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是还在吗?”
他试着去抓面前人的手。第一下,什么都没有;第二下,什么都没有;第三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不知为何,他一晃神,那人已背对他走出去好远。
他怕那人不等他,便跟在他身后跑了起来。他喊金阳,那人不回头;他再喊金阳,那人的身影随着风消散了。
“金阳!”
姬侨从梦中惊醒,他用右手托着额头轻轻喘息了一会儿那一身被惊起的汗才渐渐落下。
黑暗中,姬侨独自坐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草丛中蟋蟀的叫声在夏夜山上的一片静谧中分外突兀,他又看了看四周,金阳确实不在他身边。
姬侨从来都没想过金阳还会有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很久以来,好像金阳理所应当就该站在他身边,就该在他只要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真是奇怪。”
姬侨感叹,他都这到把年纪了,怎么还会没出息到金阳不在他连觉都睡不好了。
山上不似山下闷热,夜里微风阵阵颇为凉爽。如果是平常,他早就美滋滋睡得人事不省,神游天际去了。再不济,只要他稍微说两句软话,金阳就会像对待襁褓中的婴孩一样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若是再赶上金阳心情不错,还能轻声哼首安眠的调子给他。他被金阳给他带来的那股异常强大的安全感裹挟着,即使身处险境也依然能够安然入睡。
可今日金阳不在。
在这弥漫着浅浅花香晚风轻柔的盛夏夜里,他失眠了。
他和金阳两个人顺着那条颜色鲜绿的羊肠小道一路行至红霞漫天,眼看着就要到达山顶时,金阳却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
“此处很安全,你不用怕,你往山上去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那就走啊!”他拉着金阳冰凉的手,却怎么都无法令他移动分毫。
金阳摇头:“他在上面,我不想见到他,就不随你去了。”
“为什么?”
“我……很害怕……”金阳顿了顿对他说,“阿侨,有些路你只能自己走。”
他看着金阳将手从自己的手中抽出,对他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有什么好怕的呢?
姬侨不明白。
金阳的反常让他一度以为是不是老祖宗还有口气,还在山上等着金阳。可等姬侨真正到达山顶才知道,完全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只不过确实已有人等了他许久。
小路尽头,姬侨跨过一条并不宽阔的溪流,终于见到了帝陵的守陵人。白发苍苍的老者看上去与寻常老人无异,他气色甚好,衣着也是现世的衣着,不过原本魁梧的身躯已被岁月的力量压得蜷缩成了一团。老人双目紧闭,眼睛处深深地凹陷进去,像是许多年不用,眼珠早已经被自己剜出来丢掉了一般。
姬侨不知道他在此处等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到达山顶时已是群星高悬,尽管老人目不能视,却还是在他还没走近时便已开口问他辛苦,问他安好,问他从何处来?
只是,老人说,他也不是祖先在等的人。
山上不比山下,既是陵墓,自然不是给活人住的,屋舍瓦房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曾在帝陵存在,若不是姬侨触动了山上的阵法,守陵人也不会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爬上山在此处眼巴巴地等他。
“我不知道贵客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贵客也不必说与我听,祖先有遗命,凡是能够凭着自己到这儿来的人,不论他要什么,只要这山上有,都可以带一件走。”
“一件?”
老者点头。
“无论什么?”
“无论什么。”
“那如果我要把祖先他老人家掘出来带走也可以?”姬侨问。
老人答:“当然可以,但只怕您并不想带他走。”
姬侨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他虽目不能视,却仍然行动无碍。
老人仿佛知道姬侨在想什么,解释道:“小老儿虽然目不能视,但还是从祖先那里继承了些东西的。”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这山上的所有动静,我都能在山下听见。”
姬侨忽然想起了姬云的那滴血,只是一滴血的力量就能让金阳听得懂世间万物,他实在难以想象姬云本人的听觉到底会灵敏到何种程度。
“您对祖先并不十分崇拜,但也不十分讨厌,拿了他的尸骨走又能做什么呢?”
他问那老者:“您是那个时候的人吗?”
老者笑道:“怎么会呢?人是**凡胎,有生老病死,会伤会痛,要遵从天道,不会活那么久的。”
“那在我之前到这儿来的人是谁?”姬侨又问。
“您怎么确定以前有人来过。”
姬侨道:“您说我‘也’不是他在等的人,那不就是还有别人也来过。”
老者说:“是有那么一个人,只是我也并未亲身经历。”
姬侨犹豫了片刻,还是问:“是大禹吗?在我之前到这里来过的人是大禹吗?”
“贵客知道?”说话间老者的脸色已变得不再从容。
那是桩极为隐秘的旧事,禹的到来本身与祖先的遗命有违,其中曲折更是鲜为人知,如今就算距禹破阵也已千载有余,他实在无法相信姬侨能得知其中秘辛。
姬侨却毫无察觉,还在不停追问:“如果是他,那他当时带走的应该就是轩辕黄帝祭天的那两尊神鼎了对吧?”
“贵客如何得知?”老者反问。
“我往周地朝拜天子时见过那九尊用来划分九州的鼎,那鼎……”
姬侨迟疑了半天才接着说下去:“那鼎十分奇怪,人一靠近就会有一侧耳畔响起龙吟,而另一侧耳畔回响的却是凄厉的哭嚎。”
“仅仅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
姬侨自知关窍不在此处。
古籍记载,涂山之会后,各方诸侯向禹献金无数,禹便效仿轩辕黄帝,铸九鼎,分九州,定天下。九鼎也因此成为了王权的象征。
数十年前,周天子势弱,楚庄王陈兵于周疆,问九鼎轻重。天子近臣以“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令其退出天子辖地?。又有谁能想到这出自禹之手,历经三朝,被各方诸侯垂涎已久的九鼎竟也是来源于轩辕黄帝。
姬侨之所以能断定九鼎来源于此是因为他曾在那日金阳给他的梦中见到过金阳为姬云所铸的两尊神鼎,方鼎为龙吟,圆鼎伴哭嚎,自然明白九鼎所生异象皆传承于此,可他所见皆在梦中,却是无法言明。
“他竟真将祖先的鼎融了!”
一想到禹将神鼎重铸,姬侨就莫名有些气恼。他只觉得那是金阳铸给姬云的鼎,无论后来金阳如何姬云如何金阳与姬云如何也断轮不到旁人来处置。
“只是一件器物而已,况且,您不也将先祖的东西融了吗?”那老者对他说。
“我?”姬侨不解。
老者摸索过来,用如枯枝般的手按在他胸口:“已经将杀戮之器重铸为不争之器了。”
被老者按住的衣物下是一片铜制的护心镜,那是在公孙虿死后金阳送他的防身之物,是保护了罕虎未遭刺客所伤的小小铜片,是金阳随手抛给他的小小心意。
“你说这是什么?”
“是祖先与素衣白舃一同葬在荆山脚下的佩剑。”
老者补充道:“铸剑之人身份特殊,如若不是这把剑,您或是禹都是无法正确开启能通往此处的阵法的。”
一千多年前,黄河水患频频以至沿岸居民民不聊生。黄帝玄孙禹耗时十数载,三过家门而不入,领沿岸万民,疏九河,导百川,以平水患。四方皆定在即,唯独龙门山前依旧汪洋一片。?禹欲凿穿龙门山泄洪,然而山体坚硬非常,寻常斧凿难以挖掘。禹遍访天下名士,终于荆山下寻得帝墓,启墓,得昔年黄帝剑舃。禹以神剑之威将龙门山一分为二,水道始通,然神剑力强难控,禹掷剑于黄河河底,黄河水患终息。
老人将姬侨带着向帝陵前行:“祖先亲手在桥山植柏木一千零八十株,成此阵,只有与铸剑人相关之人方能开启阵法。不论是当年的禹还是如今的您,如果没有这把剑加持,是绝对不可能寻到此处的。
“我不知道贵客如何得到此剑,但这把剑当年的确被禹用于平息黄河水患,应在黄河底才是。”
姬侨摸着胸口,被震惊地有些说不出话。
他从来都没想过金阳给他的护心镜竟是那把所有人都在传说中听过的神剑。他更没想到金阳会如此果断决绝,将那把曾陪伴姬云多年和姬云关系匪浅的剑融掉,干脆利落的甚至没给自己一个问他到底舍不舍得的机会。
这让姬侨更好奇了,他越发想知道姬云当时将剑和白舄埋在荆山脚下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姬云对金阳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在漫长的岁月中,姬侨从没有问过公孙夏那把剑的来历,只知道族中一直在守护的两件东西中有一件就是这柄轩辕黄帝的佩剑,而另一件在罕氏手中的“神物”他甚至从未见过。因为他总是觉得这世上的秘密那么多,也不是每一件都能被他窥探的,所以从来未曾深究。
然而这次,他不这么想了。
他想搞清楚那些晦暗不明埋在深处的情感到底是怎样的,他想给金阳一个答案,他觉得金阳不能再困在几千年前了。
月未出,姬侨与老者在漆黑的山顶走了许久,姬侨忍不住问:“帝陵究竟在何处?”
大约是荒草中的坟茔实在太不起眼,老者指着他脚下一块稍高于地面的土包:“您脚下踩的就是。”
“对,对不起。”
姬侨慌忙挪开脚步,却听那老者说:“无妨,本也就和四周没什么不同。”
他心想这到底是好涵养还是好脾气,我都站到祖先脸上了你还在这里说无妨。
“祖先说,人死都死了,埋在土里什么都不会知道,别人在他墓前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都不是做给他看的,而是做给活人看做给这些事的人自己看的,所以重要的不是他怎么想,而是做这些事的人怎么想。”
“哦。”
老者指着一大片一尺高的青草地对姬侨说:“这边葬的是祖先和元妃,那边是曾追随先祖统一天下的大人们,一共七座墓葬。”
姬侨看了半天也没觉得那草地比别处的有什么不同,他问:“随葬的那五个人都是谁?”
“力牧大人,常先大人,风后大人,献大人和陶明大人,献大人的是衣冠冢,冢中还有献大人的佩剑,是柄陶剑。”
“献?”姬侨觉得既不可思议。
“她不是跟姬云水火不容吗?怎么会葬在这里?”
老者奇道:“您这话从何说起?众所周知,献大人为云师先锋,不论是对抗戎族或是蛮夷都无有不克,这才定下了当初华夏的疆域,怎会与祖先不睦。”
“对啊,她改了名字。”姬侨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不知为何,他觉得讽刺。他知道当年蚩尤刑天身死,揽月视姬云为罪魁祸首,就算金阳豁出命拦着,她都不愿放弃复仇。可如今,她却陪葬在姬云身旁,就算只是衣冠冢,也不知道她当年将里面的东西埋下时究竟是何种心情。
姬侨停了半晌问:“哪个是力牧的?”
“这个。”
老人指着近旁一处矮矮的坟包,七座坟包几乎连成了一片,坟上的青草已有半人高,也不知多久没有人祭拜过了。
“看来就算是老祖宗,死后也不是都有人祭拜的。”
老者看了看姬侨:“祖先说,人在这世上活一场不是为了让后世子孙祭拜的,如果真想做点什么,那应该是把他们带往更光明的未来。”
姬侨又随着老者继续前行。距帝陵不足百步处,立着七座神像,每一座均有三丈高,正对应墓中七人。星光微弱,老者也不许他举火,说是怕破了什么气脉,黑暗中姬侨只能看个大概轮廓。
“还说不想人祭拜,不祭拜弄这么大的神像做什么?”姬侨跟在老人身后小声嘀咕。
老人只问他:“贵客可要今日下山?”
姬侨忙摆手:“这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清,还是等明日,明日我看看再下山也不迟。”
老人道:“那贵客请自便,老朽这就退下了。贵客看上山上的任何东西都尽可取走,不过……”
“只能取一件!我知道,你放心。”
“您千万记得,若是贪念起,只怕会困死在山上。”
“知道了知道了。”
姬侨早就想摆脱这个尾巴自己好好看看山上的情况,巴不得老者赶快离开,只是没想到他不过转身的功夫老者已没了踪影。
老者走后姬侨试了半天也没能将火生起来,仿佛山上真有什么气流涌动,将那细碎的火星尽数扑灭了。姬侨只能半摸索着绕那几座神像走了两圈,在其中一座神像脚下,他摸到了一个暗格。
上山时那老者曾在他的追问下说漏嘴,昔年禹到此与祖先定下的规矩有违,便将从荆山衣冠冢所得的帝舃归还于祖先神像之下。
那暗格封得并不算结实,他用力推了两下便推开了。姬侨在黑暗中瞪了半天眼也没看清暗格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伸手去摸,暗格中仿佛是漏了许多水,可他一摸之下觉得又不像水,是一种又嫩又滑腻的质感,他并拢五指一捞,竟全碎了。
群星渐渐暗淡,四周半点光亮也没有,姬侨搞不清楚暗格里放的到底是不是那双被祖先穿过的舃,只得将暗格阖上,想着等天亮再说。
他找了棵柏木倚着休息,不一会儿便轻轻打起了鼾,还嘟囔了一句,“这人跑哪去了?”
待他被噩梦惊醒,明月已出,正悬在他头顶。
银辉下,被石头雕成的神像衣摆仿佛正随着午夜的微风轻轻扬起,连腰间的细碎配饰也被清风拨动,彼此撞击,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所有的神像似乎都动了起来,他们本应灰白的面庞不知为何有了血色,骨肉丰盈的双手栩栩如生,指尖上还覆着一层如冰晶般剔透的指甲。
姬侨这才看到居于正中的神像手中托着一盏长明灯,只不过那火光太微弱,叫人难以察觉。那神像平视远方,志在四海,只因以青铜面具覆面看不出喜怒。姬侨走近去看其他神像,发现其实每一座神像都有一副面具,或被持于手中,或挂在腰间,有的斜斜戴在头顶,有的被倒扣在脑后,每一座神像都在月光下对着尘世微笑,半空中圣光浮现,如同神明临世。
“姬云。”
姬侨站在正中的神像前缓缓叫出那个人的名字,有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
姬云的右手边是一座女子的神像。那女子的体型较男子娇小许多,右手执一副青玉面具,与其他人不同,她身上所雕刻的衣物均为手工纺织,素衣长裙,长发垂肩。女子面目清丽非常,微笑着,如夜空皓月,柔和而明亮。
那是姬云的妻子。
姬侨第一次看清这张脸,只觉得让人满心安宁,再无气闷烦心。
姬云左手侧便是力牧,他腰间的面具已朽得不成样子,为木质,那张脸姬侨在梦境中见过,一眼便能识得。不过风后和常先他却无法分辨,倒是最外侧献和陶明的神像姬侨全都认得,与本人几乎不差分毫。
“陶明……”
那座看上去矮胖浑圆的神像和将陶质面具反戴在脑后的献的神像让姬侨实在不舒服。他怎么都觉得姬云或许很讨厌金阳,要不然连多次想要他性命的献和那脑子缺根弦的小胖子都能站在他身边,怎么也没见他给金阳留上个空位。
月又升得高了些,此时位于姬云神像脚下的暗格已经清楚地显现出来。
姬侨弯腰将那暗格打开,暗格里的东西他却怎么也认不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那水中漂浮的东西看上去像极了素色的丝绸,可手一碰上去就完全碎开了。姬侨捞了两下便已知取出无望,然而他却从暗格底部捞出了另一样东西。
“鞋底?”
虽然那片织物也已经被水泡得不成样子,可从形状来看,确实是一片由数十层葛布缝制而成的鞋底。
“还真是没有骗我。”
姬侨将那片鞋底举在半空,数十层葛布缝成的鞋底此刻已经朽得能隐隐约约透出月光。
“这……!”
那鞋底的正中一排极细密的针孔排列出了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图案——太阳。
虽然鞋面上的丝绸和用来缝制图案的丝线都早已被腐蚀殆尽,可那图案还是顽固地赖在那双鞋底,想要证明什么一般,不肯从这世上消失。
姬侨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扭头跑回那一片矮矮的土丘前挖了起来。
借着明月洁净的光,殷红的陶片被姬侨一一从黄土中挖出。
随着姬侨的动作,黄土层下,大量的红色陶片不断从地底被启出。庞大的数量让那些陶片在姬云的尸身上堆积成了一座小丘,终成了为他埋骨之物。
“竟……是这样吗?”
无意间,陶片划伤了他的手,当第一滴血落在那些陶片上后,冥冥中仿佛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口,开始贪婪地吸走他的血液,并将他再次带往那个古老的梦境。
他将手中陶碗里稀薄的汤水,一口一口喂给地上躺着的人。
可还没灌两口,那人吐了出来,混着血吐了他一脸。
怕烫到人,那汤他反复吹过,吹得不冷不热才敢给人喂下,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他有些恼火,按住那人正欲侧翻的身体:“喂!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吃的了,哪还有你这么浪费的!”
那人不愿理他,就算他说了再多的话,也不肯回应他半声。
他上了劲儿一般,再次扳着地上人的脑袋把汤水一口一口喂给他,边喂边说:“算我求你行不行,给我妻儿留条活路吧。”
那话的语气哪里像是哀求,更像是蛮不讲理的命令。
躺在地上的人干脆推了他一把,将本就豁了数个口子的陶碗打碎,道:“那就让我死,我死了就什么都浪费不了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气得眼睛发红,“你要是死了你以为你身上的东西还能让方圆百里留有活口?”
地上的人瞪了他一眼,瞪得他心里发毛,那人问他:“我为什不能死?我好不容易才有死的机会,你们想活我就不许死,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姬云被噎得一阵阵地头疼。
地上的人确实不该还活着的。刑天的那柄长斧是用从天上陨落的神石造成,那柄斧头劈出的伤口极难愈合,凡是被伤到的人或动物,从来就没有能活下来的。而地上人的肩骨几乎被劈断甚至伤到了血脉,却在这儿趴着撑了一天。姬云看过他的伤口,他在不停地缓慢自愈,但他自愈的速度并比不上伤口溃烂的速度,如果放任不管,在历经相当长时间的煎熬之后,他确实会死。
可这人不能死。
神农氏说一旦这人身死,他身上瓶子里的东西将再不受控,届时只怕汇聚于此的所有部族都会难逃一劫。
所以他们派了他来,不是因为他厉害,也不是因为他会医术,而是因为他实在是所有首领中最没用的那个了。
那人被带到这里时身旁还带着个孩子,开始时为了那个孩子这人还愿意跟自己说上几句话,但在听到自己请求他不要死之后,那人就彻底不再理会自己了。
他怕孩子真的饿死,便抱回去交给了妻子,然后他就抱着他的罐子蹲在那人身边一整天,连声音都不敢出,只等到自己也饿得不行了,才起身去给那人熬了碗汤。
结果呢?
那人吐了他一脸一身。
现在他蹲了半天脚也麻了,腿也酸了,衣服还被人吐脏了。想到衣服,他眼珠子转了几圈,忽然灵光一闪,起身推开门便出去了。
待他再回来时,难受的人就变成了金阳。
“啊——!你做什么?!!”
地上的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些列动作搞得不明所以,可肩上的剧痛让那人实在忍不住喊了出来。
他手里捏着骨针,针上穿着自己的头发,一本正经对地上的人说:“我将你这伤口缝起来,说不定你能好得快一点。”
“你说什么胡话?!”地上的人被他这一番“歪理”气到发笑:“我又不是你身上穿的东西,能让你这么缝起来?!”
他挑眉反驳:“不试试怎么知道?!”
地上的人血流的太多,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把他推开。待他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缝完,地上的人疼得连张嘴跟他斗的气力都没了。
他将嘴里嚼了半晌的药草吐出来,均匀糊在被他缝合的伤口上,自言自语道:“这法子要真是可行,你可是做了件天大好事,说不定还能救不少人。”
他看着地上的人疼的一脑门汗不愿意搭理自己,心想着,这人连死都不怕居然还怕疼,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却听见那人说:
“姬云,他们都已经用你做祭品了,你居然还想着救他们,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1.具体可查阅百度楚庄王问鼎
2.具体可查阅百度大禹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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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凡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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