刚在宫门口与他争辩了几句,知道此人心胸狭窄,怕这人起了报复心,便悄悄跟了他半日,没想到半夜竟真的看到这人知会了城中早已部署好的私兵准备兵变。

姬侨虽为国氏家主,但国氏势弱,私兵也没有多少,仅他一人之力无法阻止如此变局,便当即去往公孙夏处报信。也是他运气差到令人发指。那日,良霄正纠缠公孙夏,他实在无法,只得想了个从天而降的办法,既把他二人分开,又通过把良霄引去自己看公子嘉埋伏在各处的私兵,借他的手破了公子嘉的兵变之局。

这代价就是他灰溜溜地被赶出郑国。

不过姬侨觉得挺值,一箭三雕的事自己若是再不满意,只怕上苍得落个雷劈死他,毕竟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

在外面流亡的日子多了,姬侨自然也相对敏锐了很多,他看着公子嘉无暇针对自己,看着公孙舍之在驷氏的墙头上飞来飞去,自然很容易就猜想到有暴风雨即将来临。

他怕被人发现,自己和金阳一个盯着公孙夏,一个盯着公子嘉,通过不懈努力终于基本掌握了两方的动向。但他仍有一事不解,公子嘉分身乏术也就算了,为何连最爱无端生事的良霄都一点动静没有。

眼下他看公孙夏这副模样,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二,定是他又求了良霄,只是良霄这人,也绝不是什么会说话算话雪中送炭的人,说不定还会临阵倒戈,杀他们一个错手不及。

他想公孙夏估计也不愿意提到良霄此人,便道:“叔父的人出城了,看方向应该是要去楚国,我来知会你一声。”

公孙夏看着他,问:“你就非要趟这趟浑水?”

“我早就在这水里了,你难道还指望若是有一天真打起来我能闭门不出?就算是我真的闭门不出了,我们敬爱的叔父大人就会突然大发善心,饶我一命吗?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还不如和你们一起。”

姬侨这番话说的真诚又实际,论谁听到这番话都不会有什么理由拒绝了,然而,公孙夏却道:“你想加入也得看看我们愿不愿意要你,我且问你,城里还有多少我们的人?”

他的声音又轻又弱,总让人有种他仿佛随时都会断气的飘渺感。

“兄长随君上助晋君伐齐?,他的人都不在城中。现在有的就是之前平叛的将士,不到两千,不过四个城门都是我们的,如果拼死一搏,能有两成胜算。”

公孙夏听完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平静道:“人虽不多,但足够了。”

“你连人都没留够就敢下钩,是嫌自己命太长吗?”姬侨却十分不满。

“你以为我今日调动城防他明日还会动?公孙侨,你以为你叔父是个什么人?你在他手上吃过的亏还不够多?你父亲和我父亲的死还不够打醒你?在周地呆了三年怎么还是不见你长长脑子?”

公孙夏伸手抓住他的前襟,将他拽至身前:“如今你既硬要搅进这滩浑水里,就给我记清楚,且不论子展如何,就算搭上你我的命,也断没有让他从城里活着出去的道理。”

他说着又咳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激动,心绪起伏太大对你的病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姬侨知道他自从被无刃剑伤过后身体情况大不如前,跟良霄纠缠至今更让他无比伤神,只是没想到因着今年入冬后旧伤复发,公孙夏竟已经到了连坐着都吃力的地步。

“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只想在死之前做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呸呸呸,你才比我大两岁,你要是年纪大了,那我不也已经老得不中用了?”

姬侨帮他把被子盖好,又摸了摸他的前额:“怎么还在发烧,你赶紧再睡会儿吧。”

他停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金阳的事一并说出,最后思虑再三为了让公孙夏安心,他补上了一句:“有我在,总不至于让你和子展丢了性命。”

忽而响起了一阵拍门声,不急,却异常坚定,带着股一定要把门敲开的解决心。

“子西,你可还好?”

姬侨怎么听都觉得这声音几乎跟公孙夏一模一样。

不等公孙夏应声,姬侨便走过去打开了房门:“有事可以进来说,说完早点回去,他病得厉害,得好好休息。”

门外的人没想到姬侨会突然开门,看见他的片刻吓了一跳,定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而后那人的视线认认真真扫过姬侨全身,又往里看了一眼躺在帐中的公孙夏,黑脸道:“你与我哥这话也说得太晚了,他哪能好好休息。”

来人正是公孙夏的亲弟公孙黑。

“行,那我不说了,就坐在门口行不行?”

姬侨说着将公孙夏的房门关上,背靠着门,怀里抱着一柄长剑,席地坐在了门前。他当然知道公孙黑的意思,既然有人不欢迎他在公孙夏卧房里呆那他出来就是了。

姬侨这人不喜欢有事遮遮掩掩,但直来直往却也更容易让人难以招架。

公孙黑见此也别无他法,只得气冲冲离开了。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远,公孙夏在房中对姬侨道:“你非要招他干什么,你呆着别说话我叫他走就是了,他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你这样跟他对着来他定然会心生怨恨,日后再伤了你。”

“他又不是个傻的,我不出来他恨的就是你。不过他是为你好,与我走的太近于你名声有碍。”姬侨道,“而且……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别去见良霄了……”

见公孙夏不语,姬侨道:“我会努力,我会保护你们的。”

又过了许久,房间里才悠悠传来公孙夏的声音:“我年长些,自然是我来保护你们……”

不知哪里来的邪风刮过,姬侨听见房间里的公孙夏又咳了半天,他干脆去找了纱幔来遮在公孙夏的窗上挡风,许久才听见屋里的人呼吸变得平稳,渐渐睡着。

姬侨看着月色突然想起件极为要紧的事,他吹了个口哨,不多时就听见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而后秃尾巴的小黄狗飞一样地扑过来,钻进了他的怀里。

从怀里取出根肉干喂给小狗,姬侨对着它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待那小黄狗吃光了肉干,便摇着尾巴颇为欢快地干活去了。

天蒙蒙亮时姬侨去了厨房熬药,意料之中的在灶台前碰到了公孙黑。那个跟公孙夏几乎拥有同一张脸的人端着药,瞪了姬侨半天。

姬侨走过去,对他说:“你的手可稳些,若是不小心倒在我身上,没药喝的是你哥,受罪的也是你哥。”

“病死他算了。”公孙黑将托盘药碗往灶台上狠狠一摔,似是已经完全没了耐性。

“你怎么说话的。”姬侨不悦,但还是低下头将药碗扶了起来,还好没撒太多,要不然还得重熬。

“有他那样丢人的兄长家门不幸,唔……”

姬侨转身一拳打在公孙黑的左颌骨上,因为用了**分的力,直接将人打翻在地。

公孙黑在地上晕了片刻,吐出口血,半爬起来接着说:“生气了?你是生气自己接了件被良霄丢出来的破烂货?还是气他对谁都没有用过真心?唔……”

没有丝毫犹豫姬侨抬脚便踢在他腹部,公孙黑吃痛,满头大汗侧躺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说这话一次,我打你一次,打到你再也说不出来为止。

“而且,药你也煮了,人你也挂念,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一张嘴把你做的事全部变成吃力不讨好,他有病你难道也有病吗?”

姬侨看着公孙黑坐在地上不肯起身也没个答复,便伸直胳膊将那碗不太满的药递还给他,问:“你去还是我去?”

不知是不是赌气,公孙黑将头别开,不屑道:“我才不去,你倒了吧。”

姬侨不再多言,端着药从厨房出来,一路小跑向着公孙夏的卧房去。药已不是很热,若是凉了喝是要闹肚子的。

“良霄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辈,若是我阿父还在,他有几个胆子敢染指我们家的东西。公孙夏他又有何颜面做我驷氏的家主?若是阿父还在,定要将他这□□无德的不肖子孙赶出家门。”

见公孙侨离开,公孙黑大声咒骂起来,他一口气骂了许多仍不觉解气,便捎上姬侨一起骂道:“还有你公孙侨,你就是个傻子,良霄连交易都不愿意跟他做了,就你还傻子一样的跑过来送死。”

姬侨回到公孙夏卧房的时候,公孙夏已经醒转正直勾勾盯着房门。

“刚好你醒了,来喝药。”

姬侨捧着药过去,递到了公孙夏唇边。不过是喝个药的功夫,姬侨的哈欠就打了七八个。

“你若困了就回去睡。”

姬侨将他塞回被子里,道:“没关系,我等会打个盹儿就行。”

公孙夏看他这样子自然是心疼,掀开被子道:“你在外面守了一夜了冻透了吧,你进来我给你暖暖。”

姬侨看他又把被子掀开,生怕他着凉,赶紧帮他又把被子掖上,却听公孙夏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姬侨抬头看向公孙夏,又好气又好笑:“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说笑。”

“我是跟你说笑,也是真心。”他说着用自己的手握住姬侨准备离开的手,仿佛握住了一块寒冰,“你都冻成这样了,也宁愿坐在外面?”

姬侨默默将手抽出:“我既然已经拍着胸脯跟司马大人保证要看好你,自然是要一步都不离开。这么着吧,我在你门口眯一会儿,万一有人等会儿将公文送来,我也顺便帮你看了,你只管好好休息。”

“你既没有跟我发生点什么的心思,在这儿赖着有意思吗?还是你觉得黑的话还不够难听?”公孙夏问他。

若是真有点什么也就算了,什么都没有还要平白无故惹一身骚却是大大不值。

“公孙夏。”姬侨将已经冻得发僵的手捂在他的嘴上,硬生生把话打断。

“我怕你死啊。”

我怕你们任何一个人离开我。

房中仍然黑暗,那一刻,公孙夏觉得仿佛有雨滴落在了他侧脸。

当金阳再出现的时候,姬侨就知道有人的刀已经快要架到自己脖子上了。

“人都到门口了你的消息才带到,那我让你去看着他是为了什么啊?你迷路能不能也分个时候?”姬侨看着驷氏老宅前集结的兵甲气结。

金阳抓抓脑袋:“不是你让小黄带话给我说让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拐个弯,你可知你这个弯有多费时间?”

“人命关天的时候这弯多费时间都值得你拐,但是能不能多少快点啊。”

转眼间,驷氏老宅已经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公孙夏本想着外面怎么样也得先上弓兵,还算了好一会儿姬侨要何时冲出去才不至于变成个刺猬,但却没想到,上来的第一批人就翻墙的翻墙,撞门的撞门。

“搞什么啊?”

公孙黑爬上院墙才发现外面一个弓兵都没有。

“你干了什么?”他转过头问姬侨。

姬侨将袖口扎紧:“我能干什么?坏事做的太多,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只能亲自将罚了呗。”

“这种鬼话你也说得出口?!”

公孙黑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也很肯定姬侨在跟他胡扯。

姬侨则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金阳:“家里怎么样?”

金阳道:“那边也是刚围上,家里卫队不多,大部分都在这边,你这边不破敌,那边可坚持不了多久。”

“那他人在哪?家里?子展那?还是就在这院子外面?”

“他去城门了。”

看来的确是有外援了,姬侨想。

他亲爱的叔父大人放着他和公孙夏两个人在驷氏老宅都不来而是一门心思想要占领城门,必然是要引他心心念念的楚国援军进城了。

姬侨转身跑进屋问公孙夏:“你今天是不是还有一碗用来缓解痛感的药没喝?”

“正准备喝。”那碗黑黢黢,气味不佳的药正被公孙夏端在手里。

姬侨抢过来,吹了吹,一饮而尽:“我先借你一碗,等会儿我去城门口杀了叔父再赔给你。”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公孙夏眉头紧锁,一双美目紧紧盯着他。

“我说我现在出去杀了他再赔你药,你和黑找个地方好好呆着。”姬侨说着就将自己随身带着那柄剑从鞘中抽了出来。

“你,要去杀他?”

姬侨反问:“不然呢?除了我还有谁能杀他?你吗?你现在还能站起来吗?就算你能站起来,你去又跟我去有什么分别?”

“你可知道,若是你杀了他,便是谋害上卿戕害同族,他日良霄随便用哪一条都能杀你一百次!”

“你觉得良霄不会杀你?”姬侨问公孙夏。

公孙夏当然不觉得,他太过了解良霄,良霄求利,若与他无益自然随手可弃,而自己,从来都不在他的利益圈内。

“你不必心怀愧疚。”姬侨正对着他,目光炯炯直直盯着他的双眸,“去杀他是我的选择,就算你不算计我,你直接问我要不要去杀他,我的答案都是一样。我要杀他,因为他该死。”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啊……

公孙夏终于还是认了输,他大概就是这么喜欢上姬侨的,这个人太有同理心,太知道怎么样才能不让别人为难。

然而他还是拉住姬侨:“你连盔甲都不穿是要出去送死?”

姬侨却道:“我的令正大人,我是要跑着去城门,背上那几十斤的东西我怎么跑得快。”

公孙夏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墙边,抽出暗格里的铁盒,在他打开的那一瞬,姬侨明显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气浪,龙吟声不绝于耳,就连金阳在看到盒子里东西的时候,脸色也变了一变。

“这是?”

“这是轩辕黄帝斩杀蚩尤砍下刑天头颅的神剑,你拿着去,自然事半功倍。”

姬侨看着手中泛着金色光晕的长剑,他走到院子中,只向着围墙上方轻轻一挥,狂风四起,层层气浪推出,已将翻上院墙上的所有兵甲打落在地,天地变色。

如此强劲的力量即使是公孙夏也未曾见过,那把剑在他手中时虽然厉害,也只是削金断石易如反掌,远不如被姬侨拿在手中,似能劈天。

谁知,下一刻姬侨竟将那把剑塞进了他手中,转身拿走了条案上那把不久前自己才送给他的陶剑。

“你和黑得自保,筹谋了这么久,计划了这么多,自然也得留好退路,眼下除了各个城门你这里的防御力量最强,我带着这把剑走,若是失败或被擒你们都得死。剑留在你手里,若是我失败了,你们带着兄长留下的护卫从之前谋划好的路离开,或许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而且……”

他用细长的手指抚过那柄承载着无数传说的神剑:“老祖宗造这把剑哪是为了杀人。”

姬侨说着越过那把金色的剑,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金阳,认真道:“他不配死在这把剑下。”

说罢,姬侨手执灰色陶剑,腰间佩着自己的铜剑,借着围墙下守卫的力三两下便从驷氏的围墙上翻了出去。

无人在意的一瞬,公孙夏不动声色地向着站在庭院中一角的金阳点了点头。

姬侨越过院墙轻巧地落在叛军堆里,他一刻也没有回头,直向着公子嘉所在的方向跑去。他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他的叔父,杀了郑国的执政卿,杀了公子嘉。

他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他杀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就跟他有仇了。

在二十几年的漫长时光里,他们之间的仇多的早就算也算不清了。

姬侨幼年时,裨灶曾预言他未来会让郑国天翻地覆。这本是句不明好坏的预言,却阴错阳差成为公子嘉打压国氏的借口,一时间郑国流言四起,人人都传国氏的继承人会倾覆郑国。国君因此震怒打算处死姬侨,却因行刑那日上天连降九道惊雷而作罢,仿佛连神明都觉得稚子无辜,需以神罚降世警醒世人。

姬侨性命虽保,但遭国君忌惮。最终执政卿下令不准姬侨读书习武,以免他搅弄风云。因此一事,与姬侨同辈的族兄弟中便几乎无人愿意与他接触,一来是觉得他命格不祥,二是害怕引得国君迁怒,若不是公孙虿不顾上命偷偷教他,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只怕他现在也还大字不识几个的废物,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早就在什么时候被人算计死了。姬侨的父母自然也是整日整日的盯着他,忧心他今日是否多说了一句话被旁人听去,白白断送了性命。

后来公子嘉因妄图上位刻意隐瞒五族叛乱之事,导致姬侨的父亲在郑国西宫殿前身首异处,那颗头就落在姬侨脚边,姬侨做梦时,还时常能够梦见那上下颠倒的头颅。

五族叛乱之后,公子嘉如愿上位,为了将大权握紧,他颁下政令所有事务都需要问过他同意后,方能执行。此令一出朝野动荡,不服者众多。谁曾想公子嘉解决这事的方法就是一个字——杀。不听政令者统统处死。此令一出民怨沸腾,公孙侨害怕再次政变,趁着公孙虿和公孙夏双双病重无暇他顾,自行为百官出头,当着公子嘉的面烧掉了那堆荒唐可笑的政令?,好在唯一还算管事的公孙舍之知道后也赞同姬侨所为。公子嘉心知众怒难犯,当即并未敢向姬侨发难,却暗中集结兵力,准备再次发动政变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就在那天晚上,姬侨本就有意防范他,正探查到他的谋划,眼看姬侨向公孙夏示警成功,他气的七窍生烟,手下的人抓住姬侨就将他捆着,大头朝下塞进了新郑城东的水井,若不是曾得公孙虿教习,等公孙夏赶到,姬侨必死无疑。

此刻,姬侨觉得自己就像宫变那日的公孙夏一样,愤怒、疯狂。

他执剑冲阵,连章法也没有,只是麻木地挥剑将面前的盾牌与铠甲一一劈开。

和所有人一样,他的血肉也被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利刃破开,可他连半分停顿也没有,继续挥剑向前,不知疼痛也不知疲倦。

如果一个人没有痛觉,那他应该就有了钢筋铁骨和最坚硬的铠甲。

所以他跟公孙夏借了那碗药。

金阳跟在他身后,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即使被斩断了头颅也还会挥舞着戚,绝不认输的人。

姬侨杀到公子嘉面前时,他身上的金色衣衫已浸饱了血,变得又黑又暗,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他提着剑问公子嘉:“你知道你为什么不配吗?”

因为传说中祖先铸剑之时曾许愿,希望自己有生之年永远用不到这把剑,希望世上永无兵祸与争端。

而你,为了一己私利肆意破坏郑晋联盟,使得郑国夹在晋楚之间腹背受敌,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在推波助澜害死三位上卿执掌国事之后依旧不思悔改,趁着君上助晋伐齐之时引楚人入境,意图夺位。

像你这样的人连看它一眼,也是不配的。

“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兵器?”金阳为揽月烧制陶剑的时候,随口问了姬云一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他开玩笑,姬云咧嘴道:“我想要即使被造出来也用不到的兵器。”

“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兵器?”金阳被他这随时随地出现的奇思妙想搞得有些语塞。

姬云却难得以一个认真的口吻对他道:“天下确实没有那样的兵器。我想了很久,或许我们将兵器造出来本就是错的,如果没有兵器大约就不会有战争了吧。”

金阳苦思了数月,到最后也没有能造出像姬云说的那样的兵器,他造出的是一柄威力无双的剑。

姬云拿着那把剑对着天上的云轻轻画了个圈,霎时狂风自四面八方涌来,那云团也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滚。

好一柄搅弄风云的利器。

姬云问他:“这剑如此厉害,你这是要我以杀止杀,以战止战?”

金阳摇头,轻声答道:“我这人可不像你能参透悟透那么多东西,我就想着能造出一柄可以保护你的剑,造出来就这样了。”

姬云哪里还敢再挥剑,只赶紧将剑收好,笑着损他:“你是带了多大的执念造的这把剑啊,这剑仅仅只是放在那,就已经有很多东西不敢靠近了。”

金阳没敢告诉他,其实这剑跟其他的剑是一模一样的造法,只是在融金之时他丢了根肋骨进去。

那根肋骨在他心口的位置,在他到达姜部的那天就被刑天一拳打断了,数年来这根折断的肋骨一直在他胸腔中隐隐作痛。

铸剑那天,他想,反正这根骨头成了这样已经再也不能保护自己的心了,倒不如取出来。

要是能保护他,也是很好的。

1.本章主线纯门之祸,出自《左传》襄公十八年。

2.众怒难犯,相关事件出自《左传》襄公十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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