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质烛台在一旁默默燃烧着。
微弱的光线下,神志逐渐回笼,红黑色眼瞳找回焦点,尽管血管内的烧灼感和疼痛感仍未消退,理智却不像先前那般难以控制。
烛台的火光不仅不会对吸血鬼造成伤害,反而能帮助压制非人生物的本能。
可是蜡烛所剩不多了,即使倒计时尚未结束,洛夜也会因为伯爵对血液的操控而失去行动能力,成为待宰羔羊。
更别提他还需要重新回到异化后的古堡,在NPC仇恨值锁定的情况下开启密室。
好在有一点已经清楚,那就是伯爵作为年纪更长、资历更深的吸血鬼,受到神职物品的影响相对洛夜而言一定是更重的,例如图书馆里的圣经,倘若它们对洛夜已经有如此大的蛊惑作用,又会对伯爵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或许在取得密室钥匙和教堂内的圣经后,再回到古堡是一个更佳的选择。
洛夜起身拍掉衣服上沾着血迹的泥土和灰尘,得益于吸血鬼buff,脸上身上由玻璃划伤的伤口已经愈合。他攥着银烛台,锐利目光穿透薄雾,锁定于小教堂的钟楼。
月光将整座教堂完全包裹,银亮皎洁,安宁静谧,薄雾似面纱,月色充盈得仿佛晨间叶片上的露珠,手指轻轻一碰便会滴下水来。
古堡窗边的身形已消失不见,洛夜回身推开生锈的铁门,走进眼前布满干枯荆棘的荒园。
现在,已经不能走回头路了。
脚步踏入荒园的一瞬间,一切干枯的,干涸的如延时摄影般,以所踏之处为原点迅速复苏,中心喷泉盈满流水,清流顺渠围绕花园一周,圈出一个近似完美的圆,所经之处草叶破土出芽,散发出植物独有的清香。鸟鸣啁啾,和谐音符组合成一首有规律的乐曲,洛夜感到血管内流淌的疼痛感稍有减轻,试探性地熄灭了银烛台。
无事发生。
十字架的作用比他想象中更强大。
只是,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感在洛夜脑海深处叫嚣,越是靠近花园中心,这种焦灼更甚,本能驱使他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到最后,洛夜不得不咬紧牙关,拖着不听使唤的沉重身躯一步一顿接近中央喷泉。
洛夜艰难地、机械般地蹲下身,在湿润的草地上摸索,直到某个瞬间,一股电流席卷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晕眩、愤怒、悲哀、恐惧,所有的负面情绪排山倒海地倾泻而下,将洛夜由内而外浇得湿透。
洛夜咬着舌尖,去抗衡这熟悉的情景,虽然这一次既缺少药物的辅助,身边也并没有站着家人。
猛然间,所有情绪封闭,月光鸟鸣下,洛夜漂浮在夜空中,凝视着半跪在花园中的自己——冷汗浸透衣衫,瞳孔放散,不聚焦的目光不知落在空中哪一点,心脏擂鼓般跳动着,撞得胸膛生疼,呼吸困难,思维滞涩,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思考的力气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是孤独。
无尽的宇宙,没有轮廓的黑暗,漫长的孤独。
薄雾在眸中凝出一颗具象化的水珠,将悬未落。
“吱。”
洛夜恍然间瞳孔聚焦,如梦初醒般,那枚水珠随眨眼的动作落入泥土。
速战速决,待在花园里的时间越长,副作用就越明显。
从系统商店里兑换了一把铁铲,洛夜迅速开挖,不多时,一座方正带阶梯的土穴堂堂登场。
铁铲尖端似乎铲到了什么硬物,洛夜一抹额前汗珠,脸颊沾上星点泥土,累到毫无波澜的表情盖不住眼底期待和好奇的光。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在软湿泥土间摸索。
[叮,获取道具“银质十字架”,已自动放入背包。]
取出十字架的瞬间,花园飞速**,流水干涸,砖石坍塌掩埋沟渠,草木枯萎,树干攀附上焦黑皲裂,鸟鸣编制的协奏曲变调,旋律像卡壳的八音盒,断续诡异。大地震颤着,地面如翻涌的海浪不停摇晃,开裂之处涌出炙热岩浆,荆棘饱满血红,毒蛇般紧贴地面游走,挥舞着倒刺朝洛夜的方向袭来。
洛夜急忙往边上一跳,将泥土中挖出的物品一股脑收进背包,荆棘鞭打带来的冲击在原地留下一人多高的凹陷。
更重要的是,洛夜看见一只蝙蝠从城堡向荒园中飞来。或许是限制伯爵活动的十字架被他取走,所以伯爵自然能从城堡中追出来。
祸不单行。
三步并作两步,洛夜躲开又一波荆棘的攻势,迅速进入小教堂,教堂厚重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外界乱像和噪声,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教堂门外,通体乌黑的蝙蝠轻盈落在一条血红色荆棘顶端。
霎时,血色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长满倒刺的躯体绞紧蝙蝠,猩红血液和碎裂的粉白骨骼组织混杂在一起顺藤流下,被荒芜大地贪婪地吸收。
门内寂静非常,洛夜从门缝简撇开目光,呼出一口浊气,检查起背包,发现泥土中埋藏的除了十字架,还有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旧纸团。他小心地将纸团摊开,仔细从泥污间辨别起文字。
***
……疫病似乎不止对镇民们有影响,我在傍晚时分醒来,发现有只黑猫倒在了花园里,几乎咽了气……它的双眼似乎被谁剜去了,或许是一些认为黑猫的注视会带来不详的人,唉,可怜的小家伙。我把它留在了城堡里,老骨头和小瞎子,多有趣。
主啊,我又在梦里遇见您了,但从未像这次一样,能够如此清晰地听见您的声音。
……您说,我是您最忠实的信徒,是被选中的那唯一一位……为了站在您身边,我愿意去追寻您所说的永生之法,这是至高无上的礼物。至于代价,人们会理解的,不过是流些血的小事。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不是么?
天哪,我究竟在不清醒的时刻做了什么!我需要把这些不该示人的文字步骤藏起,以免未来酿成更大的错误。
我会将密室的钥匙和这几页日记埋在一起,希望这枚十字架能对后来的我有所限制,假如有人能发现……
……请再次开启密室,破坏掉法阵,帮助我阻止这一切,必要的时刻,帮我结束这罪恶的一生。
这无望的轮回里不该再有下一位牺牲者……
***
[……滋滋……检测到管理员……保护机制开启,进度回溯中……]
[任务分支选择:①收集指骨和圣经,超度伯爵(1/2);②破坏密室法阵,结束轮回(0/1);(分支结局,请谨慎选择)]
进度回溯?
还带让人反悔的?
可是,看似诱人的权利只会伴生相应的代价,洛夜没有轻举妄动。
[……滋啦……温馨提示,若改变历史选择,系统将清除历史游戏记录。]
“清除记录是什么意思?”
[亲亲您好,意思是您本次游玩的相关信息将被从系统中抹除呢。]
“包括我在现实中的记忆?”
[是的亲亲。]
“能不能换个说话方式?像个机器人一样就很好。”
[尊敬的玩家洛夜您好,系统已根据您的需求做出适当调整。]
这就对了,虽然系统给了新手一次反悔的机会,却也代表悔棋者只能止步于此——你认输了,根据我的提示通关,再赶紧给我卷铺盖走人。
一方面是保护,而另一方面……
也是一种筛选。
仿佛只有合格者才能进入更深层的系统世界,探寻到掩埋在冰山之下的秘密。
[放弃回溯。]
[正在处理申请,历史数据载入中……载入完毕。]
[分支②:找到钥匙,回到古堡开启密室(0/1)]
暂时没有更多线索了,钥匙到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钟楼里的那本圣经,尝试蛊惑伯爵,否则洛夜连怎么摆脱仇恨值锁定回到古堡都是个问题。
教堂内部一片漆黑,对常人而言伸手不见五指,洛夜红黑色的眼眸穿透黑暗,召唤出羊皮纸,用视线贪婪地汲取着一切可能的线索。
暗色长椅和布道台,忏悔室的门虚掩着,墙壁嵌入一架管风琴,曾有鲜活生命在指尖流淌的乐声中背着罪孽轻盈起舞,如今灰尘和菌丝为琴键织就一副绒毯,将所有安眠的圣洁记忆包裹。
[异化剩余时间:01:58:31]
倒计时走到末尾,比起最开始,洛夜明显感到自己对银饰和光线之类越发敏感,先前刻意压制的饥渴感在身体略微放松后卷土重来,他能够探听到脉搏之下奔腾的血液。
“铛——铛——”
钟声之下,洛夜忽而感受到生命力正在从身体中迅速流失,空气温度下降到异常寒冷的程度,血液流动也变得滞涩迟缓。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正在攫住他的全身,使得他难以去思考除了刻在本能里的逃跑以外的事情。
他揪紧心脏,靠在墙上急促地喘息着,从五脏六腑中传出的挤压绞痛感不亚于伯爵的血液在体内肆虐时带来的疼痛。
得再快点,如果不想被钟声撕裂。
余音回旋,洛夜皱眉忍耐着莫名的焦躁,顺着螺旋石梯来到连接教堂主体和钟楼的走廊,玻璃彩窗将月光染作斑斓,披挂在洛夜身上,似一片片碎裂幻梦的放映会。
那本封皮漆黑的黑色圣经正安静地躺在地面一角,封面一枚烫银十字架闪出寒光。
[叮,获取道具“圣经”,已自动放入系统背包。]
由于攀爬了许久石阶,洛夜的呼吸此时仍未完全恢复平缓,脉搏鲜活地跳动着向大脑泵去宝贵的血液,胸膛曲线起伏着,他一手撑墙起身,手指无意间拂过一排凹凸不平的痕迹。
借着微弱月光往下看,这似乎是一个手刻的词,因岁月长久的侵蚀而边缘发黑,哥特字体笔势尖锐,诏显出刻字之人的决绝。
“ANAΓKH”
希腊文中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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