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吻陷阱》

文/夏宇童

走出机舱，乔今朝仰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马不停蹄进入机场大厅，等候海关检查。

入境厅内早已挤挤挨挨，中国导游挥动小旗，指挥自家团员排入队伍，扯嗓子喊：“小费夹进护照，放五块就行，大巴在门口等我们了。”

她单手推着壳面坑洼的行李箱，戴一顶旧鸭舌帽，夹在色彩明艳的夕阳红旅行团队伍中，反倒有些突出。

后面的花裙衫老阿姨夹好零钱，瞧见前面人护照仅夹入境卡，拍拍她肩提醒：“小姑娘自己来旅游啊，要在里面塞小费，不然过不了关。”

老阿姨扬起红本本示意：“像这样。”

队伍缓慢前移，乔今朝侧过脑袋，声音清甜：“姐姐，不需要给海关小费，准备好签证就行。”

一声姐姐，喊得老阿姨眉开眼笑，但对她的话将信将疑，扭头和一块来的姐妹嘀咕。

队伍移至窗口，很快轮到她们。

乔今朝瞥了眼导游，回头解释：“待会儿把护照和入境卡递给海关，合法合规不用怕，五块钱可以买冰激凌吃，岛上冰激凌可甜了。”

老阿姨们停下嘀咕，纷纷看向她。

以为是没听清，她又小声补道：“放心，你们在我后面不会被为难的。”

这座热带海岛她来过几次，窗口海关捏软怕硬，专挑中国旅行团索要小费，导游为避免麻烦会让团员提前准备零钱，久而久之成为台面下的共识，但也不是无计可解。

等她走到海关窗口，老阿姨与姐妹们分享：“这姑娘长得真俊啊，和我年轻时一样好看。”

几位老姐妹凑近了瞧，盯着窗口议论：

“咱们还放钱吗？”

“五块也是钱不想给，但就怕万一。”

“那人搓手指是问她要钱吧。”

“嗯，果然……诶她没有给！”

只见那姑娘对着窗口海关耸耸肩，海关问几句，她又摇摇头，最后海关愤愤在护照本砸上印章，挥手招呼下一位。

临走时，那姑娘不忘回头给她们比个眼神——就这样，很简单的。

看清过程后，老阿姨也壮起胆儿，现学现卖，递进护照本、入境卡，跟着耸肩摇头，顺利“省下”五块钱。

再轮到后一位阿姨，海关见状也不再搓手指，照着审核流程盖章放行。

-

出了海关，主办方安排的接待员已经举小牌等候，乔今朝跟着上了商务车，直奔会场酒店。

车内，接待员小雅一把抹掉额汗，用流利中文介绍起大会流程：“纪录片专场设在下午，颁奖仪式需要您和几位导演露面参与，晚宴安排在酒店椰林园，有需要随时找我。”

乔今朝被车窗外扑进的热流烘出瞌睡，只盼快些到酒店补眠，随着车身摇摆，头点点：“好，谢谢小雅。”

她曾在这儿驻扎过一段时间，岛上自然风光极美，适合地理套利，吸引了大量数字游民在此聚居，当时是为拍纪录片取材的。

这次是来参加Y岛的科技艺术大会。整个大会重点在科技，艺术类奖项含金量不高，官网也没有宣传颁奖环节，更谈不上传播助力，她来此一趟，纯粹被财大气粗打动。

不仅有免费国际机酒，还能获得一笔奖金，何乐而不为。既然决定回国，又是缺钱时候，能省一笔是一笔。

到酒店，乔今朝在床上眯了会儿，奈何时差混乱，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换衣服提前去会场。

两个同行好友已经提前几天来到，约好在会场碰面，她边走边点开手机，给他们发去信息。

路过签到台，她随手拿了张议程。在洛杉矶时，忙着打包处理家居物品，并未细看大会议程设置。

这才发现，议程涵盖了当下热门科技赛道，赫赫有名的国际巨头，以及不少中国科技公司。

她一行行往下扫看，随人潮经过自动驾驶专场时，突然顿下脚步，这是她一直在关注的科技赛道……论坛声传至耳膜，她未多犹疑，卷起议程单，如有神引般走了进去。

场内座位早被占满，后排站着不少观众。

台上讨论到关键问题，熟悉的美式口音与德式口音交混，辩得慷慨激昂。

她停在后排暗处。

所有灯光聚在台上，隔着重重人海，在细微繁杂的低声议论中，往前轻轻一暼。

台上那人姿态闲逸地坐在沙发，与几国科技专家并肩，英挺的轮廓，在聚光灯下散出淡淡光晕。

隔那么远，也锐利耀眼。

乔今朝匆匆一暼，旋即怔定，心虚虚地低下头，状若随意扫向暗处角落。

可暗处哪有光亮有趣。

莫名地、不受控地又看过去。

就在这刻，他抬起眼。

好似视线会对上，乔今朝条件反射后撤。

不料，这一撤就踩着人。

“啊——”

她急忙道歉，稳住脚步，差点忘了人群密度大不能随意后退，况且台上也看不清观众席末尾。

被踩的人刚要嘀咕，就认出她来：“乔导也来听自动驾驶啊？”

乔今朝循声看去，是小雅。

小雅望向场内盛况，慨叹：“可惜这场太爆火了，没有空位，不过站着听也值了。”

与她同行的女生，进场后视线就没离开过舞台，羞涩跟道：“能见到奚首席本人怎样都值得。”

乔今朝不免好奇：“你们是自动驾驶相关专业的学生？”

一般大型峰会倾向从高校招募学生来参与志愿者工作，志愿者在空闲时间可以自由观摩峰会内容。

小雅自豪点头：“我们去中国做过交换生，台上最年轻那位是奚神，也是我们偶像。”

担心乔导不了解，她随即科普：“他叫奚行，现在是科技公司首席科学家，在圈内很受关注。”

乔今朝感慨：“他一直很厉害。”

小雅听出几分熟人意味，想起这导演与奚神同岁，好奇道：“乔导也是A大毕业？”

“哪能呀，”乔今朝若有所思：“……A大很难考的。”

“他真人比照片上还英俊！”小雅同伴兴奋地晃着她胳膊：“果然这场的女性观众比隔壁场多，不知他公司招不招国际实习生。”

乔今朝再度望向舞台。

此时奚行微侧着头，认真听旁边德国专家发言，时不时颔首以示认可。和以前一样，做事无比专注。

突然，那位德国专家话锋陡转，对中国的科技生态提出质疑，气氛霎时如绷紧的弦，一触即发，所有人屏息张望，等着台上唯一一位中国企业代表的回答。

奚行微勾嘴角，淡定接过话筒，对德国专家前半段观点予以肯定，随后语调轻松：“竞争未必是坏事，况且竞合才是本质。”

“数字化3.0正深度参与汽车行业转型，我们祖国的科技公司秉承竞合态度推动行业，同场竞争，也互为左膀右臂，像我们这样的年轻团队，也能凭借核心算法能力参与其中，在细分赛道上不亚于独角兽企业……”

台上的据理反击，引来观众席阵阵掌声。

“这该死的power！”

小雅听得振奋，不忘讲解：“科技圈讲究论资排辈，尤其在公开针锋的场合，奚首席的回应不仅得体，还刚得滴水不漏。”

乔今朝目不转睛看着台上，更令她诧异的是：“小雅，你中文十级？怎么连「刚」都会用？”

小雅讪笑：“我第二专业是汉语，经常逛你们的微博社区。”

难怪。

乔今朝表示赞许。

转眼，台上的圆桌论坛结束，几位演讲嘉宾被众人围着攀谈换名片。她也掐着时间回自己专场。

比起刚才的热闹，纪录片专场可谓门可罗雀，连前几排位置都未坐满。乔今朝与两个同行好友碰头，上台领预先知道结果的新人导演奖，随后便是影片展映。

-

会场廊道，热情的观众将刚演讲完的嘉宾团团围住，争先递上名片以期攀交。

奚行拢了半叠名片，托助理的功劳才得以摆脱。趁着人群哄闹，独自往纪录片专场走去，此时影片已经播放过半。

他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翻开宣传单上节目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列表栏滑下，似在寻找什么。

滑过油墨折页，在其中一栏顿住。

页面上赫然印着：

《数游风波录》

导演：乔今朝

指尖定住那名字，重重敲了三下。

荧幕投出忽明忽暗的光线，偌大放映厅，观众零零散散，红绒座椅更显空荡。

他拨下手机静音键，松了松袖扣，姿态闲散地靠着椅背，注意力落在大屏幕，颇有兴致地观看荧幕所展示的Y岛数字游民场景。

不知何时，邻座坐下一位POLO衫立领的投资人，从夹包内翻出名片递给他。

奚行接过名片放侧兜，但未回递。

投资人不依不饶追问。

奚行推辞：“抱歉，名片用完了。”

放映厅响起清甜的旁白声。

投资人的音量提高八度：“加个微信，等回国我去拜访你们公司。”

旁白一下被说话声遮盖。

兴致屡被打扰。

奚行睨对方一眼，从侧兜抽出刚收来的名片，夹在指尖递回，散漫回了几个字：“观影请保持安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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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