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撞碎128bpm

暴雨像失控的鼓点,疯狂捶打着练习大楼的玻璃幕墙,发出似要吞噬一切的巨响。琴房里只亮着一盏孤伶伶的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房间中央那架黑色斯坦威的轮廓。空气里混杂着湿冷的雨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金属器械味儿。

沈星临坐在钢琴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剑。他微微侧着头,那双黑白分明、能看清形状轮廓却永远无法分辨色彩的眼睛,看着窗外那片模糊、灰暗、只有深浅明暗的滂沱雨幕。苍白修长的手指悬停在冰冷的琴键上方,偶尔落下,敲出几个孤零零的音符,清脆短暂,瞬间被窗外更庞大的喧嚣吞没。

他不是在弹琴,是在听雨。用他那被剥夺了色彩却因此异常敏锐的耳朵,捕捉着雨幕里的密码:低沉的闷响是砸在泥土,清脆的噼啪是敲打金属顶棚,细碎如撒豆的是穿过阔叶林。还有……那由远及近,跛着脚,每一步都伴随着一种细微、独特、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生锈齿轮在强行转动的声音。它穿透门板,粗暴地撕裂了沈星临在雨声中构建的听觉秩序。

太吵了。他眉心蹙起一道极淡的刻痕。

“砰——!”

琴房厚重的实木门被一股蛮力狠狠踹开,巨响在狭小空间里炸开,连空气都震了震。冷风裹着湿气伴着走廊明亮的白光瞬间汹涌而入。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轮廓边缘被强光切割得毛躁锋利。他浑身湿透,深色训练服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水珠顺着发梢、下颌线不断滚落,在昂贵的拼花地板上砸开小片深色的水渍。湿漉漉的额发贴在饱满的额角,几缕遮住了那双此刻燃烧着怒火的、如同淬火刀锋般的眼睛。

是江烬野。

沈星临纹丝未动,连眼睫都没抬一下。只有悬在琴键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泛出青白。他空洞的视线依旧对着窗外那片灰暗的雨。

“姓沈的!”江烬野的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石头,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怒意,从牙缝里迸出来,“你他妈写的什么鬼东西?!”

他拖着那条沉重的右腿,带着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步,一步,重重踏进琴房,每一步都带着要把地板踏穿的狠劲。他停在钢琴前,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沈星临。冰冷的水珠和属于年轻男性汗水、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出去。”沈星临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得像冰泉,平静无波,却带着冰刃般的寒意,“你的钢钉声,吵到我听雨了。”

“吵!??”江烬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嗤笑一声,胸腔剧烈起伏。他猛地俯身,双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冰冷的琴盖上,身体前倾,几乎要撞上沈星临的鼻尖,灼热的气息喷在对方冰凉的脸上,“老子膝盖里的玩意儿都快磨穿了!就为了跳你那首破《炽羽》!你他妈跟我说‘吵’?!”

他闻到了沈星临身上清冷的、混合着旧纸张和松木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镇痛药膏的苦涩味——那是他自己身上的。

“那是你的问题。”沈星临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厌倦的凉薄,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物理定律,“我的音乐,不需要一个连基本动作都完成得摇摇欲坠的主舞来拖累。你的存在,”他微微侧头,那双没有色彩却异常清晰的黑白瞳孔看向江烬野声音传来的方向,如同光剑“本身就是最大的噪音源。”

“摇摇欲坠?噪音源?!”江烬野眼中的怒火“轰”地炸开,额角青筋暴突。公司高层冰冷的暗示(“瘸子不配当主舞”)和连日来膝盖深处永无止境的闷痛瞬间被点燃,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放你妈的屁——!”

怒吼声中,他右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挥出!

目标不是沈星临,而是钢琴上那叠整整齐齐、用彩色磁力贴固定好的《炽羽》乐谱手稿。

“嘶啦——!!!”

刺耳的纸张撕裂声,粗暴地撕裂了空气,甚至盖过了窗外的暴雨。

厚厚一沓乐谱被狂暴地扫落,洁白的纸张如同被惊飞的鸽群,哗啦啦四散飘飞。有几页打着旋儿落在沈星临的膝盖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更多的散落在地,被江烬野脚下带进来的雨水迅速洇湿,黑色的音符在水的侵蚀下开始模糊、晕染成一团团黑色的污渍。

沈星临放在琴键上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凸起。他空洞的“视线”落在膝盖上那几张被粗暴对待的乐谱残页上,灰白的世界里,那些他倾注心血写下的黑色音符线条,此刻扭曲变形。一股冰冷的怒意,比窗外的雨更刺骨,在他苍白的面容下无声凝结。

“你的破谱子!”江烬野喘着粗气,像濒死的困兽,指着地上的狼藉,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膝盖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发抖,“老子跳不了?!呵!老子能跳到你哭!能跳到你这双只能看灰白的眼睛重新看见颜色——!” 剧痛让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额头渗出冷汗。他下意识伸手死死抓住钢琴冰冷的边缘稳住身体,指甲在光滑的漆面上刮出刺耳的一声。

一阵穿堂风猛地灌入,卷起地上散落的一张乐谱残页,打着旋儿,撞在江烬野撑在琴盖上的小臂。

江烬野暴躁地想拂开这碍眼的“垃圾”,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被纸张角落一行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工整的字迹牢牢钉住。那字迹是用极细的绘图笔写下的,力透纸背,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谨:

「BPM 128——适配左膝承重极限」

时间,凝固了。

窗外的雨声、风声,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膝盖深处永无止境的闷痛,还有眼前这个瞎子作曲家身上散发出的冰冷……一切声音,一切感觉,瞬间被抽空。

只剩下那行冰冷的小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BPM 128。”

这三个数字,组合成一个刻在灵魂深处的、滚烫的密码。

三年前,那个足以让所有人心脏沸腾的冠军舞台,那一天汗水流进眼睛的刺痛,那一声声几乎掀翻穹顶的震耳欲聋的欢呼。主持人激动变调的声音:“记住这个编号!BPM128!今晚的王者——江烬野!”

那是他最后一次完美腾空,最后一次毫无滞碍地落地,最后一次感受膝盖像精密的弹簧提供爆炸性的力量。也是在那场燃烧掉所有激情的比赛后的不久……一次看似寻常的空翻,右膝韧带撕裂发出的脆响,金属支架打入身体……那个闪耀着金光的编号BPM128,从此被尘封,成为一则带着血腥味的、不敢触碰的隐秘旧闻。

所有的暴怒、嘶吼、试图用强硬外壳包裹的脆弱和恐惧,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江烬野撑在钢琴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指甲几乎嵌进漆面。那行字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虚张声势的铠甲,直抵那颗被伤病反复蹂躏、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被扼住般的抽气。身体里那股支撑着他闯进来、吼出来、撕碎一切的蛮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嗤”地漏光了。高大的身躯难以察觉地佝偻下去,不是因为膝盖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深沉的、猝不及防被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东西。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刚才还燃烧着焚毁一切怒火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空茫的震动。瞳孔深处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地震,震碎了愤怒的壁垒,暴露出底下**裸的惊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精准刺中的脆弱。

目光艰难地从那行决定命运般的小字上移开,重新投向钢琴边那个单薄的身影。

沈星临依旧坐在那里。微微低垂着头,失焦的视线落在自己膝盖上那几张乐谱残页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那种被冰封住的、无机质的苍白。仿佛刚才那场由他一句话点燃、足以掀翻屋顶的狂风暴雨,以及此刻这足以让江烬野心魂剧震的发现,都与他无关。

窗外的雨,下得更疯了。密集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玻璃,发出连绵不绝、令人心悸的轰鸣。巨大的声响填满了整个空间,也填满了两人之间那陡然变得死寂、却又暗流汹涌的咫尺距离。冰冷的湿气无孔不入。

江烬野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刚才那些咆哮的、刻薄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话语,此刻像烧红的炭块堵在喉咙深处,灼烧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陌生的、失控的节奏猛烈地撞击着肋骨。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如同他膝盖里那根冰冷的金属支架,每一次屈伸时发出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令人绝望的摩擦声。

他死死盯着沈星临。那苍白的面容,那毫无情绪波动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紧抿的薄唇。这个人……这个瞎子作曲家……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BPM128?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左膝那该死的承重极限?!

“你……”江烬野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音节,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到底是谁?”

---

死寂。

只有窗外暴雨永无止境的轰鸣,像巨大的鼓槌,沉重地擂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冰冷的湿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江烬野的胸口,掐着他的神经,凿着他的膝盖。

江烬野挣扎的那句干涩沙哑的“你……到底是谁?”回荡在空旷的琴房,淹没在喧嚣的雨声中,然而在沈星临平静无波的灰白世界里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极其细微的涟漪,带来了生命的震颤。

沈星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触碰到了那几张被撕扯过的、冰凉濡湿的乐谱残页。他依旧低垂着头,视线空洞地落在那些纸上,在他灰白分明的视野里,那些黑色的音符线条被雨水洇染开,像扭曲的墨色藤蔓。他能“看到”纸张的形状、墨迹的深浅、水渍晕开的范围,唯独没有色彩。

“我是沈星临。”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冽的、缺乏起伏的调子,仿佛在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Color-X的新任音乐制作人。公司文件上有我的名字和照片,虽然那对我没有意义。”他顿了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终于抬起,空洞地望向江烬野声音传来的方向,精准地捕捉到对方因震惊和剧痛而略显粗重的呼吸节奏。“现在,带着你的噪音和我的乐谱碎片,出去。”

平静。近乎冷酷的平静。

这份平静像一桶冰水,兜头浇在江烬野混乱燃烧的情绪上,非但没有熄灭火焰,反而激起了更猛烈的、带着被羞辱感的怒火和更深的不解。

他死死盯着沈星临。沈星临那张脸在昏黄的、只有明暗层次的光线下,苍白得像上好的瓷器,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那双眼睛,那双看不出任何情感的眼睛,明明能“看见”形状轮廓,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倒影,更映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滔天巨浪。

“BPM 128……”江烬野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困兽般的喘息挣扎。他撑着钢琴边缘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指尖下的漆面冰冷刺骨。“你他妈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公司?还是哪个等着看我笑话的杂碎?!” 膝盖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让他额角的冷汗瞬间又密了一层,高大的身躯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沈星临的眉头再次蹙起,这次不是因为噪音,而是因为对方话语里那种毫无根据的、指向他的恶意揣测。他放在琴键上的手松开,转而摸索着,精准地捏起了膝盖上那张沾了水渍、写着那行关键小字的乐谱残页。

他的指尖在纸张边缘摩挲着,感受着纸质的粗糙和湿冷。在他灰白的视野里,那张纸是浅灰的底,墨迹是深黑,水渍是更深的湿痕。

“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沈星临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属于天才的倨傲,“你的左腿落地时,重心偏移了0.3秒,每一次发力前的微小滞涩,都在告诉我它承受的极限在哪里。至于BPM 128……” 他微微侧了侧头,像是在仔细分辨空气中的某种频率,“你第一次完整跳《炽羽》副歌部分时,心率峰值刚好稳定在128。这个节奏,是你身体在极限状态下,唯一能保持稳定输出的频率。”

他抬起那张残页,空洞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纸张,落在江烬野的方向。

“我只是把数据写下来。仅此而已。”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实验报告,“就像记录雨滴落在不同材质上的分贝值一样客观。这有什么值得你像个疯子一样闯进来,毁掉我的工作?”

“客观?!”

江烬野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中了,猛地拔高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种更深的、被完全忽视的屈辱。他猛地直起身,不顾膝盖传来的尖锐抗议,一把夺过沈星临手中那张残页!

纸张在两人之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啦”声,被扯得更破。

“你他妈管这叫‘客观’?!”江烬野双眼赤红,死死捏着那张写着冰冷数据的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几乎要将它捏碎。他指着自己剧痛的右膝,声音因为激动和痛楚而撕裂变形:“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是钢钉!是断掉的韧带!是老子这辈子都他妈甩不掉的噩梦!不是什么狗屁数据!不是什么心率128!”

他往前踉跄一步,逼近沈星临,灼热的气息带着雨水的腥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喷在沈星临冰冷的脸上。

“老子不需要你的可怜!更不需要你像个上帝一样,用他妈几个数字就决定我跳不跳得了!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连颜色都分不清的瞎子,也配评判我的舞蹈?!”

“瞎子”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寂静的空气里。

沈星临的身体,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僵直了。

一直笼罩着他的那种冰冷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他那双空洞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虽然依旧无法聚焦,但里面却像投入了石子的寒潭,瞬间翻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是刺痛?是冰冷的怒意?还是某种被强行压抑的、更深的情绪?

窗外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哗啦啦地冲刷着一切。

沈星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一种沉凝的、令人心悸的力度。他那张苍白得过分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紧抿的薄唇却绷成了一条锋利如刀的直线。

他没有立刻反驳“瞎子”这个词。

他只是“看”着江烬野,那双灰白世界里异常清晰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对方愤怒扭曲的面容,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嘴角,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还有那双燃烧着怒火却也掩盖不住深处恐惧和脆弱的眼眸。

“江烬野,”沈星临开口了,声音比窗外的雨还要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板上,清晰无比,“你说得对。我是个‘瞎子’。”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受这个词带来的冰冷重量。

“我看不见你所谓的‘灵魂’,也看不见你引以为傲的、或者让你痛苦不堪的‘颜色’。”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我的耳朵,能听见你膝盖里钢钉摩擦的呻吟,能听见你每一次落地时,那条伤腿比左腿重0.1秒的滞涩声,能听见你因为疼痛而紊乱的呼吸节奏,甚至能听见你血液因为愤怒和恐惧,在血管里加速奔流的湍急声。”

他微微向前倾身,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

“在我这里,你,”他抬起手,苍白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指向江烬野心脏的位置,隔着冰冷的空气,“不是Color-X的暴躁主舞,不是前街舞皇帝,更不是什么‘瘸子’。”

沈星临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残酷力量:

“你只是一组行走的数据流。一组带着伤病、噪音和失控情绪,干扰我工作的劣质数据流。”

“所以,”他收回手指,重新坐直,空洞的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那片只有深浅明暗的、永无止境的灰暗雨幕,仿佛刚才那番足以将人刺得体无完肤的话只是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带着你的噪音和数据,还有我的乐谱碎片,立刻离开我的琴房。”

“现在。”

最后两个字,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冰冷的命令,像一把无形的锁,将江烬野所有的咆哮、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和屈辱,都死死地锁在了喉咙里。

江烬野站在那里,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石像。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沈星临,捏着乐谱残页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彻底失去了血色,指关节惨白。那张写着“BPM 128——适配左膝承重极限”的纸,在他掌心被揉捏成一团冰冷的、带着尖锐棱角的废纸。

膝盖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几乎要吞噬他的意识。但比剧痛更尖锐的,是沈星临那番冰冷刻薄、将他彻底物化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最敏感、最疼痛的神经末梢上。

“劣质……数据流?”他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音节,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被彻底踩进泥里的震颤。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将手中那团废纸狠狠砸向那张苍白冰冷的脸。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瞬间,膝盖深处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剧痛!那感觉像是有无数把烧红的刀片在骨头和金属支架之间疯狂搅动!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牙缝里挤出。江烬野眼前猛地一黑,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向前重重栽倒!

没有砸向沈星临。

他倒下的方向,是冰冷的、散落着乐谱碎片和雨水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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