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沈熠驰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怼,对方还是个乖乖软软的小丫头,即便挂着笑,那不可思议的神色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安微猜测,他一定在想,这女的不知天高地厚。
反观沈熠驰,他似乎是笑够了,手伸到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熟练地磕出一支,叼在嘴里也不点火,就这么一下下地动着。
他盯着安微看了有一阵儿,总算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
“你还挺能说。”
安微毫不怯场地回视,软乎乎的音调却是一点也不谦虚,“还行。”
这一句,又惹得他一阵颤笑……
安微倒也不是偏要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只是瞧着他这一脸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模样就不免替自己发痛的耳垂委屈,噎人的话就这么带着怨气脱口而出了。
然而,和她想到的结果正相反,一向众星捧月的沈熠驰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一丝不悦,甚至于他的笑声,似乎是真正的发自内心……
安微想,那就随他笑吧,不重要。
然而没过几天,那个立志什么都不重要的安微便遭受了耳洞发炎的危机。
可怜的耳垂,滴血一般的红,肿起高高一片。
安微再也没法保持淡定,她已经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被一阵又一阵的麻木感包裹,耳部神经似乎无法感知疼痛。
她不敢耽搁一刻,换了衣服,便匆匆向医院奔去……
非常不幸,细菌感染。
酒精棉一点点擦拭着肿起的耳垂,安微终于感受到丝丝凉意,渐而是针扎似的刺痛感,到最后,火辣辣的灼烧逼得她眼泪直流……
医生开了药,安排她去输液,消炎消肿。
安微磨磨蹭蹭地走到输液室,浓浓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尖又是一酸。
怎么这么可怜啊……
护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脸要哭的模样,笑着逗她,“小姑娘,都成年了,打针就不要哭鼻子啦。”
安微撇撇嘴,把瘦弱的手伸过去。
“您轻点。”
护士无奈地笑了笑,她熟练地扎好止血带,涂抹碘酒,紧接着拿起那又细又长的针,慢慢地向手背靠近……
安微害怕地一缩,护士扎了个空,抬眼瞧她,“小姑娘,你闭眼。”
安微摇头,吸了吸鼻子,“您扎吧,我保证不躲。”
那声音,别提有多委屈。
护士拿着针再度伸来,安微微微抖着,下意识的又要躲开……
“安微。”
因着这一声略带嘶哑的轻叫,安微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她呆愣地看过去,沈熠驰则是越过她的视线对着护士使了个眼色。
下一瞬,安微手背便被刺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护士已经在粘贴针管了。
沈熠驰单手推着点滴架走近,一脸好笑的看她。
“你怎么在这?”她问。
沈熠驰偏了下头,示意安微看他的左脸,安微这才发现,他整个腮帮都是肿着的。
见安微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他轻笑一声,解释:“拔智齿了。”
“哦。”安微点了点头,鼓鼓腮,一脸真诚,“可以两颗一起拔吗?”
她看到沈熠驰眉眼间明明藏着笑,却憋着隐忍不发,他坐到她身边的位置,偏过头看她,“不是应该问我疼不疼?”
“啊……”安微像是被突然点醒,恍然大悟般看着他,态度中肯,“应该挺疼的。”
然后她看着半躺在椅背上的沈熠驰默默吸了一口气,胸腔隐隐的颤了一下。
她摸不准他的意思,便轻声细语的补上一句,“我有两颗,也一直挺想拔的。”
沈熠驰双手交叠,脑袋枕在上面假寐,闻声点了点下巴。
不一会儿,他掀开眼皮,睨向安微,“你怎么了?”
安微轻轻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的叹了一声,“打耳洞,感染了。”
沈熠驰突然来了兴致,身子坐直,看她,笑:“好学生学人打耳洞?”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
安微自认是个好脾气,可听着他这阴阳怪气的讽刺还是没忍住白了一眼。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住火,转而向旁边挪了挪身子,在有限的范围内离他远一点儿。
身旁的沈熠驰轻轻笑了一声,又倚着靠椅躺了下去……
输液室人并不多,仅有的几个也都半倚半躺地睡着。彼时正值午后,太阳暖暖的洒进室内,蒙蒙的困意在不知不觉间便将人们笼罩。
安微昨晚本就没睡好,这会儿又赶上恰到好处的昏睡气氛,她便困意上头,迷迷糊糊的耷拉着脑袋晃来晃去。
“你靠着睡不行吗?”
安微被这一声惊醒,睡眼朦胧的看着身边的人,喃喃细语,“我怕药滴完了。”
她困劲没散,吐字比平时更慢,“会回血的。”
沈熠驰单手撑着脑袋,轻嗤一声,“我不睡。”
“真的吗?”安微眼睛半眯着,说话有气无力,“那你帮我看着?”
说完她便清醒过来,睁开眼,略带局促的看向沈熠驰。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为何,沈熠驰这副表情的时候,安微总有一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
她空咽了一下,讪笑着,“我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沈熠驰动了动后颈,重新倚回靠背,声音低沉却极为有力。
安微还在为自己刚刚的无理感到尴尬,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坐正,煞有介事道:“我不困了。”
沈熠驰笑了,借着笑意懒懒的念了一声:“行。”
安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她只觉得手背疼了一下,无意识地揉了揉眼,而后缓缓睁开,一点一点地看清了站在自己眼前这个一脸坏笑的男人。
沈熠驰单手插着兜,唇角上扬,一双桃花眼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见她懵懵的睁开眼,他挑了下眉,好笑的问着:“醒了?”
低哑的声音极富磁性,尾音透出饱满的颗粒感。
安微愣怔了两秒,随后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那红晕很快蔓延到颈后,一双挂着水雾的眼眨了眨,受到惊吓一般的闪起惊慌。
“我、我……”安微支支吾吾,实在无法对自己在说完不困之后又睡得不省人事这件事做出合理解释。
沈熠驰睨着她,眼尾始终弯着弧度,他朝门外偏了下头,惜字如金,“走?”
“啊,好。”安微立马做出反应,慌里慌张起身,实打实地撞到了他胸口。那声音空空的,“咚”一下。
沈熠驰不设防的经这一撞,后退了半步,两人看着彼此,一个局促到搓手,一个惊异得扬眉。
最后,他先打破沉寂。
“挺有劲啊。”惯有的调笑。
轰一下,安微的脸颊再度烧起,她似是娇嗔的瞪了一眼,沉下头,闷着声,“走吧。”
说完,便不再看他一眼的低垂着小脑袋往外走。
俩人一路回学校,安微兀自梗着脖子闷了一会儿,忽而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闹脾气的立场。讪讪的抬起头,偷瞄前排当司机的沈熠驰。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手臂懒懒的搭着,手指轻动,一切是那样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
安微看不到他正脸,隐隐的一个侧面轮廓,立体而精致,狂野间不失邪魅性感。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看向自己,沈熠驰偏过头,掀起眼皮与后视镜中的注视对上。他挑了挑眉峰,暗眸微光波动,似是在问,小姐,您有事吗?
偷看又一次被现场抓获,安微认命似的不再闪躲,她对着他笑了笑,“今天,谢谢你帮我看吊瓶。”
沈熠驰轻笑一声,目光从后视镜移开,没接她的话茬。安微瞟了一眼他精致的后脑勺,自顾自的望向窗外……
忽地,汽车急刹,安微惯性前倾,晃了一下,头脑发晕。
还没回过神,就听沈熠驰一声骂,“擦,又是这煞笔。”
“……”上一次听他爆粗还是几年前。
安微扶上额直起身,一眼便看见前方大步踏来的霍源。
她似乎有点理解沈熠驰爆粗了……
霍源毫不客气地坐上副驾,看到安微后先是一脸惊喜,转而一抹落寞在眸间一闪而过。
他用八卦的神色掩住情绪,试探询问:“你俩,顺路?”
安微点点头,“在医院遇到的。”
霍源松了口气,接着便开始献殷勤。
“你怎么去医院了?哪不舒服?”
安微只好硬着头皮又解释一遍,这一下倒叫霍源打开了话匣子。
他先是关切的看了看安微发肿的耳垂,紧接着又偏过头把自己的耳朵给安微看。
“我那时候就是过敏感染,你回去多拿酒精消消毒,别捂着,现在正是热的时候,一定得注意。”
他危言耸听的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过,以后可以戴漂漂亮亮的耳饰,肯定好看。”
安微笑着点点头,“嗯,谢谢你,我就是路过,好奇心作祟打了一个。”
她和霍源说着话,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沈熠驰露出的半只耳朵。她有些好奇,他也会打耳洞吗?
注意到她的视线,霍源斜了沈熠驰一眼,转向安微又是笑容满面,“你走进去敢打就已经很勇敢了!不像沈熠驰这货,当时我拉着他劝了好久都没打。”
说到后半句,他很明显的换上了一副鄙夷的语气……
安微只觉得一瞬间气氛尴尬起来,她张了张嘴正欲措辞缓解,谁料沈熠驰先开了口。
他倒是不惯人毛病,直言不讳,“你把妹别带上我。”
“……”
好嘛,更尴尬了。
沈熠驰扫了安微一眼,又看向霍源,紧接着阴恻恻的念道:“再说,撩妹可不是这么撩的。”
他随手敲了敲方向盘,满眼的嫌弃,“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