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营救

这是个小村庄,土墙有被大火烧过的黑痕,树与泥土地上溅着血,几具百姓残尸和胡人尸体暴露在阴天下。

“百姓在哪儿?”程行礼问。

拓跋瑛指了下左边的街口,程行礼会意扶着他走。

两人跌跌撞撞,期间摔了好几次。但程行礼还是一言不发地扶起拓跋瑛,沿着墙寻找百姓。

但两人还未走到土街转角,那边就已传来怒喝暴声。紧接着一条狼倏然窜出,凶狠地朝两人扑来!

程行礼握紧长刀,瞅准时机,毫不犹豫地斩断狼头。可还未松口气,跟着狼来的胡人发现两人,箭比人先到。

数支冷箭破空而来,程行礼迅速反身将拓跋瑛压倒护在身下。

拓跋瑛紧紧抓住程行礼的手,低声道:“我连累了你……咱们要一起死了。”

“那去地狱还是天上?”程行礼哽咽道。

胡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拓跋瑛手扣进程行礼的指间,紧紧牵着,笑道:“有你在,去哪儿都可以。”

马蹄声响,长弓连箭之声如流星破云般发出,突然身后传来几声惨叫,而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程行礼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他回头看去。

只见一神情肃穆,剑眉星目,身姿飒爽的黑甲将军骑在匹油光水亮,膘肥体壮的红鬃马上。手持虎皮金柁大弓,骏马起落间,长弓连珠箭出,一箭贯穿了扑来的最后两人。

马背上的身影遮去阴天,黑甲光亮,珠连纹披风飞扬在空中。将军利落地抽出马背箭囊里的箭,挽弓,箭无虚发的射中或连射每一个胡人。

街口策马来的兵士跟着将军,不多刻就将这些胡人收拾了个干净。

程行礼和拓跋瑛看这人,宛如神将降世,英武潇洒。

“将军,这些人怎么处置?”兵士喊道。

述律绰收弓翻身下马,说:“校尉以上就地砍头!校尉以下押回军营,军法处置!”

兵士应声退下,述律绰伸手拉起程行礼,看见满身血污的拓跋瑛后,说:“你俩没事吧?”

程行礼正想开口,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述律绰赶忙接住他,两名兵士过来扶起拓跋瑛,他说:“百姓怎么样?”

述律绰将程行礼打横抱起,说:“救出来了,除了县丞死了,其余百姓没事。”

拓跋瑛微微颔首,述律绰抱着程行礼上马,说道:“先回去吧。”

混沌之间,程行礼彷佛又回到了那间屋子。胡人粗糙刺人的手游在腿上,鼻间冲入令人不适的浓重汗味,肌肉的疲累让他推不开覆压在身上的重量。

无边的黑暗空洞,让他抓不住任何靠点。数年光阴里,他本已学会独立生存隐藏情绪,可在这时,他又贪心的想有个人帮他推开那座山。

带他走出去。

夏雨声霖霖,程行礼醒了,看到四荣在床边看书。想叫他,但嗓子生疼,便踢了下被子发出动静。

四荣顿时发觉,连忙说:“郎君,你醒了?”

程行礼点点头,用口型说了个水。

四荣会意,立即给他倒了碗热茶,并朝门口喊道:“我家郎君醒了!”

门外应了声。

热茶下肚,程行礼好了许多,力气也恢复不少,看了眼雨天,说:“拓跋瑛呢?”

“参军在隔壁还没醒。”四荣答道。

程行礼说:“他伤得重吗?”

这几月相处四荣多少能看出拓跋瑛是个好人,这时不免悲伤,哭着一张脸说:“肋骨断了好几根,箭插得深,手都差点废了。头上还有好多口子,身上全是淤青,比郎君你伤得还重。”

他叹道:“郎君你躺两天就醒了,真是神佛庇佑。”

“我去看看他。”程行礼心惊肉跳地听完,说着就要下床。

四荣赶紧把他按回床上,说:“郎君你别瞎折腾,先养好自己才是。而且大夫说了,参军底子好,没多大问题,最慢后天就醒了。等明天你休息好些了,奴婢陪你去。”

程行礼却说:“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不去看看怎能安心?别拦我。”

四荣想阻拦,可遇到这种事的程行礼也不是好说话的,争执片刻后四荣拦不住只能扶起程行礼出去。

拓跋瑛就住隔壁,程行礼见他身上缠满伤布,脸上淤青不散。红肿的皮肉肿得老高。被救回来的时候,拓跋瑛的箭伤已跟肉粘在一起,挖了烂肉才取出箭。他身上还有及其严重的内出血,述律崇找大夫用遍了灵药才把他从死人关里拖了回来。

程行礼摸着拓跋瑛的手,冰凉凉的,没有温度。程行礼趴在床边,守了他两个时辰。期间喂了药,再三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离开。

回到帐中,程行礼问四荣这是什么地方。

四荣答这是巫闾守拙城的军营,前两日自己通报了义县县令洪水的事,但等他们赶到白狼河边时,百姓与程行礼等都被胡人掳走了,于是义县县令写信给巫闾守捉城的将军述律崇。

快马不过半日,述律崇就得了信,毫不犹豫地飞鸽给正在带军拉练的述律绰。述律绰这才在危险关头赶到,荡平贼寇。

四荣听说程行礼被救,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巫闾守捉城。

关于那些胡人身份,四荣答不上来。

外面兵士来来去去的整齐脚步,让程行礼心安不少,就在这时,营帐被掀起,述律崇父女走了进来,四荣见此退下。

程行礼想起身迎接,却被述律崇一个快步按下,说:“使君才醒,别动。”

程行礼看了眼述律崇,又看向述律绰,颔首道:“多谢将军营救百姓,也谢将军救我与拓跋性命。”

“当兵的本就要保护百姓,这有什么好谢的?”述律崇笑道,“再说了,你要出了什么事,大哥可是会怪我的。毕竟现如今整个辽东大地都是大哥管辖,这时候我可不能丢他的面。”

程行礼点点头,说:“那些贼子是平卢军?”

述律崇答道:“是平卢及附近几个守捉城的兵,聚在阳师镇,谁都不知道。他们原是契丹乙失革部的人,当了兵没少作乱,没想到这次仆固雷被贬,他们失去倚仗就把主意打到百姓身上。”话语停顿了会儿,他叹道:“半个多月前,他们开始劫掠周边百姓。最后听说永州刺史在义县修桥,就趁雨季来前凿了白狼河,逼百姓出走,想绑架官民朝我们要钱,远走塞外。”

程行礼想难怪那夜水势大涨,原来是他们动的手脚。

“一群混账!”他肃声道,“将军会如何处置他们?”

述律崇道:“军法处置,使君勿要担心。”

各军有各军的规矩,治军不严,心性仁慈,则三军不服。程行礼听到这个结果,点头道:“军中一切自然都听将军的。”

这时帐外有兵报事,述律崇让程行礼好好休息才离开。

述律崇走后,述律绰搬了张胡床,坐在程行礼对面,说:“身上还疼吗?”

程行礼笑着摇摇头:“不疼。受了伤不能给将军揖礼致谢,还望海涵。”

“就像我爹说的,这没什么好谢的。”述律绰笑着说。

程行礼说:“该谢。”

述律绰想了想,说:“不过你真想谢我?”

“只要在下能做到,定万死不辞。”若不是述律绰来救,程行礼与拓跋瑛肯定会死在乱箭下。

述律绰沉吟片刻,一双黑亮的眼睛凝视程行礼须臾,笑道:“那你嫁给我吧。”

程行礼诧异道:“啊?!”

述律绰哈哈大笑,说:“后悔了?”

程行礼哭笑不得,忐忑道:“这……这,婚嫁之事,绝非儿戏。”

述律绰起身,负手踱步,气势威严不输其父。她叹了口气,摇头道:“我阿爸的孩子里那些个兄弟姐妹们都成了婚,有时我看着他们夫妻和睦,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些想法。”

程行礼问:“什么想法?”

“那就是人总要成婚,为什么不选一个好看的?”述律绰望着帐外的雨,说,“汉人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样的话放在女人身上合适,放在你们男人身上又何尝不是呢?”

她转头,看着程行礼,说:“使君出身士族,高风亮节,状元及第,贤自不用说。这色嘛,腹有诗书气自华。我述律绰也是不世俗的人,所以想与使君这样的人结为夫妻很正常。”

“因为这些?”程行礼反问。

述律绰答道:“当然,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程行礼说:“可我脾性如何,将军并不知道,若是所托非良人,岂不是耽误将军你一辈子?”

“你是天子门生,宰相弟子,会很差吗?”述律绰无所谓道,“再说了,两个人过不下去就离呗。难不成还要守着三纲五常过日子吗?”

程行礼说:“我是状元不假,可长安每年都有状元。且婚嫁大事,将军你不能儿戏。”

述律绰说:“我阿爸很支持我,也很喜欢你。”她扫视程行礼一番,又说:“再者,每个状元都叫程行礼吗?”

程行礼道:“那……那倒不是。”

述律绰说:“所以,你答应嫁给我了?”

程行礼想这是什么逻辑,忙道:“不不不!我对将军无意,谢将军厚爱赏识。”

述律绰道:“你真的不愿意?”

程行礼下床,拱手俯身作礼诚恳道:“小生谢将军厚爱,愿将军早觅良人。”

述律绰颇为惋惜地拍了拍程行礼的肩,说:“好汉子,不勉强你了。”

等述律绰走了,程行礼才捂着肩头嘶气。

塞外下雨时,长安却是烈阳当空。

东市的天水一色内,对于二十多年都生活在凉爽北地的郑岸来说,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他扯了扯衽,不耐烦地问:“这两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被问的俊美男子哎呀一声,说:“解信需要时间的,世子你着什么急?”

“袁则直!”郑岸怒道,“就这么两句话,你还需要时间?你怎么那么没文化?”

袁亭宜本想说字太丑,险些认不出,但还是真诚地问郑岸:“你不知道意思吗?”

郑岸:“……”

“我知道还问你啊!”他扔了葡萄砸中袁亭宜,袁亭宜大叫一声,撇嘴低声道:“你岂不是更没文化。”

郑岸吼道:“你说什么?!”

袁亭宜微微一笑:“没什么。”

袁亭宜看着歪七扭八的字,蹙眉认真看了片刻,终于认清是些什么了。

上言。

【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

赞美人的诗,袁亭宜耐心地跟郑岸说了意思。郑岸听后笑着歪在凭几上,说:“真是你说那样?夸人的?”

袁亭宜说:“你要不信我,就去问郑九。他是你亲弟弟,诗书文墨造诣比我高,难不成还会骗你?”

郑岸笑道:“信你信你。“

说罢,取下腰间的一袋钱和手上两枚美玉镶金的戒指推到袁亭宜面前,说:“送你玩玩。”

爱财如命的袁亭宜一边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边把珠宝揽到身前,倒出铜板挨个数起来。

郑岸笑容和善地凑近他,说:“程知文早年在你家住了多久?”

“他十三岁拜我爹为师,未中状元前,他都住我家。”袁亭宜不假思索道。

十三岁上京,十八岁中状元,那就是五年了。郑岸像摸猞猁那样摸摸袁亭宜的头,温和道:“那你很了解他了?”

袁亭宜一心都在钱上,听问就忙不迭点头。

郑岸又问:“那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事后我在送你几个好玩的,怎么样?”

袁亭宜偏头看郑岸,心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便敛了神色,正直道:“你想做什么?”

郑岸想了想,说:“他呢是个好人,我也想跟他交个朋友,只可惜糊涂惹他生气了。所以我想了解他的喜好,等回了永州,跟他诚心诚意地交好一遭。”

“真的吗?”袁亭宜对这位北阳世子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脾气如何,对此非常怀疑郑岸是不是居心叵测。

郑岸一本正经道:“当然了,我也想问郑二。可知文跟我说过你是他在长安最好的朋友,又是恩师之子,他对你的感情跟其他人不一样。”

袁亭宜笑道:“说得也是,不过知文脾气那么好,你做什么惹他生气?”

郑岸沉默须臾,说道:“不过是政事上的分歧而已。”

袁亭宜一脸不信,郑岸又说:“而且他也没有很生我的气,你看给你和袁相的信还是我亲自帮他送的。我要是真跟他闹翻了,他会让我送信吗?”

郑岸说的诚恳,袁亭宜也就信了。

郑岸又说:“而且给你的信是几个人里最厚的,他是真把你当挚友。所以你也不想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塞外,连个说话谈喜好的人都没有,是吧?”

“这也是,知文信中虽说永州远离尘世喧嚣,可字里行间仍有愁意。”袁亭宜心想也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郑岸,天真无邪道:“你想知道什么?”

郑岸说:“程知文喜欢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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