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暑假里面，任何学校的大多数学生都是巴不得榨干自己的精力去玩乐，好像是对在学校里的劳累的一场打击报复。只有少部分学生跟中了邪似的跟上学一样用功，于扬侃和容伏就是这一类。

于扬侃是出于不想在假期把成绩落下，容伏是出于莫名其妙对数学的热爱。

但是两个人这会儿卡在了一道画着星标的重难点题上面。两人讨论了半天的思路，一条路不对换另一条路，这条路堵上又换下一条路，来来回回换了十几条路，脑子都给弄宕机了，到最后竟然会出现一段神奇的对话：

【数学再爱我一次】：“m为什么等于2来着？”

于扬侃盯着他的消息顿了很久才回复道：“题目给的呀。”

容伏：“……”

【数学再爱我一次】：靠忘了。

于扬侃提议：“要不我去问问顾大神？”

容伏给他发的语音声音闷闷的，还夹杂中性笔的沙沙声：“你先去问吧，我试试刚刚这方法算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于扬侃回忆了下刚才那个思路给他回复说：“省省吧，这么算下去分母得有六位数了。”

容伏：“……”

对呀，你见过哪家正经答案分母有六位数的？

虽然林颂说过这里面带星标的题，心有余力和感兴趣的同学去做，剩下的人不强求，不过年级前十的人还是推荐去做一下，就算做不出来看看题目熟悉一下也行。但是年级前十他们班占了9个，于扬侃和容伏就是其中两个。并且数学有一种奇特的魅力，这会儿两人跟这道题扛上便难以放弃，解不出来可能今晚就睡不着了。

之前在白姐拉的学委群里面，为了方便讨论班级事务加过顾思源。他找到顾思源的联系方式，将那道题拍照发给他，询问他做了没有，还跟他讲自己和容伏被卡在这道题了。

几分钟过去后，顾思源发来消息。

【源mx】：这道题有点超纲，要用到高二的一个知识点，也可以直接代公式。

紧接着就是一条顾思源亲手录制的详细的题目讲解视频。

跟顾思源熟悉以后，于扬侃发现顾思源讲题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细，而且方法很多。他会把每道题目都解析成听者能理解的方法进行讲解，非常在意听者的感受。

视频里面的解题方法是直接用公式代的，没有学过正式课程的人根本看不懂这个公式从哪儿来的。

于扬侃刚看完，顾思源又发来了网上找来的一个知识点讲解视频，视频中也总结出了公式的由来。

这道题可以像网上讲的那样一步一步解，当然像顾思源那样代公式肯定是最快最有效的选择。

于扬侃把两个视频都通看了一遍，想问问自己不懂的一个点，便按着语音键说：“最后那里为什么可以直接得出——”

“侃子，你看到我内裤没？”柴家梁突然闯入他的房间。

“？”

于扬侃转头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阿姨说收衣服的时候顺便把内裤也给收了，好像我的混到你这儿来了。”

于扬侃简单回忆了一下，指向衣柜：“好像都放到抽屉里面去了，你找找。”

衣服什么的都是阿姨整理的，当时只跟于扬侃讲了一声，他也没仔细看。

柴家梁“哦”了一声，便开始自行寻找起来。

于扬侃回头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掉了，语音早就发了出去。他戴上蓝牙耳机一听：果然，刚刚柴家梁的声音也被录了进去，清晰可听。

趁着顾思源还没有回复自己，他慌慌张张地撤掉重发了一条。

他在心里祈祷顾思源不要听到这条语音，就好像怕被人发现什么样。但是仔细想来，他为什么要怕呢？班上大多数人都知道他跟柴家梁是发小，发小之间偶尔同居一下没什么问题吧。他这一心虚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也是过了好几分钟，顾思源才回复他，耐心地解释了他没有搞懂的点。他不知道顾思源是听到了但没有拆穿询问，还是压根没有听到。他希望是后者又隐约期望是前者。

为了岔开想法，于扬侃顺嘴问了他一句：“最后结果是多少？分母是多少？”

对面默了一会儿，说：“没有分母。”

于扬侃：“……”

刚听完顾思源的语音，身后的柴家梁就喊了他一声：“侃子。”

于扬侃回头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条印着小白狗卡通图案的平角内裤。

这条内裤是于扬侃收拾行李时随手往里塞的，就是单纯怕自己不够穿。但是这么被单拎出来也太羞耻了。

还是被柴家梁拎的。

“柴家梁！”于扬侃难得叫他的全名，踩着床就扑腾了过去，“你干嘛？！”

柴家梁单手承住他整个人的重量，另一只手将东西往身后藏：“诶，我看看嘛，好久没看过这么可爱的内裤了。”

于扬侃朝他背后伸手：“谁让你拿了，还给我。”

柴家梁左闪右闪，看着他这个样子就玩性大涨。两人玩闹着，单调的房间也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忽然，于扬侃一个不小心一只脚踩空，整个人往下跌。柴家梁下意识把那只贪玩的手拿回来迎着他。于扬侃就这么撞进了他的怀抱，一只腿支在冰凉的地上，一支腿屈放在柔软的床上。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两人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没有动。

于扬侃感觉自己的心魄有一瞬间的失重感，这种感觉很不真实，但又确切存在。

他来不及细想，更不敢细想。趁柴家梁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扬侃夺过了自己的东西，有些急躁地将柴家梁给推搡出门外。

中途柴家梁好像说了些什么“诶等等”“我错了”之类的话，但他没有心思听了，只是在意识到人已经出去以后，恍惚地背靠着门，一只手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仿佛想要把某个剧烈跳动的东西给摁回去。

不知缓了多久才平静下呼吸，他听到柴家梁在敲门。与门紧紧相贴的他能感受到明显但不剧烈的颤动。

“不是，侃子，我内裤真找不到了啊。”柴家梁说。

于扬侃竟下意识生出一股怨意来，不是很重，也不是恨，就是在怨他怎么那么的……笨，什么都不懂。

但也好在他不懂，这不是他该接触的观念。

就让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烂死在他世界的角落里吧，见不得光，也不被人察觉。

——

这天晚上，洛轩逸的电话来得比平时晚。

平时，顾思源在吃过晚饭后一个小时内就能接到洛轩逸的电话，可今天有点反常，碗筷已经收拾好三个小时了手机依然没有动静。

澳大利亚和这儿大概有两个小时半的时差，不过顾氏兄妹二人生活作息不怎么规律，吃饭也比寻常人家要晚许多。从某种角度来讲，恰好弥补了这份时差。

话说，要不是顾明汐天天来，自己也不会在吃饭上费心思，若是洛轩逸不在的话更是随便将就。

虽然白天洛轩逸也会跟他分享日常，比如今天看到了一辆粉色的玛莎拉蒂，洛诚和沈娅乔在公司工作的时候真的很有气场，卡拉带他去逛了一家很有名的糕点店之类的琐事。

但视频电话毕竟是跟这些不一样的东西。文字本身是冰冷的，图像要比文字更能传达一个人的状态与情绪。

他划拉了几下手机屏幕，没点进任何一个软件，好像在检查自己手机里的APP有没有跑掉一样。

屋子里很是安静，连他手指触摸屏幕的声音都隐隐约约在空气中传播着。

顾明汐不在的时候，这屋子里就显得冷了许多。

白日的他活动很少，除了在睡觉，就是刷刷题，陪顾明汐聊聊天，给她讲讲题，甚至陪她打打游戏什么的。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日常，最多也就是给金毛看看今天吃了哪些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默认了白日的他就是这样的，而夜晚是属于洛轩逸的。

有时候正在跟洛轩逸视频的时候，他满心都装不住其他事物了。以至于顾明汐默默地回自己房里他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她给他发消息打了声招呼，他才恍然发觉这个人已经走了。

这么说来，在他的潜意识里，夜晚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时间——其余的人和事都被自动阻隔在了另外一个空间。

但是今天也太晚了，晚到从顾明汐离开到洛轩逸将打来视频这中间空出的时间里，顾思源又回到了之前冷冷清清的氛围。他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要去多想，但是心里还是环绕着空落落的不安。

就像是一直以来，夜空中只挂着孤零零那么一个月亮，突然有一天钻石般的星辰点缀在那块黑幕上，簇拥着月亮，让人觉得无比耀眼夺目。

一旦星辰散去，皓月便随之失辉，甚至不如先前明亮。

一旦见过繁华，就不得不留恋。

说夸张点，他现在竟有一种“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的感觉。

恍惚中，他点开洛轩逸的头像，进入到某人的信息界面。他突然发现这人把自己的昵称改了，改成了【饮水】。

饮水？

饮水……思源？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自己已经拨打了洛轩逸的视频电话。

同时，顾思源在心里面悄悄埋怨自己：这都多少天了竟然才发现自己一次都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一直都是洛轩逸在打。

电话铃声没有响多久洛轩逸便接通了。

“源子酱？”洛轩逸在顾思源看不见的位置将手中的药膏甩到了一边去，“抱歉啊，被点事绊住了，忘看时间了。”

“没事，就是——”顾思源低了低眼又抬起。

“什么？”他视线绕了屏幕几圈，确认双手没有入镜。

我也……

“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