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巨大的神像在青铜面具剥落后崩塌,姬侨来不及躲避,自然也随着神像碎裂的身躯自高处坠下。
父亲说,登高必然跌重。
而他总是幸运,未经意间,已经有人将他安安稳稳接在了怀中。
“你没走?”
上山时他还在奇怪为什么明明都已经到了山上金阳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随着自己去往帝陵。当看完那些让人五味杂陈的往事之后,他便明白,金阳这一路上的迟疑和异常大概都是因为受到桥山上姬云念力的影响,回忆起了那些被他遗忘的过往。
他看着将自己接住的人竟然不知道是该窃喜还是该愧疚。
梦醒时他是惊惶的,生怕睁开眼,金阳已经因为那些过往而愤怒发狂,将人世拖入炼狱。可当他看见山河安稳红日将出,他又觉得痛苦,痛苦于上天怎么能对一个人刻薄到了如此境地。
他以为金阳让自己独自上山不过是为离去寻到的借口,他以为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到金阳了。
在看清姬云面容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神明无数次的垂怜与不求回报究竟缘何而来——爱屋及乌。
这个词兄长曾教过他的释义他一个字也不曾遗忘,可姬云给他的梦境又让他不得不记起这个词还有后半句——恶其余胥。
一个人若是讨厌一个人,会连他住所的墙壁都觉得厌恶。
他想,他与姬云的面貌如此相似,只怕得知所有真相的金阳对自己也只会有恶其余胥这一个感觉。
但金阳竟然还在桥山。
“你难道没想起来以前那些……”他小声问金阳,仿佛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等着挨上一顿教训的孩子。
“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我都想起来了。”金阳看着他道。
“那你怎么……没走?”
“明明是他对不起我,他都不避着我难道还要我落荒而逃吗?”金阳将他放回地面道,“而且,我若是走了,你不得摔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你……恨他吗?”
在看见了那些过往之后,你该是恨他的吧……
姬侨看见金阳站在原地停了许久才喘了口气仿佛释然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恨他,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到底对于姬云是何种心情,久到曾经那些浓烈炽热的情感他竟已几乎记不清了。
“你还在喜欢他,即使是看到了这样的过往之后你还是在喜欢他。”姬侨肯定道。
“怎么会呢……”金阳反驳。
他和姬云之间都已经这样了,他怎么可能还在喜欢他。
然而姬侨却对他道:“事到如今,你连一句恨他都舍不得说出口,又怎么会不爱他。”
“我……”
他想为自己辩驳两句,却发现自己只说的出一个开头,后面要说什么他完全想不出来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安静了片刻后,姬侨忽道:“他也喜欢你。”
金阳与他面对面站着,怎么样都没想到姬侨竟然会毫无预兆的抛下这样一记惊雷。
“啊?”
这回,轮到金阳自己手足无措了。
“你想听我就还可以说,姬云喜欢你,姬云确实喜欢你。”
“我也没有那么可怜吧,还要你这么安慰我……”金阳挣扎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脚都是麻木而不受控的。
姬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如果姬云喜欢他……
“我不是在安慰你,我问了他,我本就是来问他的。”
“他告诉你他喜欢我?你听听这话,可信吗?”金阳愈发觉得姬侨的话又离谱又好笑。
“他没有这样说。”姬侨看着金阳的眼睛道,“梦境里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就站在那对我笑笑,什么都没说。”
“他……什么都没说……”金阳默默念了一句。
“对,什么都没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懂的对吧……”
以姬云的性格,不否认就是承认。
说完这句话,姬侨便清晰地看到了。
他看到金阳那双原本就出奇澄澈的眸子一下子就被擦的闪亮,那双眼从满眼风霜到流光溢彩璀璨非常,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这样显著的变化,连带着让金阳面上的神色都生动活泼了起来。
可过了一会儿,那张脸又黯淡了下来,变得纠结非常。
你果然还是在爱着他的,因为他的爱而欣喜,又因为他的闪躲而难过。
“所以你不必再纠结下去了,你想要的东西,你早就已经得到了。”
其实就算不问姬云,单是作为那些记忆的的旁观者姬侨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姬云早就心动了。从金阳没有跟随揽月和姜部南下,而是愿意站在他身后的那一刻起,姬云就再也无法心如止水了。
只是这个人的道德感和责任感实在强的无懈可击,他将自己完美地禁箍在道德的条框中,直到身死魂消也未曾越雷池半步。
看到金阳的神色变得不再似之前凝重,姬侨稍稍松了口气,他转身将因姬云神像损毁而重现天日的一直被藏于神像底部的赤色陶瓶拿起,递给金阳,对他道:“我们走吧。”
金阳将那瓶子接过,在手中摸了又摸,问他:“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选择带她走,这山上存着的那件东西你就永远都无法得到了。”
金阳所指是当年禹未能带走的一样东西。
时年禹欲融金铸九鼎,可桥山的所有物只能被带走一件。于是,禹便用神剑轩辕将用来祭祀土地的那尊鼎斩下一足留于桥山,以示自己仅带走一件轩辕黄帝的旧物。
金阳从一开始就知道姬侨此行有很大的原因是为了这东西。姬侨若是能够得神器一足,势必对他之后欲行之事大有助益。
他与成功有可能差的就是这一步。
“公孙侨。”
金阳少有地叫了他的名字。
姬侨看向金阳应道:“你说,我在听。”
金阳对他道:“不论你这几日在山上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你要明白,那些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山上的人也都已经是过去的人。那些事和人早已与现世无关,更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责任感作祟,把本不属于你的责任扛在身上,你明白吗?”
只听姬侨说:“我明白,这只瓶子就是我的选择。”
“为什么?”金阳不解,“她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要选她?”
姬侨抿着唇迟疑了很久,对他道:“没有为什么,你拿着就好了。”
哪知金阳道:“我说了你不要责任心作祟,想着代谁补偿我,那与你无关。你花了这么大功夫找到这儿来,能帮我问的你已经问了,你已为我做的够多,实在不用为了我放弃什么东西,毕竟……”
“不是责任心……真的不是……”
“那是为什么?!”
“就当我是为了救世,我想要当英雄不行吗?”
姬侨说完话的那一瞬间金阳莫名觉得愤怒,这一刻他对人的心口不一痛恨到了极点。
姬云是这样,明明喜欢他却不敢承认,搞得每个人都在痛苦,姬侨也是这样,明明就想要别的东西,却为了讨好别人,说出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公孙侨,我问你,抛却那些所谓救世的责任,和你莫名其妙对我的愧疚,这山上的东西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怒意中夹杂着丝丝缕缕失控的神力,神明面前只能有真言。
为什么不能一五一十的说出心中所想所念?人真的要虚伪到这种程度吗?既然如此,他要撕下那些虚假的面具,让所有人的真心都被太阳晒上一晒。
只听姬侨答:“那个瓶子。”
“为什么是瓶子?”
得到了与所想不同的答案后,金阳不住追问。
但这回,神力遭到了反抗,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许久,他都没能得到姬侨的回答。
“为什么是瓶子?回答我!”
神力在山巅炸裂开来,引得云层中传来阵阵雷鸣。在金阳高声的诘问中,姬侨憋得满脸通红但最终还是在与神力的对抗中败下阵来。
那个与姬云拥有同一张脸的人带着满脸的歉意,尴尬又局促地对他道:
“金阳,真的很抱歉,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知道所谓的“爱”已经束缚了你太久,也让你痛苦了太久,可是我实在无法控制我自己,所以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你开什么玩笑?”
我差点杀了所有人你没看到吗?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神力将所有的心防摧毁,姬侨也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唇舌,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句问金阳:
“兄长曾说,人若是极喜欢一个人,那么即使他屋檐下落着的乌鸦都会被连带着一起喜欢。我与姬云的面貌如此相似,你喜欢姬云,也会喜欢我吗?”
怎么会有人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不知是被姬侨的问题感染还是出于好奇,金阳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他答:“喜欢你厉害。”
“哈?!”
这样的回答让金阳觉得,姬侨活到这个岁数也没明白到底什么是喜欢,他所以为的喜欢,不过是慕强而已。
大约是这个答案实在可笑,可笑到金阳连怒意都无法维持,只剩下无奈。
神力突然消散,姬侨终于不必再被迫吐露那些让人听起来觉得可笑至极的真心话,可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既然上天已经帮他做了决定,那他不如将错就错索性将所有的话都说个清楚。
身体先于嘴巴做出了反应,他在说出下一句话前先一步抓住了金阳的手,他对金阳说:“你不许走,既然问了,就要听完。”
不容神明拒绝,姬侨直接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觉得我是慕强心作祟,你觉得我根本没有明白什么是喜欢,你甚至觉得我有点可笑我喜欢你的理由竟然是这个?但你喜欢姬云不也只是从一句话开始的吗?”
金阳被他说的一愣。
他喜欢姬云确实是从一句话开始的,从那句“我想活下去,但我活下去不是为了让别人活不下去,总要有人被献祭,如果我的死可以让所有人都活下去,那让我去死也没什么不行”开始的。
姬侨正色道:“这世上的万事万物总会有个开端,喜欢和爱也一样。这些开端可能是任何一件平常的事,可能是一句话,一支曲子,一个眼神,所以当然也能是你的强大,有了这个开端我才会慢慢地去观察你去了解你,越接近就越发现你哪都很好,脾气很好,脑子很好,身手很好,长得也很好,那我喜欢你岂不是件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
这次,金阳觉得姬侨的解释非常正确,因为他就是这样喜欢上姬云的。
不知为何姬侨的话让他莫名觉得烦躁,他对姬侨说:“即使我喜欢你的起因是你长的像姬云也没关系?”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毕竟这话既难听又伤人。谁知道姬侨答:
“没关系。”
那只是一个起因,而未来在我手里。
姬侨的声音清晰而响亮,竟把金阳说得连魂儿都晃了一下。
片刻的失神过后,金阳就着双手还扶着姬侨肩的姿势快速将人拉至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吻落在了姬侨唇上。
什么没关系?
怎么想都不想就敢做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承诺?
姬侨被这突然落下的吻惊得大脑一片空白,本能性地僵直了脖子想要躲开,却被金阳准确地托住后脑,成为了他的掌中之物。
直到那个吻结束,姬侨都是惊惶的。
金阳垂眸问他:“这样也不生气?”
姬侨这才回过神儿来将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又一圈,而后他捂着嘴啊啊啊地叫着,绕着山顶跑起了圈。
等到姬侨跑累了,停下来,金阳觉得他也该过来打人了,毕竟这已经算**裸地轻薄了,他想这样姬侨大概就会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被当做别人替身这件事到底重不重要。
但是他预料的事又没发生。他看见姬侨喘了口气,颇为平静地蹲下烧起了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他问姬侨。
姬侨抬头看向他,手里还拿着一支正烧到一半的竹简:“我把你亲了我这事记下来烧给姬云。”
……
那一瞬间金阳只觉得,自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姬侨没有一句话、一个动作是他能招架住的。
姬侨还说:“我还要顺带告诉姬云,我比他强多了,我就是喜欢你,我这颗心天地可鉴,此瓶为证。”
“阿侨,他是我亲弟弟,若有朝一日他闯下滔天大祸,只望你看在大家都是同宗兄弟的份儿上,饶他一命。”
“阿侨,我们都是兄弟亲族,不该相互残杀。”
嗯……
你们说的都对。
“叔公?”
“叔公?!”
“什么?”
“叔公你走神了。”
“君上您继续说。”
郑伯看着姬侨的神情,已明白自己想问的事是一个字儿也不会问出来,便也不再说下去。
他只比姬侨小八岁,但姬侨却活活大了他两个辈分。不过他也没什么不服气的,比之前几任当国,姬侨的确是个十分好相与的盟友,最起码事事恭敬,不会让他难堪。
如今良氏驷氏的争斗愈演愈烈,有些事他已有了些耳闻,只是没想到姬侨竟然要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入晋,却让他一时间猜不出姬侨到底是何用意。
“君上不论最近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最好都当没听到没看到。”姬侨嘱咐道,“眼下以及未来一个月内,国都内发生的任何事都与君上无关,君上可记得了?”
郑伯点点头,停了片刻,他问姬侨:“那……那些事可与卿相关?”
“良氏与驷氏之事自然与臣无关,臣已传信知会游吉和罕虎,不会插手良驷之争。”
“寡人明白了。”
六月三十,晋大夫叔向约了姬侨在自己府上吃酒。
酒过三巡,四佾舞姬舞于庭前,长袖飘逸,姬侨看得入神,甚至跟着鼓点打起了拍子。
叔向寻了个时机向姬侨问起良氏与驷氏的近况,言语间颇为不满。
“卿若是再由着良霄和公孙黑这么闹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姬侨饮下一满杯酒:“叔向大人何出此言?他们两个不是早就已经和好了么?”?
姬侨指的是去年冬日里良霄指派公孙黑使楚的那桩旧事。
当时良霄趁公孙舍之仙逝不久,便以为政的身份派公孙黑使楚。公孙黑自然以郑国亲晋为由不愿入楚,一口回绝,两人甚至在王宫大殿上争执起来,正中良霄下怀。
他以公孙黑违抗上令为由,故技重施,当夜就让人围了驷氏旧宅,只差放一把火把公孙黑烧死在里面。
然而良霄人都站在驷氏门口了,这把火却硬是没点起来。
最后还是郑伯出面做了和事佬,将这事压了下来。
叔向击掌让舞姬退下,对姬侨道:“明人不说暗话。”
姬侨干笑了两声:“这真是没办法,叔向大人耳聪目明,有些事比我知道的还清楚。”
看来最近郑国境内的这点异动闹得果然不小,连晋国都盯上了。
姬侨道:“大人既然已知晓郑内的异动,那便能猜到,他们两族的争斗今年内一定会有个结果。”
也或许下个月内就会看到结果。
叔向摇头:“卿还是未明白我的意思。”
姬侨看着眼前的人,愣了片刻,笑道:“叔向大人为人正直,守礼重义,性子也柔和,自然不想让我落个残害亲族的恶名。只是……”
“只是什么?”
姬侨说:“只是如今相争的是良氏与驷氏,我国氏势弱,难以与良、驷两族相抗。所以良霄与黑想要怎么样我自然也是管不了的,而残害亲族这种事,我就算是想,也实在做不到。”
“卿还有罕虎,还有游吉,怎可断言自己势弱?”叔向道。
姬侨面上一惊:“当国大人如何能供我驱策?该是我为当国大人的马前卒才对,叔向大人言重了。”
叔向看着姬侨微微泛红的脸道:“罕氏开仓赈灾难道不是卿的手笔?若卿在我手下做事,我便会时刻看着卿,也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卿聪明反被聪明误,再伤了自己与他人性命。”
你绝非池中之物,昔年你敢为了郑国的岁贡上书痛斥士匄大人,如今想要利用郑国内斗扫除异己又怎么会做不到?只不过,为了这点事便赌上一世的好名声实在是不值。
姬侨听罢还是那副满面春风的样子,只淡淡答到:“外臣受教了。”
那夜,新田突降暴雨,姬侨坐在驿馆的廊下听了半宿的雷鸣雨落。
他问金阳:“你猜良霄和黑现在在做什么?”
金阳坐在他身边看着被闪电照亮的夜空道:“你若想知道那便该回去看看。”
姬侨将脑袋枕在金阳肩窝,将他的手臂圈在自己怀中,说:“是啊,我把这种子种下,当然是应该自己回去看的。”
“金阳,人都是有依赖心的,我也是一样的。”
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郑国可信赖可依靠之人,也同样希望有人可以让我依靠一下,幸亏有你。
三日后,游吉抵达新田接替姬侨陪同郑伯使晋,姬侨独自反郑。
他从小就喜欢美的东西。
什么东西好看他就喜欢什么。
所以他尤其爱美人,她们生动,她们甜美,她们有着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万千风姿。
也因此,尽管许多年过去,他仍能在任何闲暇之时想起躲在层层叠叠白幡后的那张凄艳入骨的脸。
那张脸他垂涎已久,只是那张脸的主人好生厉害,他能得到的机会稍纵即逝。
他虽然也曾极度嫌恶那人身上被无刃剑留下的长疤,可也恰恰是因为那条近一尺长的的伤口,才让他有隙可乘。
所有的反抗与挣扎都败给了那条血淋淋的伤口,他的手不过轻轻按在那刚刚包好的伤口上,那张漂亮的脸就变得惨白,疼得打颤,他再发了力,那人就只会咬着下唇蜷缩在一起,任他宰割了。
斩衰麻衣,美人儿穿着,他亦穿着。只不过与他不同,这种丑陋的东西穿在美人身上,也只会让美人更艳。
那一夜唯一美中不足的,也大概就是在并非势均力敌的撕扯中,那人的血实在流的太多了。
顺着麻衣经纬纹路晕开的血,红得仿佛能烧掉他所有理智,他知道灵堂棺材里美人的父亲还瞪圆了眼不肯闭上,自己的父亲又何尝不是?
可这些都只能激得他更为彻底地变成了一只兽。
如今,那令他魂牵梦萦久久不能忘却的美人儿就站在阶上。
纯衣纁袡,红纱遮面。
黄昏时分微弱的日光渐渐暗淡,已经无法勾勒出他的轮廓。
不知是谁点了灯,将那人的身影照得愈发朦胧;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风,将那人面上如血般艳丽的薄纱扬起一角。
他从没想过,他的美人儿真的能将他送去的婚服穿在身上。
他只看着那人的轮廓就觉得自己已经醉了,醉得头昏脑涨,醉得一步也无法挪动。
阶上瘦弱单薄的美人抿了两片薄唇,牵动着红纱下的脸颊上浮出一双浅坑,与他面对面站了许久,才试探着轻声唤道:“伯有。”
那声音中带着点怯懦,不知道是不是在害怕。
“嗯。”他亦轻声应和,小心翼翼地生怕惊了那人。
那人问他:“伯有可要杀我?”
“我没有要杀你!”
我没有!
我从来都未曾这样想过。
风将那血色的烟纱吹落,那张举世无双的脸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视线中。
令星河含羞的眸子望向他,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瞬间被人戳了十七八个窟窿,无处不是在痛着。
他就是那样从驷氏旧宅门前落荒而逃。
今夜,他定是将酒喝得太多了才会又想起这些事。
从酒坛堆中摇摇晃晃起身,良霄将手中的黑色酒坛狠狠掼在地面,大喊道:“来人!”
侍卫闻声急匆匆进入藏于地下的酒室,在他面前跪下。
“给我取来。”
“取什么?”侍卫不解。
“那张脸!”良霄抬脚将侍卫踢翻,“我要公孙黑的那张脸!”
“现在,马上!去把那张脸取下来给我!公孙黑算什么东西也配用那张脸?!!!”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他。
我也不是因为念着他才一直无法对驷氏下手。
我喜欢的不过是那张旷古绝今的脸罢了。
今日我便证明给你们看。
1.出自《左传》襄公三十年,有改动。
2.本节主线可以查阅百度百科“伯有之乱”,有改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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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爱屋及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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