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夜空如被清水濯洗过,清冽的深青色中悬着一枚薄而冷的银片,清光凛凛地倾泻下来。云之独坐在院中石凳上,时而仰首忘月,时而垂眸浅酌。

“嗨~云少君!”墙头忽地传来一声轻唤。夭夭双手攀着墙沿,小巧的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云之脸上挥之不去的忧郁,“你为何一个人在这喝酒?”

云之闻声回首,见是夭夭眉眼间那点郁色顷刻消散,唇角漾开温煦的笑意:“夜里寂寥,小酌一杯,你寻的那话本子,我替你找着了。”目光触及夭夭额上缠绕的白布,指尖下意识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夭夭,你的头......这是怎么了?”

“嗐,一点皮外伤罢了,不打紧的!”夭夭听出他话中未竟的邀约之意,毫不客气地翻过墙头,坐到云之身侧的石凳上。她径自从黑漆托盘里取出一只双耳酒杯,拎起旁边的酒壶为自己满上一杯酒,喝了一口酒后,这才放下杯子,得意的凑近云之,“话本子先不急!想不想听听我是怎么把那失忆之事给圆过去的?”

“哦?”云之看着她小狐狸般的得意神情,本想逗她一句“不想知道”,又怕惹恼了她,终是顺着她的心意问了下去,“如何解的局?前几日听到你府中喧哗异常,仆人们都喊着你的名字,我担心你是否出了事,派墨白出去打听,也没有探听回一二,可你的头又这幅样子,莫非跟你失忆之事有关?”

夭夭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将昨日那场“弄假成真”的苦肉计,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云之听得先是愕然,继而忍俊不禁,拍着石桌大笑起来,“好啊夭夭,我竟不知你如此“诡计多端”,不过......“他笑声渐敛,皱眉凝视着她的额头,“这样摔下来,头当真无碍吗?”

“放心放心,”夭夭连连摆手,满不在乎,“包的唬人罢了,其实就是擦破一点皮而已啦。我的话本呢?快给我瞧瞧!”夭夭终于想起了“自己”之前想借的话本子,她很好奇以前的“自己”究竟爱看什么样的小说。

云之朝侍立身后的随从微微颔首,侍从会意,躬身退下取书。

等待的间隙,夭夭起身围着院子闲逛起来,走到一丛花前停住脚步,那丛枝繁叶茂的植物,在一片不开花的常绿灌木间显得格外突兀,“云少君,这丛芍药与你院中这清雅风格似乎不大相称,为何独独种了它?”

云之的目光落在那丛芍药上,顿了顿,语速比平日缓了半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软:“这是之前你从花市抱回来的,非要栽种在我院内,说此芍药开花之时,便是你......”

“云少君,话本子取来了。”侍从的禀报恰到好处的截断了云之的后半句话。云之结果包装精美的书卷,递到夭夭手中。

夭夭随手翻看着书卷,心思却还萦绕在那半句话上,忍不住追问“你方才说,芍药开花之时,我便如何?”

云之闻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杯壁上摩挲了一下。他眼帘微垂,再抬起时,眸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光,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便沉了下去:“你便会嫁给我呀。”

“蛤?”夭夭翻书的手指猛地顿住,倏然抬首,半信半疑的瞪圆了眼睛看向他,“当真?”

云之对上她清澈又带着惊诧的目光,心中那点隐秘的期待瞬间化作一丝自嘲的微涩,故作轻松的笑道:“假的,逗你玩的,瞧把你吓的。”

“要吓死我了!!!”夭夭听到他说逗着玩的,便松了口气,复又好奇地低头去拨弄芍药丛中冒出的、小小的青涩花苞,“那这芍药几时开花呀?”

云之亦俯身,指尖轻轻拂过花苞,“快了,下月。”

夭夭得了准信,心满意足的收回拨弄花苞的手,重新坐回石凳。她拿起那册话本子,随意翻看起来。起初不过是些寻常的才子佳人情情爱爱的故事,她看得漫不经心,然而翻到中间时,画风陡然一变,那文字描述的竟是一些闺阁女儿家绝少得见的香艳秘事!

夭夭看到这些,呼吸都窒了一瞬,她下意识地左右瞄了一眼,见无人注意,才又低头细看,

看着看着,惊讶渐渐被一种发现“宝藏”的窃喜取代,原来的“自己”竟然在这上面和自己喜好一致!她原本就爱看这些离经叛道的话本子解闷,只是没想到,这古人也如此大胆直白。一股热气悄悄爬上耳根,嘴角也压不住地往上翘,越翘越高,最后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清脆又突兀,在静谧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正低头饮酒的云之闻声抬眸,只见夭夭捧着书册,双颊绯红,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猫,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看到什么了?这般开心?”云之放下酒杯,被她的模样勾起了好奇心,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伸手便要去拿夭夭手中的手,“也让我瞧瞧,是何等妙文?”

“不行!”夭夭反应极快,像护食的小兽般,猛地将话本子紧紧抱在怀里,整个人都扭向一边,只留个后背对着云之,“你不能看!”

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更让云之好奇这本书的内容。“哦?”他尾音拖长,挑眉扫试着夭夭紧张的小脸,“我不能看?”云之重复着夭夭的话,每个字都故意咬得清晰无比。

“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才不是!”夭夭立刻反驳,却依旧死死护着书,只扭过头来,“云少君,我且问你,之前我来向你借话本子,你交给我之前,有没有翻看过里面的内容啊?”

云之被她问得一愣,随机失笑,坦然道:“你借的都是些闺怨情愁、才子落难的老套故事,并非我所好,所以这些也都不是我自己的,都是我去坊间书肆特意为你淘换来的,买来时已用锦布包着,想着是女儿家爱看的,我也就从未打开翻看过。”他顿了顿,眼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怎么?莫非这次淘来的与往日的有所不同?”

夭夭被他那了然的目光看的脸更热了,“没什么不同啦,就是觉得比以往那些都有点好看而已。”她抱着书站起身,眼神飘忽,“那个......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这书我拿回去慢慢‘品鉴’,你早些休息吧!”话音未落,人已像只受惊的兔子,包着她的“宝贝”,几步蹿到墙边,踩着假山利落地翻了过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句含糊的“多谢云少君,改日再来叨扰!”

云之望着那空落落的墙头,又低头看了看石桌上那只她用过的、还残留着些许酒香的双耳杯,唇边的笑意久久未散。

这丫头,自打忘事后,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

夭夭一直惦记着云之院内那丛芍药的花期,心中算准了日子,便再次轻车熟路的翻过墙头,落入院内。

那丛芍药已如期盛放,一朵朵粉色的花朵在月光下显得素净皎洁,宛如披着一层柔和的轻纱。她一时看得入了神,径直快步走到花丛前驻足欣赏,忍不住俯身轻嗅,花香沁入心脾。

她转头四顾,急着想和他一起欣赏:“云少君!快来看呀!芍药全都开了!真的好漂亮!” 嗓音清越,满是藏不住的激动与开心。

云之还未来得及回应,一个低沉、威严,且浸着几分冷意的声音自院门方向沉沉传来:“确实漂亮。”

夭夭闻声回头,只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陌生的身影。那人身着玄色常服,衣料考究,暗纹低调却隐隐流动着威仪。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却似刀削斧凿般冷毅,一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正静默地审视着她和她面前的芍药花丛,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上位者气息,仿佛空气也随之凝滞。

夭夭只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后背陡然窜起一丝寒意,她本能地绷紧身体,心生戒备与紧张。她从未见过此人,更不知该如何应对,下意识地挪步到云之身侧,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朝那人望了一眼,又以眼神无声地向云之询问道:“他是谁?”

云之立刻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夭夭护在身后,他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从容行礼道:“陛下见谅,夭夭前些时日不慎受伤,许多前事已记不清了。”随即侧身向她温声介绍:“夭夭,这位是大秦皇帝。”

夭夭霎时睁大了双眼,整个人如被定住,怔怔地望着眼前气势逼人的男子。大秦皇帝?大秦皇帝!是那个......秦王秦珩?!

一阵惊涛骇浪般的头脑风暴席卷而过,她猛地回过神来,慌忙垂首行礼,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紧:“小女失礼,还请陛下恕罪!”

“哦?记不清了?”秦珩眼风冷冷扫过夭夭,唇角牵起一丝讥诮,“你虽忘了,寡人可记得分明,从前这丛芍药,何曾真正入过你的眼?”他话锋一转,目光倏地钉在云之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厉色,“你也不必这般护着她,寡人从前如何看她,你心知肚明,若真有心为难,她还能安然到今日?”他缓步踱至花丛前,抬手拂过一朵开得最盛的芍药,语气骤沉:“云之,你这院子何时成了任人来去自如之地?倒比寡人的宫门还热闹。”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